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生物都不可能静止不动,不是往前就是后退。 人生只有不断成长才会有趣;或者,换种方式来说,只有对事物感兴趣才能让我们成长。 几 天后,我躺在沙发上读着埃莉诺的书,但思绪一直飘到即将到来的二十九岁生日上。麦特不会来参加,因为我的生日在平常工作日,而他周一到周五都在阿尔巴尼市工作,所以这个周末他要带我出去吃顿大餐。虽然已经决定要吃大餐了,我还是得好好思考该怎么庆祝生日,因为这天会是我“面对恐惧的一年”计划开始的第一天。我想要举办生日派对,同时挑战令人害怕的事。但是该挑战什么呢? 我心里其实希望埃莉诺的书可以给我一点灵感,但是我翻来翻去,在她的自传里都没提到过生日,反而是她那富有却一点儿都不快乐的童年深深吸引了我。她父母亲的婚姻关系相当紧张。艾略特有严重酗酒的毛病,她在埃莉诺五岁那年闹了一宗丑闻,和其中一位佣人生了私生子。佣人雇用了律师,威胁要提出赔偿十万美金的诉讼。埃莉诺八岁时,她年方二十九岁的母亲就死于白喉病。艾略特当时在心理治疗机构想要克服酗酒的问题,所以埃莉诺和她的两个弟弟搬去和阴郁的祖母一起住在曼哈顿的高级住宅里。五个月后,她的弟弟小艾略特也死于白喉病。埃莉诺和父亲大多是通过信件来联络,有一天父亲就突然不再来信了。她母亲过世不到两年,埃莉诺的父亲就从窗户跳了下去,结束了自己的一生。她和小弟依旧和祖母霍尔一起住,同一个屋檐下的还有四个已成年却还像脱缰野马的叔叔。她的婶婶莫黛和茵布(叫这名字真是够惨了)个性古怪,花心的叔叔维里和艾迪则爱恶作剧又爱拈花惹草。有一天,大伙在夏日避暑庄园度假,维里和艾迪趴在楼上窗口,轮流对坐在草坪上的家人开枪。祖母霍尔认为这个家太吵闹了,不适合十五岁的女孩,就把埃莉诺送到伦敦郊外的艾伦斯伍女子学院就读。 校长叫做苏凡特,很难应付。她是个法国女人,所以要求所有学生都得讲法语。她要学生独立思考,如果学生交的作业只是摘录上课内容,她就会把作业在全班面前撕碎,把碎片丢到地上。 “脑袋是拿来做什么的,就是拿来思考的!”苏凡特大声说。 读到这儿,我停了一会儿,努力想象如果是我在这样的学校就读会是怎样的光景。我读的高中,学生有时还会带自己的孩子来上课。有一次某个人的背包掉到地上,里面的枪不小心走火,射中另一个人的小腿。学校无法禁止学生不带枪,最后只好禁止学生带背包。 令人讶异的是,埃莉诺在苏凡特小姐严格的教导下过得如鱼得水。她积极参与国际事务的讨论,尽管这辈子没看过任何一场曲棍球比赛,她还是参加了陆上曲棍球队的选拔,而且还组了第一支队伍。“我觉得那是我人生中最值得骄傲的时刻。”之后她这样说。 学校放假时,校长邀请这位最钟爱的学生陪她去欧洲旅行。和苏凡特小姐一起旅行对埃莉诺来说是种性灵的启发。“她做所有事情的方式,会让你隐约觉得那就是你一直想要效法的。”她们走没有标示的路,又常常随兴改变行程计划。有一天傍晚搭火车经过意大利,苏凡特心血来潮抓了行李就叫埃莉诺下车。她想要在沙滩上散步,看看月光下的地中海。 “我发誓不要像以前那样死板地过日子。”有过这次旅行经验后,埃莉诺如此写道。她的表妹柯琳在几年后进入艾伦斯伍就读,几乎认不出当年的埃莉诺。她那别扭、优柔寡断的表姐已经蜕变成一位自信满满的少女。“我入学时,校内各种活动她‘几乎全都参与’。”柯琳之后如此回忆,“每个人都很爱她。”三年后,祖母要引介她进入纽约社交圈,在祖母的坚持下,埃莉诺离开了艾伦斯伍女子学校。之后埃莉诺再也没受过其他正式教育,但她发誓这辈子要不断学习。 “每次你学到新东西,就必须重新调整整个知识的框架。”她说,“不过,对大部分的人来说这一直是个问题,因为大家似乎都有害怕改变的天性,不管是哪一种改变:改变人际关系、改变社交或是财务状况。崭新与未知在他们心中是充满敌意甚至是恶意的东西。” 我得学新的东西。我把自传放到一旁。我小时候总会尝试新事物:新的数学算法、学校话剧、各种体育老师当天决定要拿来折磨我们的运动等。我并不特别擅长运动(我记得躲避球的分数出奇的低),但我还是会试,我们没得选择,当时有老师和父母逼我们一定得挑战自己,后来我长大了。当个大人的好处就是你不需要做让你不自在的事。 我扑向软趴趴的扶手椅,拍掉把手上的一些鸟饲料。鸟笼就在椅子旁,里面关着我养的鹦鹉“老天”和“斯图亚”。当你住在只有二十八平方米左右的工作室,任何东西旁边一定都紧挨着别的东西。我靠着我那张兼作书桌的奥图曼方块椅,打开了计算机。我的恐惧列表出现在屏幕上,我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寻找灵感。