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 年父母音乐资源中心(Parent’s Music Resource Center,PMRC)的成立,进一步加强了新右派对摇滚乐和自由言论的攻击。由名为“华盛顿主妇”的团体带头——团体成员大多是参议员和国会议员的妻子,也是“再生”基督徒①,父母音乐资源中心专注于“清理”摇滚音乐这种她们认为对青年人存在潜在危害的音乐,并将其定为“二等虐待儿童行为”。其中一个组建者蒂珀 •戈尔(Tipper Gore)参与进来是因为她曾经给她八岁的女儿买过一张王子的专辑《紫雨》(Purple Rain),却发现其中一首歌《亲爱的妮基》(Darling Nikki)唱的是手淫(“我在一个旅馆的走廊里遇到她,正拿着杂志手淫”)。 父母音乐资源中心出版了一份《摇滚音乐报告》,谴责她们所认为的摇滚乐5 大主题:反叛、滥用药物、滥交和性错乱、暴力和神秘。他们开始了一场高度组织化的书面运动,并开始要求对唱片执行类似于电影的分级制度。父母音乐资源中心同时把他们认为有问题的歌词复印件寄给广播和电视台的节目制作人,让他们将其作为“攻击性音乐”筛选出来,并给唱片公司施压,让他们重新考虑与那些在录音作品或演唱会内容中以暴力、滥用药物或直接提到性为特色的艺人签约。 所有这些措施都是为了促进音乐产业的自我审查,这个团体的策略也获得了相当的成功。他们的不懈努力达到顶峰是在1985 年美国参议院商会委员会对音乐产生的影响展开听证时(参见Denselow,1990:第10 章)。此次听证并未作出任何立法,但美国唱片产业协会却自动回应,推出一种警示方式——在唱片上添加“含有需家长指导的露骨歌词”的标签,这一做法在20 世纪90 年代被广泛采用。父母音乐资源中心关心的第二个主要问题是1986—1987 年死肯尼迪乐队被控淫秽的案件。 《阴茎风景》 1985 年12 月,一个13 岁的女孩从加利福尼亚州圣费尔南多谷的一家唱片店买了一张死肯尼迪的专辑Frankenchrist(另类触角唱片公司[Alternative Tentacles],1985)。这张唱片里有一张名为《阴茎风景》(PenisLandscape)的海报,是瑞士超现实主义艺术家H. R. 吉格(H.R.Giger)的作品,他的代表作是奥斯卡获奖作品——系列电影《异形》(Alien)的造型。这张作品是一幅大图《风景第20 号,我们从哪里来?》(Landscape #20,Where Are We Coming From ?)的细节图,画面上男性生殖器官被紧密排成数行。死肯尼迪乐队的主唱杰罗 •比夫拉(Jello Biafra)解释说他将这张海报放入专辑之中,是因为“这幅画对于我来说代表着剥削的漩涡,我意识到这正是这张专辑里贯穿的东西”。乐队在专辑上贴了一张“特别”警示贴纸:“注意!本专辑折页包括一张H. R. 吉格的作品,会对某些人造成厌恶、排斥或冒犯。生活有时候也是这样。”然而女孩的父母却不这么认为,并向州检察长办公室投诉这是“淫秽作品”。1986年4月,警察突袭了杰罗 •比夫拉的家里和由死肯尼迪创办的厂牌——另类触角唱片的办公室,搜查淫秽物品。虽然一无所获,但在6 月,比夫拉最终却以向未成年人传播有害作品而被起诉,这个案件在1987 年8 月进行审判。 死肯尼迪乐队之前就曾经是争论的焦点和新右派审查的目标。1978年,这个乐队成立于洛杉矶,演奏的是一种朋克鞭打(punk thrash)音乐,有锋芒毕露的政治化歌词。他们的第一首单曲《加利福尼亚高于一切》(California Uber Alles)就是对州长杰里 •布朗(Jerry Brown)的冷嘲热讽,歌词还写道:“你的孩子会在学校沉思”和“你会为优等民族而慢跑”。后来的作品包括《柬埔寨假期》(Holiday in Cambodia),是关于波尔布特(PolPot)统治时期的恐怖,以及反酒精的警示《醉到不能搞》(Too Drunk toFuck)——尽管由于标题而少有电台播放,却仍然在榜单大获成功。