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美)安德鲁•萨默斯•罗文 麦金莱总统问军事情报局局长阿瑟•瓦格纳上校:“什么地方能找一个人,把信送给加西亚?” 瓦格纳上校毫不犹豫地说:“在华盛顿,有一个叫罗文的年轻中尉,他可以送达。” 总统命令:“派他去!” 美国即将与西班牙开战,总统急切地想得到相关情报。他知道,美国军队必须与古巴起义军合作,才能有足够的把握取胜。西班牙在古巴岛上的派驻军队的数量、武器装备、士气及将领,尤其是高级将领的用兵特点……了解这些情报,对于美国来说都是极其重要的。其他诸如四季交通状况、西班牙军队和起义军的医疗条件、古巴这个国家的概况,也需要掌握。为牵制敌军,有利于美军随时随地派遣部队,双方的武器装备更必须了解清楚。此外,还需了解古巴的详细地理知识。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瓦格纳上校让我下午1点钟到陆军和海军俱乐部和他一起吃饭。正在吃饭,上校 (顺便提一下,他以幽默闻名) 问我:“下一班去牙买加的船何时启航?” 他又在展示他的拿手好戏了。我想,要是有可能,我要让他觉得扫兴。于是我请求离开一两分钟,回来的时候,我对他说,第二天中午“安迪隆代克”号英国船将从纽约启程。 “你能赶得上那艘船吗?”上校突然严厉地问。 我以为上校还是在开玩笑,当即果断地点点头。 “好,准备赶上这班船吧!”上校说。 “年轻人,”他接着说,“总统已经指派你去和加西亚将军建立联系,准确地说,是带一封信给他。他在古巴东部的一个什么地方。交给你的任务是必须从他那儿获取军事情报,并在规定的时间内带回情报,整理成可供执行的计划。你所带的信里有总统想知道的各种情况。我们无法提供进一步说明你身份的书面文件,因为历史上携带书面文件而造成悲剧的例子实在太多了。携带书面情报被俘并被处死的,就有独立战争中大陆军的内森•黑尔和美墨战争中的里奇中尉。里奇中尉之死导致斯科特进攻韦拉克鲁斯的计划暴露。因此,你绝对不能失败,不能有半点疏忽。” 这时我才醒悟过来,瓦格纳上校并没开玩笑。 “古巴有一个领导机构在牙买加,到了那里后,你的身份就会有办法证明的。剩下的事全得靠自己了,除了现在我给你的指示外,对你不再有其他要求。”他的指示大意如下:“必须在今天下午做好准备,后勤总指挥汉弗莱斯将军保证会把你送到金斯敦海岸。假如美国和西班牙之间爆发战争,根据你发回的情报,我们会做出下一步的指示。现在,必须秘密行动,必须自己作出判断,果断地执行任务。这项任务交给你了,而且只属于你一个人。一定要把信送给加西亚。今天半夜火车出发。再见,祝你好运!” 我和他紧紧握手。 手松开的时候,上校又嘱咐了一句:“把信送给加西亚!” 我一边匆忙地收拾行李,一边在脑子里考虑着我的处境。我知道目前不会立即爆发战争,也不太可能在我离开时爆发,战争的爆发可能在我到达牙买加的时候。如果是这样,我的任务就会变得很困难,稍有疏忽,令我负疚终生的后果就会发生。如果战争真的爆发,虽然还是存在危险,我的任务倒变得简单了。 面对这种情况,任务的执行者一般都要求得到书面指示,因为这时人的生命和荣誉都吉凶难料。在军队中,祖国可以任意调遣军人的生命,但荣誉却掌握在军人自己手中,不能被位高权重的人毁了,无论是因为疏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但是在当时,我却丝毫没有要书面指示这样的念头。我心里只是想着,我的任务是送信给加西亚,并从他那里得到一些情报,我一定要完成这项任务。 我们的这次谈话,瓦格纳上校是否已经在副指挥的办公室做了记录?我不得而知。时间紧迫,知道不知道已经无关紧要了。 凌晨0:01,火车驶离华盛顿,那个时候,“在黑色星期五动身不吉利”的迷信说法使我惶恐不安。星期六才动身,但我在星期五就离开俱乐部了。我觉得命运已经让我在星期五离开,但是我马上就把心思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这点忌讳被我抛诸脑后。虽然后来这念头有时还会浮现出来,但已无关紧要,因为那时我已经完成任务了。 “安迪隆代克”号准点启航。航行途中风平浪静。我独自一人待着,不和别的乘客来往,为了了解沿途的情况,只向一个同行的电力工程师询问了一下并知道了答案。因为我不和人们来往,绝口不提自己的事,一群爱开玩笑的家伙因此送给我一个绰号——“滑头老油子”。 