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该中译本根据查尔斯·弗兰西斯·阿特金森(CharlsFrancisAtkinson)的英译本译出,英译本首版于1934年。该中译本的所有脚注都是译者所加,原文注释和英译者注都列在每章后面作为尾注,原文(德文)注释不特别注明,而英文注释则会在注释中标明。 ix没有人比我更加期盼今年(1933年)的民族革命。1918年那场革命一开始,我就对其深恶痛绝。1914年,我们民族中强大而有活力的人们挺身而出,相信自己能够而且将会获得胜利,而1918年的革命却是我们民族中下层人士对1914年革命人士的背叛。自1918年起,我所写作的有关政治本性的所有文章,都在直接地反对这些力量。这些力量在我们敌人的帮助下壮大,以我们巨大的悲惨与不幸为基础,旨在构建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未来。我所写的每一行文字都旨在推翻这些力量。我希望自己的努力确实起到了这样的作用。在即将到来的世界危机中,如果我们想同他人一样有自己的发言权,并有所行动,而不只是成为他人的牺牲品,那么我们便不得不采取一种或另一种形式的行动,以便从那种负担中释放我们血液最深处的本能。世界政治的伟大博弈尚未结束,此刻正是豪赌之时。每个现有的国家要么更加强大,要么一蹶不振。但是,今年的这些事件允许我们抱有这样的期望,即我们德国人应该做出抉择,也就是说,我们迟早会像俾斯麦时代那样,再度成为历史的主体 (subjects),而不仅仅做历史的客体(objects)。x我们生活的年代是令人惊叹的,因此也是充满了恐怖的,是没有任何幸福可言的。伟大和幸福不可兼得,我们别无选择。今天,生活在世界上任何地方的人都不幸福,但很多人能够通过锻炼自己的意志来控制自己生命中的伟大或渺小。至于那些只想过舒适日子的人,他们没有存在的价值。 行动中的人经常受到自己视野的限制。他为自己并不了解的真正目标所驱使。如果他能够看清这一目标,他便很有可能去抵制它,因为命运的逻辑从不考虑人的意愿。但通常的情况是,他因迷失于周围和内心事物的假象而误入歧途。(真正意义上的)历史学家的伟大任务是理解他那个时代的历史真相,并通过这种理解去正视、阐释和描绘未来,无论我们是否愿意接受,但未来终将到来。如果没有创造性的、预测性的、警示性的和引导性的批判,那么像当前这样如此自觉的时代是不可能被人们所理解的。 我既不会责骂,也不会夸赞。我不会对那些即将形成的事物做任何评估。只有当一个事件变成了遥远的过去,真实的评价才是可能的。也就是说,当一个事件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好的或坏的最终结果也早就变成事实了。在上世纪结束之前,没有任何人真正地理解拿破仑(Napoleon),甚至至今我们还未能形成对俾斯麦的最终看法。唯独事实是永恒的,而判断却是摇摆不定和变化无常的。总而言之,一个伟大事件无需同时代的评价。xi当伟大事件的同时代人都已不复存在时,历史本身将会对伟大事件做出判断。 然而,我们已经可以这样说了:1933年的民族革命是一个非凡的现象,它在未来人们的眼中也将始终是这样一个事件,因为与这次民族革命一起到来的是自然的、超个人的力量以及贯彻始终的精神原则。这其中有一些是普鲁士人一贯的特质。正如1914年革命那样,1933年的民族革命立刻改变了人们的心灵。德国的"空想家们"平静而纯真地坚持开创未来之路。但是,那些参与1933年革命的人们都应该更加清醒地意识到,这并不是胜利,因为没有遇到敌手。新兴的力量是如此地强大,以至于它会将曾经或仍旧活跃的事物全部清除。这是一个尚待通过苦战方能赢得未来胜利的承诺,而现在仅仅为未来战争清理了战场。因此,领袖们担负着全部责任,而这需要他们认清或领会责任的全部意义。这个使命充满了巨大的危险。