主流唱片公司不愿与之签约,而他们的名字本身实际上几乎注定了在美国商业上的失败,但死肯尼迪乐队的唱片却在欧洲“独立”榜单上获得了相当的成功。诸如《民主的睡觉时间》(Bedtime for Democracy)这样的专辑抓住一些政治话题,例如里根的外交政策和美国的审查制度,讽刺MTV,攻击美国参与到南非的贸易中。虽然这个组合的朋克鞭打式背景音乐和比夫拉折断颈骨一般的演唱让人很难听清歌词,但这仍然无法让当局喜欢这个乐队。 1987 年杰罗在洛杉矶接收审判,这被视为是通俗音乐审查制度一个主要的测试实例。弗兰克 •扎帕(Frank Zappa)、Little Seven,以及欧洲一些朋克乐队举办了一系列赢利性演出,帮助他支付了7 万美元的辩护费。比夫拉为自己辩护,反对审查制度,支持言论自由。他认为美国正存在一种倒退回20 世纪50 年代气氛的危险,那时候反共产主义的妖风导致了对之前一个政治歌曲作者彼得 •西格(Peter Seeger)的禁止。这个案子审判了两周。陪审团以死锁比例(7∶5)倾向于杰罗,但也不愿做出更进一步的判决,法官最终宣布杰罗无罪(Kennedy,1990:144)。 尽管这是言论自由的一次胜利,这个案件也结束了死肯尼迪乐队。之前乐队已经有一些内部矛盾,而比夫拉又被困在诉讼过程中,无法参加演出,这个乐队最终于1986 年12 月解散。比夫拉继续他作为“政治性表演艺术家”的事业,进行一些独唱风格的演出,例如“Ollie North forPresident”;父母音乐资源中心也仍然很活跃,并转向新的目标。 说唱 在20 世纪90 年代初期,说唱音乐成为“反摇滚、预先审查”运动的主要目标。这种新风格中的男性至上主义和对同性恋的憎恶已经受到左翼的攻击,而现在又因为它亵渎的语言和淫秽而再次受到批评。佛罗里达的一个法官宣布说唱组合2 Live Crew 的专辑As Nasty as They Want to Be是淫秽作品,这是美国历史上首次对一张录音作品作出此类裁决。紧接着,一个唱片店所有者被逮捕,他向一名便衣警察出售了这张唱片,而乐队中三个成员也被捕,罪名是在一场演唱会上表演了这张带有“只限于成年人”限制级标签唱片的作品。乐队成员最终被宣告并未犯淫秽罪,却增加了那名唱片店所有者的罪名(Gilmore,1990,14)。 一些说唱音乐中反权威的政治态度和价值观同样也吸引了新右派的注意。洛杉矶说唱组合“异见人士”(NWA,Niggaz With Attitude)的歌《干警察》(Fuck the Police)和Ice-T 的歌《条子杀手》(Cop Killer)都引起了相当大的争议,导致这两个乐队的演唱会和唱片被禁止。1990 年10 月在英国,NWA 发行了一张单曲,B 面有一首歌叫《她吞了它》(She SwallowedIt),是关于口交的。许多主要的百货公司连锁商店和一些音乐零售商意识到1959 年《淫秽出版物法》的相关问题不够明晰,因而都拒绝进货,害怕受到处罚。1991 年6 月,NWA 在英国发行了他们的第二张唱片Efil4zaggin(倒写的“Niggaz 4 Life”),那时他们已经登上了美国Billboard排行榜首位,并在发行的第一个星期卖出了近100 万张唱片。这张专辑包括一些有关性堕落和针对女性的极端暴力内容,还有相当多的咒骂。警察突击搜查了这张唱片的英国经销商——宝丽金唱片公司的经营场所,并截获了12000 多张唱片,随之唱片店也不再销售这张唱片。紧接着,根据《淫秽出版物法》关于“淫秽物品”是“趋向于堕落或淫乱”这一定义,这张唱片被起诉。这个备受关注的案子围绕两个观点展开,言论自由的观点和宣称这张唱片是淫秽作品的观点——尤其是在对女性的描写方面。审判这件案子的官员依照《淫秽出版物法》条例判定这张专辑并非淫秽作品,被扣压的唱片也被归还,专辑也重新被摆上销售柜台(有关于本案例的详细处理结果和相关问题说明参见Cloonan,1996)。 