上流社会vs下流社会 香港在战后很短时间内,便由转口港转型为主力发展制造 业的城市,由于制造业需要大量劳动力及不同的人才,再配合经 济迅速发展,于是带动整个社会在职业结构上出现明显的变化, 亦由此制造了不少社会向上流动的机会,第一代中产阶级便在 七八十年代香港的上流( 向上流动 )社会里冒出头来。 不要忘记,五六十年代的香港仍处于贫穷阶段,大多数 七八十年代兴起的中产,都是在物质匮乏的生活中度过其童年时 代,相信他们不会忘记昔日一家人住在环境恶劣的木屋区、徙置 区或挤在几十呎的唐楼板间房内的艰难岁月,也不会忘掉童年时 在家中穿塑胶花做外发工帮补家计的日子。 因此,当一个处处充满机遇、人人有机会往上爬的公平开放 的社会经济体系来到的时候,大家都知道更要珍惜这千载难逢的 机遇,不可光坐着“ 等运到 ”,要努力争取每一个机会,以改写自 己的命运。于是人人发奋读书,拼命工作,努力沿着社会阶梯往 上爬。“ 握我手,来为我解苦困,用你的真心爱,帮我学火里凤 凰,冲破厄运。今生,共你一起抗拒命运,陪着你一生奋斗,偏不许造物弄人。”甄妮这首《 命运 》的歌词,反映了上述努力进取 的中产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同样也体现了第一代中产到今日仍不 时怀缅的《 狮子山下 》精神:“ 携手踏平崎岖,我哋大家,用艰辛努力写下那不朽香江名句。” 在上流社会处 处充满机会的环境底 下,固然一方面造就了强调个人努力、奋 斗、抗拒命运及积极进取的中产核心价 值;但另一方面,毕 竟香港的经济成就也 是一个充满意外的奇 迹。正如学历只有小学程度的李嘉诚能白手兴家,实在也是一个神话,除了他的个人努力之外,无可否认也要靠点天时地利的彩数。 所以香港人心里明白,一方面既要努力读书考试升学,但同时又深 信“ 一 命 二 运 三 风 水 , 四 积 阴 德 五 读 书 ”的道理 。 事实上 ,香港人既努力工作,同时又爱买六合彩赌波赌马炒楼炒股票,终日造梦盼望一朝发达。许冠杰《鬼马双星》的歌词:“人生如赌博, 赢输都冇时定,赢咗得餐笑,输光唔驶兴。”多少反映出香港人 那种诉诸命运、相信彩数的赌博精神;事实上,赌徒岂不就是典 型的机会主义者么?而香港在金融投资上的经济成就,亦多少拜这种赌徒式机会主义精神所赐。由此可见,香港七八十年代这个 曾经充满机遇的开放社会,塑造了一班既努力踏实又有赌徒性格的中产一族。 三浦展的畅销书《 下流社会:一个新社会阶层的出现 》,分析日本自从上世纪九十年代泡沫经济破灭之后,不但大量中产人士 的社会地位向下流动,而且年轻一代也陆续加入“ 下流 ”的行列, 日本变成一个中产阶层逐渐消失的“ 下流社会 ”,也就是大前研一 提到的“ 贫富两极化,中产向下流 ”的“ M 型社会 ”。 根据三浦展的定义,“ 下流 ”不仅指收入的减少,也包括工作 能力、工作热诚、生活能力、消费意欲、人际沟通能力、学习动机 等都有向下流动的迹象。换言之,“ 下流人士 ”缺乏一种拼搏往上 爬及努力累积财富的野心和动力,以致令他们只能置身于中下阶层而已。 九七前香港楼市疯狂上升,出现泡沫经济的现象。自从金融风暴之后,香港经济发展似乎有走下坡的趋势,中产人士经历了负资产的重创,元气大伤,甚至要加入失业大军的行列。而且根 据二○一○年政府统计处的数字显示,“ 八十后 ”年轻人月收入中 位数下跌。以二十至二十四岁的年青人为例,他们就算有学历, 但月收入中位数却由一九九七年的八千二百元跌至二○○八年的 七千五百元,而且年青人的失业率亦算高,贫富悬殊问题又持续 严重。于是,有不少人担心,香港会否像日本一样出现“ 下流社 会 ”和“ M 型社会 ”的现象? 尤其是经历过香港七八十年代“ 上流社会 ”黄金岁月的中产人士,他们也许对“ 下流社会 ”的出现显得有点悲观和忧虑,于是不少 人可能会表现出两种态度:或是否认,或是想办法预防和避免。 然而,我们不妨反问,为何总是觉得“下流社会”必然差 于“上流社会 ”?我们对“ 下流社会 ”的抗拒,是否反映了我们 只是戴着有色眼镜来看问题?为何我们总是喜欢用七八十年代“ 上流社会 ”的意识形态和价值观作为衡量“ 下流社会 ”好坏的标 准呢? 其实三浦展在接受《 读卖新闻 》记者的访问时也提过,不宜对“ 下流社会 ”的好坏作过度简单的价值判断。事实上,他在书 里也只是尽量客观地引用大量的调查资料和数据,来剖析和比较 上、下流社会之间在消费文化、生活模式、人际关系、性格和价 值观各方面的差异而已,而并非有心要为“ 下流社会 ”贴上负面 的标签。 在三浦展的描述里,日本“下流阶层”的人,无疑工作愈来愈不稳定和收入下降,不过他们在物质生活上其实未必真的很 匮乏,他们同样沉迷“ ACG ”( 即动漫电玩 ),同样追求“ 3P ”( 即 PC、Pager 及 PlayStation ),同样投入各类消费的生活。 只是,日本“ 下流人士 ”一般拥有以下一些特征:较内向或自我封闭、不善沟通和交际、喜欢独处、追求自己的个性和自我 主张、我行我素、重视自我实现、较喜欢独身或迟婚、喜欢较自 由的工作、喜欢轻松悠闲的生活、朴素、不显眼、颠覆传统、不 热衷于追求时尚、不拒绝大众化的饮食文化等。如此说来,“ 下流人士 ”的特征和价值观必然较“ 上流人士 ”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