这个使命的范围不在德国疆界之内,而是超越了德国,处于世界政治意义上的战争与浩劫的王国之中。与其他任何国家相比,德国与其他所有国家的命运更加休戚相关。任何国家都不会像德国这样无法摆脱与其他国家的关系。况且,1933年的民族革命并不是发生在欧洲的第一场民族革命,因为已经有克伦威尔(Cromwell)和米拉波(Mirabeau)领导的革命了,但它却是第一个在政治上无助、局势上异常危险的国家发生的革命,这一事实给民族革命的使命带来了无数的困难。 xii所有这些使命都刚刚浮现,它们几乎未被人们把握,尚未得到解决。现在还不是庆祝成功的时候或时刻。谁把动员误以为是胜利,谁就会倒霉!一场运动刚刚开始,尚未达到目标,我们时代的重大问题也绝不会因为这场运动而发生改变。这些问题不仅与德国有关,还与整个世界有关。这些问题不是几年的问题,而是一个世纪的问题。 狂热分子的危险在于他们把局势看得过于简单。这种狂热正在脱离几个世纪之前便已确定的目标。然而,真正的历史抉择正是从这些目标开始的。 在强大与软弱的混乱漩涡中,夺权的事情发生了。当我看到新生政权连日大张旗鼓地庆祝时,我的内心充满了疑虑。最好省下一些狂热,留给真正确切的结果出现的那一天,也就是说,把一部分狂热留给外交政策成功的那一天,这才是重中之重的事情。当这些目标已经实现时,此刻的人们,曾迈出了革命第一步的人们,可能都已经死了,或者已经被遗忘了,甚至正遭受着冷嘲热讽,只有他们的子孙会偶尔回想起他们的重要意义。历史不会伤感,但它会使伤感之人自食恶果! 任何像这种以政治混乱为开端的运动,都有很多可能的发展,但参与者往往并不能真正地了解这一点。运动可能因过多的原则和理论而僵化;运动可能在政治、社会或经济的无政府状态中失败,或因没有明确的目标而开始对自身产生怀疑。在1793年的巴黎,人们确实感到"形势恐怕会变化"(queachangerait)。xiii一时的沉醉经常会将未来的可能性毁灭于萌芽状态,随之发生的便是对下一步行动的失望和不确定。掌权者心安理得地把持着权力,并期盼这种暂时的状态会永远地持续下去。正确的思想因幻想而被夸大到忘乎所以,而起初那些伟大诺言最终在悲剧或喜剧中结束。如果我们立即冷静地直面这些危险,我们就可以比过去一代的很多人更明智一些。 但是,如果想为一个未来几代人才可以建立起来的伟大未来奠定稳固的基础,古代传统就必须继续起作用。在我们血液中遗传下来的是无言的信念,是唯一能够永远赋予我们未来的东西。多年前我所说的"普鲁士主义"(Preussentum)是很重要的,准确地讲,已经经受了检验的正是这个普鲁士主义,而不是"社会主义",无论德国人怎样描述社会主义,但社会主义都没有经受过检验。我们需要的是以普鲁士人的标准进行的教育。普鲁士主义在1870年和1914年显现出来,却仍作为一种持久的潜能沉睡在我们的心灵深处。只有通过鲜活的事例和统治阶级的道德自律而非说教或强势力量,普鲁士主义才能实现。人们若想把某种理想付诸实践,就需要掌控自己,并在内心深处做好为信仰而牺牲的准备。把为理想而牺牲与某个纲领(program)中书生气的冲动相混淆,是对整个问题的无知。xiv这把我带回到了1919年出版的《普鲁士主义与社会主义》(PrussianismandSocialism)一书,1我在这部书中指出,没有这个精神上必要的普鲁士主义,就不可能有永久的建筑。世界上所有其他的民族都从各自的历史中继承某种特质。我们没有文明化的历史,因此仍然需要唤醒、发扬、培养沉睡在我们血液中的特质。 本书是在同一主题下所做的研究的第一部分。我在书中坚持以往的风格。也就是说,我没有为未来提供充满希望的图景,更不会--像在我们德国人中间盛行的那样--提出实现未来图景的计划,而是勾勒一幅关于现在和未来事态的清晰图画。我比其他人看得更远。我不仅看到了极大的可能性,也预见了巨大的危险以及这些危险的根源和可能的避免方法。如果其他人没有勇气去预见并讲出他所预见到的一切,我愿意这样做。