清单里的第一项是:怕高。我搜寻了一下“高度与纽约”,结果找到四千五百万条信息。 “老天啊!”我大叫,然后看着一旁名叫老天的鹦鹉说,“不是在叫你。” 我转身,看到我留在沙发上的埃莉诺自传,突然想起艾伦斯伍女子学校。我决定在搜寻时加个学校。第一个出现的网站是纽约高空秋千学校,我觉得自己内心瑟缩了一下,这是我面对不熟悉事物的本能情绪反应。这间公司的口号还真适合我:“忘掉恐惧,担心上瘾吧!”我不得不承认这非常符合我的计划:还真的是“跳下去”挑战我的恐惧。我想努力不让自己找借口逃避,于是拿起电话打给克里斯。 “我已经想好生日要做什么了。”我对克里斯全盘托出高空秋千学校的计划,“我还要找杰西卡一起去。”杰西卡是我们最熟的朋友之一,也是克里斯网站的执行编辑。 他干笑了一声说:“你能不能在我们一起上班时再打给她?这样我才看得到她的表情,打死我都不要错过这一幕。” “不好笑耶……” 不过,克里斯说得不是没道理,杰西卡是我周遭朋友里身材最好的,但是她上一次健身已经是几年前的事,那还是因为当地健身房提供了一次免费的上课体验。“那地方可能根本就是座监狱健身房。”之后她在文章里写道,“碰过任何器材后都必须洗个化学药浴,打死我都不会再去。” 电话响了第二声她就接了起来,我马上就切入主题:“我生日快到了,庆祝计划是你、我还有克里斯,我们一起去上高空秋千学校吧!” “天啊,你是认真的吗?我们是在演《欲望城市》翻版,还是怎样?” “什么意思啊?” “有一集凯莉去学高空秋千啊!” “嗯,那大概就像是《欲望城市》吧,但没有欲望那段。” “至少有间酒吧(bar)吧?” 我停下思考这个问题,应该算是有把手(bar)吧,只不过是要从高空上荡过去的那种。 “当然有啊。” 就这样,我在二十九岁生日的傍晚抵达了纽约高空秋千学校,左右两边跟着我两个最好以及最容易被我煽动的朋友。这间学校位于曼哈顿西侧哈德逊河的沿岸,是座五层楼高的户外篷顶运动复合式建筑物,往外可以俯瞰整座城市,还看得到下方的翠绿田野,上面到处是在日落时分玩足球和陆上曲棍球的人。 “呃!”杰西卡眯眼看着这些人,摇着头嫌恶地说,“看看这些健康的人!忘了那些毒窟吧!这才是曼哈顿真正黑暗的一面。”我是四年前通过一个博客认识杰西卡的,她是那个网站的编辑,我偶尔会帮忙写专栏。我们的友谊进展得很缓慢,一开始是透过邮件,接着改传短信,后来又演变成面对面的聚会,而现在则是一天不说话都不行。 她把刚染好的褐发绑成一束马尾,往后拉紧,这副冷酷的表情颇吓人的。昨晚她打来说她唯一一条最像健身时穿的裤子,是上一季的内搭裤。这条裤子是要拿来搭洋装穿的,裤裆部分还是透明的。“你觉得我到底能不能穿这条裤子去啊?”她问。还好,隔天早上办公室有人碰巧有一件多出来的瑜伽裤。 “对了,忘了称赞一下你的T恤。”我对克里斯说。他穿了一件紧身女版T恤,上面写着:“Vogue算什么!” 他笑着说:“网站上说要穿合身的衣服耶!”他看起来有点笨拙,但实际上就算我和杰西卡两人加起来再无限平方,所拥有的运动细胞都没克里斯多。我高中时足球踢得不是最烂的,却是唯一不小心为对方踢进一球的人。而克里斯在缅因州长大,做的都是缅因州小孩会做的事,像登山和雪地健行等。他曾经为了人道之家慈善组织,花整个暑假的时间骑脚踏车横越美国;他读预备学校和耶鲁的时候都是车队队员。早在为《耶鲁日报》工作的前十年,我就认识他了,到现在他一点儿都没变老:一样是修剪整齐的金发、高耸的颊骨和一张温暖迷人的脸庞。 系上安全带时,我小心翼翼地盯着高空秋千的索具,看它一路往上延伸的铝梯所连接的平台。除了看起来很不稳之外,整个设备看起来就像一般的马戏团高空秋千。整栋建筑物下是一张大大摊开的安全网,不知为何这张网子一点也没让我觉得安全些。我想象卡通版的我从网子里掉出去,一路滚过地心来到中国,从一碗炒面里探出头来,让手上拿着筷子的客人吓了一大跳。我很庆幸麦特不在这儿,他比我还要怕高。我们第一次过情人节时,他带我去了七十层楼高的洛克菲勒中心顶楼观景台,整晚他都站在我后面手臂环绕抱着我。几个月后,他对我坦白那天是出于恐惧才紧抓着我,不是因为什么浪漫的气氛。
不要和鲨鱼接吻,但要和勇敢一起睡觉——(1)
书名: 不要和鲨鱼接吻,但要和勇敢一起睡觉
作者: [美] 诺艾儿·汉考克
出版社: 江苏文艺出版社
原作名: My Year With Eleanor
译者: 毕非
出版年: 2013-7
页数: 336
定价: 32.00元
装帧: 平装
ISBN: 97875399623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