条子杀手 Ice-T 的《条子杀手》(WB,1992)是被剥夺力量者的复仇幻想,在其中歌手叙述准备“干掉一些警察”。在包括《条子杀手》一歌在内的专辑《阵亡统计》(Body Count)磁带版中,警示贴纸对关于此唱片的评论毫不妥协:“警告!本磁带作品可能会对某些人造成攻击!”据称这首歌歌颂谋杀警察,甚至老布什总统和副总统丹 •奎尔都站在执法群体一边,抗议时代华纳出版这张唱片。一些美国国家性唱片连锁商店停止销售《阵亡统计》。1992 年7 月,在警方于比弗利山庄监视这个媒体巨头的股东大会后,时代华纳在Ice-T 的要求下拿掉了这首歌。因为急于避免触犯政府的法规,同年9 月,华纳音乐集团的执行官会见了厂牌的一些说唱乐手,包括Ice-T,并警告他们换掉一些歌的歌词,或找其他厂牌出版他们的作品(《洛杉矶时报》,1992 年12 月10 日)。时代华纳旗下的陛下唱片公司(SireRecords)推迟了Ice-T的专辑《家庭侵害》(Home Invasion)的发行,Ice-T也最终转投其他厂牌,这张唱片在1993 年由维京唱片的押韵联合会(RhymeSyndicate)出版。 在新西兰,1992 年7 月,警局负责人试图阻止Ice-T 在奥克兰的一场演唱会,但未能成功,他认为“任何来到这个国家传播‘杀死警察’这种邪恶言论的人都不应该受到欢迎”。一些唱片店经营者拒绝引进包含这首歌的唱片。当地的音乐产业、学生广播电台和一些主要的音乐新闻记者则为这首歌辩护,称其只是“角色扮演”,与歌手最近在电影《纽约黑街》(NewJack City)中的演出有关,并称这是言论自由的权利。但警方并不吃这一套,他们将专辑《阵亡统计》和这首歌的出版者以及发行者华纳公司告上淫秽出版物审查委员会,试图按照新西兰的《淫秽出版物法》禁止这张唱片。一张录音制品被拿到淫秽出版物审查委员会面前,这是20 年来的第一次,也是关于通俗音乐的首个案例(之前的录音制品是“念诵”小说或论文集的声音)。如此一来,它反而创造了可观的利润,特别是由于说唱在这个国家的波利尼西亚人和毛利年轻人中产生的吸引力(参见第11 章)。 这个案例预演了熟悉的围绕歌词影响展开的讨论。警方辩称: 鉴于这些歌曲的内容,很可能有人会由于听到这张专辑而变坏。在《条子杀手》这首歌中,一些人也许会被诱导对警察做出暴力行为。《条子杀手》一歌中倡导的行为是对广大执法人员的直接威胁,也引起了警方的极大关注。 (H. Woods,新西兰警察高级法律顾问; 在《淫秽出版物审查第100/92号决议》中提到上述内容) 而辩护方认为这张专辑提供了一种强有力的治疗: (它缓解了)大批美国年轻人所面对的对被剥夺公民选举权和无助的感受,以及生养他们的环境中的暴力。这是一种社会注解,而我们愿意相信这些在新西兰的社会中都不存在。但无论是否是这样,这张专辑作为对我们社会中被剥夺权利的群体的反映,有其合法性和话题性。 (Karen Soich,华纳兄弟唱片的辩护律师,同上) 在审读了双方辩词,并认真聆听了这张唱片之后,审判席总结认为“这张专辑的显性效应复杂”。虽然“它的歌词令大多数新西兰人反感,但将这些歌词与后来的反社会行为联系在一起却需要很大跨度”(同上)。《条子杀手》一歌不是“劝诫性”的,认为这张专辑展示的是“诚实的目的”,同时《阵亡统计》并不是淫秽的。 这些围绕通俗音乐展开的道德恐慌可以被置于全球新右派崛起的对立面,新右派信奉自由市场政治和道德文化保守主义。格里斯伯格(Grossberg)在美国观察到了这种趋势: 新的保守主义,在某种程度上是公共语言的问题,是关于可以说的内容和允许范围的限制。这让文化成为一块重要阵地,在其上,权力和国家政治的斗争正在展开。 (Grossberg,1992:162) 正如他总结到的那样,这种斗争包括一种新的规范形式:“各种形式的攻击表达了一种更宽泛的攻击行为,这种攻击更多是针对发行和流通的自由,而不是表达的自由(同上:163)。早期的辩论在20 世纪90 年代又进行了一次,围绕着一些备受争议的艺人作品,例如艾米纳姆、Dr Dre 和玛丽莲 •曼森。 