因为我已经反复地证明了那些必然发生的事情,因为它们将会发生,所以我有权利去批评。一系列决定性的事实已经摆在眼前。没有任何既定事实会被消除,因此我们都不得不走向特殊的道路,无论我们是否愿意。对这条道路的拒绝将是短视和懦弱的表现。个人不愿意做的,历史将代为完成。 但是,对这条道路表示赞同便预示着理解了这一点,而本书正是旨在帮助人们理解这一点。我们都不得不走向特殊的道路,这是一个危险信号。危险总是存在。每个采取行动的人都处在危险之中。危险就是生命本身。xv但那些将国家和民族的命运与他们自己的命运连接在一起的人,一定会遭遇这些可预见的危险,而预见这些危险可能需要最大的勇气。 本书源于1929年我在汉堡(Hamburg)做的一次没有引起共鸣的演讲:《危险中的德国》(GermanyinDanger)。21932年11月,我开始拓展这一主题,仍然以德国当前形势为基础。到1933年1月30日,我已经写了106页。我没有对其做任何改动,因为我不是为几个月后或明年而写作,而是为了未来。真相不会因一个事件而化为乌有。我只是改换了题目,以避免误解。并不是说国家政权的更替是一种危险;危险早就存在了--其中一些危险可以回溯到1918年,其他的危险比1918年还要早,而且危险仍然存在,因为某个单独的事件并不能彻底消除危险,在消除危险的行动取得效果之前,必定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而且这种消除危险的行动的方向要正确。德国正处于危险之中。我对德国的担心一直没有减少。3月份的胜利1933年3月23日,德国国会将独裁权授予希特勒。太过容易,这使胜利者无法认清危险的程度和其根源及其持续的时间。 没有人知道什么样的形式、局面和人物会从这场巨变中出现,或者外界对这场巨变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每次革命都使国家的外部局势恶化,那样的事实唯独需要俾斯麦式的政治家去应付。我们也许就站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门外,却不能估计各种力量的分布状况,或者不能预测--军事的、经济的和革命的--力量分布的手段或目标。xvi我们没有时间将自己局限于国内政治;我们不得不"在形式上"讨论任何可能的偶然事件。德国不是一个岛屿。如果我们不能把我们与世界的关系--尤其对我们而言--视作重要问题,那么命运--无论是什么命运--都将会毫不怜悯地把我们吞噬! 德国是世界上的重要国家。这不仅因为德国在亚洲(这里是当今世界政治中最重要的大陆)边界上的地理位置,还因为德国人仍然很年轻,足可以去经历、处理并从本质上解决世界历史问题,而其他民族已经变得老化而顽固,只能进行防御。但像在其他事务中一样,在处理重大问题时,进攻才能够为胜利提供更大的承诺。 这些就是我在书中所写的内容。本书能实现我所期望的效果吗? 奥斯瓦尔德·斯宾格勒 1933年7月于慕尼黑 注释 1奥斯瓦尔德·斯宾格勒:《普鲁士主义与社会主义》(PreussentumundSozialismus),慕尼黑C.H.贝克出版社。 2奥斯瓦尔德·斯宾格勒:《危机中的德国》(DeutschlandinGefahr),慕尼黑C.H.贝克出版社。
决定时刻——序
书名: 决定时刻
作者: [德] 奥斯瓦尔德·斯宾格勒
出版社: 格致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
副标题: 德国与世界历史的演变
译者: 郭子林
出版年: 2009-8
页数: 263
定价: 35.00元
装帧: 平装
丛书: 格致学术译丛
ISBN: 97875432163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