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礼拜之后,我从泳池畔的酒吧移师到一间又一间咖啡馆。每天我都去住处附近的咖啡馆,快速翻阅职缺的分类广告。经济似乎一夜之间伤痕累累,经济学家预估美国将处于长期萧条的边缘──他们称为“大萧条”。没有公司要招聘新员工,甚至连这间咖啡馆也是,我已经问过了。 今天早上我去的一间咖啡馆,里面所有的咖啡调理师脸上都有穿环和刺青。我清楚地感觉到,他们对于我点拿铁这个选择有些不以为然。我把老旧的笔电放在靠近窗边的桌上,它发出呻吟启动了,仿佛很气恼这么早就被叫醒。计算机还在开机暖身时,我啪一声翻开报纸,斗大的首页标题哭诉着:“三月有八万人失业。”我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这种无所事事的感觉好奇怪。我以前一天工作十四小时,快速更新博客报道,歇斯底里地浏览约三十个名人的网站,以便得知最新消息。我的黑莓机会因为其他记者传来的八卦花絮而不停振动,有一次我不过搭了一班九十分钟的飞机,着陆时却已经收到一百一十九封电子邮件。以前就算下班后,我还是会感受到上班的压力。我一工作起来几乎是“随时待命”,所以不用工作时,我会希望尽量让自己处于失联的状态。这意味着我每天下班后就直接回家,扑向我的宜家沙发,看着电视中的人做着我累到无力去做的事情。不到几个月,我就密切追踪起大约五十个虚构电视人物的生活,却不知道我的朋友到底过得如何,光是想到“社交”这个念头都变得令人疲惫。我开始拒绝大部分的邀约:早午餐、生日宴会、晚餐派对等,甚至连早晨的健行都不去(虽然我支持这样的活动,但叫朋友早上十一点前就去爬山很不应该)。我开始通过电子邮件、短信和脸书 的状态和朋友沟通,同时一点儿也不想认识新朋友。有一天晚上,麦特温柔地对我说,交往三年以来,我没交过任何一个新朋友。 “但我本来就很少跟朋友碰面啊,”我气急败坏地说,“我就是没办法交新朋友,却又不跟他们任何一个人碰面,到后来我的朋友只会比一开始更少!” “你有没有听见自己刚刚说什么?”他问。 “没有!”我回答,把电视的音量转大。 过去一年半以来,麦特都在纽约州首府阿尔巴尼市报道州政府的新闻,所以他好一阵子后才发现我变得离群索居。我不想让他担心,所以有时候他打来我会调高电视音量约五十分贝,对着电话大喊:“亲爱的!我马上要出门和朋友吃晚餐了!晚点回家后打给你喔!”我编造晚上出去从事了哪些活动的故事,最后却记不住这些虚假的社交生活。我跟他说前天晚上和杰西卡出去是看了哪部电影?我之前去的是谁的生日派对?好几次说谎被抓住后,他开始怀疑我劈腿,我只好和盘托出。我告诉他自己不可能有外遇,因为要变心还得先离开沙发才行。 我猜想,麦特应该会认为失业后的我会利用多到不行的空闲时间,重新开始投入社交活动,但工作就是生活在纽约的通行证呀。“你是做什么的?”这是人们初次见面最常问的问题,跟对方说没有工作就仿佛在说:“我什么都不是。”这样的回答会让派对中的对话戛然而止,而我宁愿跳过那些尴尬的片刻。麦特一直都很能谅解,但我明白他已经厌倦一直要把我拖出公寓这件事了,他不想再找借口对朋友说,为何我又无法出席另一个社交场合。我觉得他一直想找回我们刚开始交往时,那个风趣又活跃的女孩,但他内心某部分又担心现在的我会不会就是原本的样子。 我盯着计算机看的时候,脑子里在想的就是这些。我的屏幕没有动静,以前它曾经操劳过度,只差没引发癫痫。不知为何,那样的静止更让人无法承受。活到现在,我第一次不知道该做什么,该何去何从。 几星期前我从阿鲁巴岛回来时,已经准备好要订立新的人生计划了。我不想再写艺人八卦。以前我很喜欢写超级明星报道,但是过去几年演艺界已经不复以往。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常报道的新闻都和真人秀明星、青少年和名人子女有关,这让我想起几年前的一场谈话,当时我正为一篇自由撰稿访问杰昆•菲尼克斯,他打断我问:“你真的想一辈子都这样?报道做有趣事情的人,而不是自己去做有趣的事?”现在的杰昆好像有些精神崩溃,他蓄了长胡子,开始在室内戴起太阳眼镜,把名字改成J.P,不再演戏,而成了嘻哈乐手。他还在红地毯上拦下一位记者问:“我头发里是不是有只大青蛙?有东西要从我头皮里爬出来了,我担心脑袋会被吃掉。”看来他也没什么立场批评我的人生抉择,不过他的问题却在我脑海里萦绕久久不去。事实是,我不介意报道做有趣事情的人,我无法忍受的是浪费时间去报道没做有趣事情的人。 所以回到纽约后,我就用微软的文档列了一张清单,标题叫“我的一年计划”,在这张清单里我会写下来年的目标。没工作代表我的人生有无限可能的空间。事实证明,空间果然太多了。几个礼拜后这张清单还是空空如也。我现在看着白色的屏幕,觉得好像看着自己的未来,一片空白;闪烁的鼠标像是某人不耐烦地用脚轻敲地面。我又看了一眼报上的头条,知道自己算是幸运的。我不用养家、有个耶鲁的学位、拿到了相当丰厚的离职金、银行账户里还有些钱让我可以撑一阵子,而且还有个头发都还健在的好男友。我应该要为自己未来的无限可能而高兴。 我才一上线,计算机屏幕马上就跳出一条即时消息,把我从白日梦中摇醒。轻快的即时消息铃声回荡在整间咖啡厅,我匆忙按下静音键。丢讯息的是克里斯(昵称是“同志人生”)。克里斯是纽约杂志的博主,随时都在上网,所以每天早上查看彼此近况已经成为大家的例行公事。 同志人生:在做什么? 诺艾儿:除了纳闷附近谁的无线网络名称叫“阴茎脸”之外,什么都没做。 同志人生:嗯,我一直在思考你的情况。 诺艾儿:怎样? 同志人生:我觉得你现在正在经历“三分之一人生”危机。 诺艾儿:什么危机? 同志人生:说你有中年危机,你太年轻;说是四分之一危机,你又太老,很快你就要二十九岁了。所以呢,假设你活到快九十岁,那你现在经历的就是三分之一的人生危机。
不要和鲨鱼接吻,但要和勇敢一起睡觉——(2)
书名: 不要和鲨鱼接吻,但要和勇敢一起睡觉
作者: [美] 诺艾儿·汉考克
出版社: 江苏文艺出版社
原作名: My Year With Eleanor
译者: 毕非
出版年: 2013-7
页数: 336
定价: 32.00元
装帧: 平装
ISBN: 97875399623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