在这样的气氛下,音乐产业开始更多地自我规范。2000 年,白人说唱乐手艾米纳姆在美国获得榜单首位的专辑《超级大痞子》(The MarshallMathers LP)由于反同性恋和厌恶女人的歌词而受到严厉批评。按照已经成为惯例的产业操作方法,出版此唱片的厂牌(Interscope/ 环球唱片)将所有曲目分开,组成另外一张家长可以放心为孩子购买的专辑,并在保留的曲目中大量修改歌词,删去有关毒品、暴力、亵渎和仇恨的内容(《纽约时报网络版》,2000 年8 月1 日)。 科伦拜事件和玛丽莲 •曼森 1999 年4 月29 日发生在美国科罗拉多州利特尔顿市科伦拜高中的枪击案导致15 人死亡、23 人受伤,部分受害者伤势严重。凶手是这个学校的两个学生,在进行血腥屠杀后自杀。新闻对于此枪击案进行了密集报道。对于起因的猜测提到了媒体中的暴力对年轻人的消极影响,特别是电子游戏、新纳粹意识形态和摇滚音乐(参见《通俗音乐与社会》特别论坛,23,3,1999 年秋)。当得知这两个杀死同班同学的男孩是玛丽莲 •曼森的粉丝后,这个乐队取消了他们的美国巡演。(讽刺的是,同时美国全国步枪协会却仍然在丹佛召开了他们的全国会议。)对于一些评论家来说,玛丽莲 •曼森成了专为科伦拜枪击案“指派的恶魔”。曼森在《滚石》杂志发表了一篇清晰的声明以示回应(《科伦拜事件:是谁的错?》,1999 年7 月24 日:23-24),指出这样过分简单化的联系掩盖了悲剧发生的更深层次原因——潜藏在青少年身上的清醒感和疏离感。 作为以完全对立和惊世骇俗的价值观为事业基础的艺人中最新近的一个,玛丽莲 •曼森(原名布莱恩 •温纳)早就习惯了争议。他和他的乐队成员以玛丽莲 •曼森的化名演出,这个名字结合了那个著名女性的名字和一个系列杀人狂的名字——众所周知的明星玛丽莲 •梦露和查尔斯 •曼森。这个自诩的“反基督明星”(Antichrist Superstar,这也是乐队第2 张专辑的名字)曾被称为“最伟大的摇滚乐人格和最渺小的社会批评家”(Q 杂志,2000 年1 月:118)。在《毒品秀》(The Dope Show)和《美丽的人》(BeautifulPeople)等歌曲中,他检视了美国生活和通俗文化中的薄弱之处。他们高度戏剧化的表演是专为使观众震惊而设计的,让人想起艾利斯 •库柏。这些歌让乐队在20 世纪90 年代中期赢得了大批追随者,主要集中在哥特亚文化中。在1997 到1998 年之间,《反基督明星》把他们推入了商业主流乐队行列,而曼森以他反对有组织宗教的宣言成为报刊的头条。他们的第3张专辑《机械动物》(Mechanical Animals)在许多国家都登上榜单首位,但当曼森在单曲《毒品秀》的封面和MV 中以裸体的无性机器人形象出现时,还是引起了极大愤怒(D. Dalton 的《很高兴见到你》[Pleased to MeetYou] 对玛丽莲 •曼森的事业和人格提供了当时最富见解的分析, MOJO 杂志,1999 年9 月)。 对于特定音乐风格及其表演者和乐迷的辩论仍不时出现,极端金属(extreme metal)是其中最新的例子(Kahn-Harris,2006)。围绕他们的影响展开的讨论和与之相关的对通俗音乐及其表演者进行审查的呼吁,是对音乐作为文化舞台上一种象征政治学的提醒。与之相关的趋势是用通俗音乐来表达和支持政治观点,并围绕音乐主动担任的角色展开相当多的辩论。我在接下来的一章会对此进行讨论。
流行音乐的秘密——13.3 父母音乐资源中心
书名: 流行音乐的秘密
作者: [新西兰] 罗伊·舒克尔
出版社: 世界图书出版公司
原作名: Understanding Popular Music Culture
译者: 韦玮
出版年: 2013-4
页数: 350
定价: 36.00元
装帧: 平装
ISBN: 97875100532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