当船驶入古巴海域,我顿时感到危机四伏。我只带了一份足以让人吃罪不起的文件,一封美国国务院给牙买加官员的信,信中说我愿意代表谁完全取决于我的意愿。但是战争如果在“安迪隆代克”号驶入古巴之前就爆发了,西班牙人根据国际法可能上船搜查。 由于我是非法入境,很有可能被当做战争犯给抓起来,并押送到任何一艘西班牙船上。这艘英国籍船虽然悬挂中立国的旗子,从一个宁静的港口驶往一个中立的港口,但由于是在战时,可能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在宣战前就被击沉了。 一想到这里,我急忙把文件藏匿到特等舱我的救生用品中。当看到船一点点远离危险的海角时,我才算松了口气。 次日清晨我就登上了牙买加的海岸,成为它的客人,这时还不到9点钟。接着我便联系古巴领导机构的头领莱先生,他和他的助手接待了我,大家一起商量如何尽快找到加西亚。 4月8日至9日,我离开了华盛顿;4月20日,我接到一封电报,上面说美国已经发出了最后通牒,要求西班牙在23日前将军队撤离古巴领土,同时将海军撤出古巴的海域,把古巴主权还给古巴人民。我用密码回电,告诉他们我已经到达。4月23日,我又接到一封密码电报:“尽快和加西亚取得联系。” 几分钟后,我接到领导机构总部的邀请。我在那里看到了很多流亡的古巴人,这些人我以前从未见过。正当我和他们闲聊的时候,有一辆马车驶了过来。 车上有人用西班牙语大喊:“时间到啦!”于是我们都停止了谈话。 有一个人过来将我领到车前,我坐了下来。 这个车夫根本不理睬我,我跟他说话,他也装作没有听见,真可以说他是世界上最沉默寡言的车夫。车门刚刚关上,他便飞快地驰骋起来,那种速度实在让人惊讶,就这样,车子一直在金斯敦错综复杂的大街上飞奔着。很快我们就远离了市区,进入到人烟稀少的地方。我不断地敲踢着车厢,因为这种路程即使是不执行任务的人也会感到奇怪,更何况任何一个正在执行任务的士兵。可是他依然无动于衷。 他似乎知道我的任务是给加西亚送信,知道自己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将我送出第一段路程。好几次,我努力想和他说话,可他就是不答理我,最后我只好放弃这种做法,无可奈何地回到座位上。 车子又往前飞奔了四英里,穿过茂密的热带雨林之后,我们进入了西班牙宽敞平坦的大道。快要进入丛林时,车子突然停了下来。一个陌生人出现在车门口,他请我转乘另一辆已经等候多时的马车。 奇怪,似乎有人安排好了一切!没有浪费一点时间,也没有一句废话! 一分钟后,我又出发了。 第二个车夫的情形和第一个如出一辙,不管我怎么跟他说话,他就是不开金口,只是一个劲地催促马儿飞奔,将车子赶得尽可能地快。很快我们就穿过西班牙城,爬上科波拉河峡谷,驶向一条直通加勒比海圣安海湾的外海大道——这条路是小岛的交通主干线。 尽管我费尽心思想让车夫开口说话,但最后仍然一无所获,他似乎听不懂我的任何声音,看不懂我的任何手势,紧闭着双唇,让车子在宽敞的马路上疾驰。海拔越来越高,呼吸也更顺畅。傍晚时我们来到一个火车站。 突然,我看见有一团黑影沿着山坡向我走过来,我的心一下子紧张起来,是谁?也许是西班牙政府已经觉察了我的行动,派来跟踪我的牙买加官员?不过我马上放松了,因为这团神秘的黑影是一个蹒跚而来的黑人。他推开车门,递给我一只香喷喷的烤鸡和两瓶巴斯啤酒,同时连续不断地说着我只略懂一二的方言。从他那些我似懂非懂的言语中,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不仅赞扬我为古巴重获自由而做出的帮助,还说自己送东西过来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 不过车夫对此毫不理睬,对烤鸡和我们的谈话都没有兴趣。很快两匹新马已经准备妥当。当车夫挥鞭催促马儿快跑时,我大声地说:“再见,大叔!”想以此来表达自己对老黑人的感激。 马车在黑夜里风驰电掣,不一会儿,我就看不见他了。 我知道自己肩负重大使命,但美丽非凡的热带雨林让我陶醉其中,将使命完全抛在了脑后。热带雨林的白天和夜晚都非常迷人,在阳光的照耀下,植物们一派葱茏;到了晚上,这里则是动物的海洋,各种各样的昆虫四处飞舞;夜暮刚刚降临,萤火虫便倾巢而出,整个森林立刻闪烁出点点荧光,森林被这些奇妙的萤火虫点缀得银光闪闪,让置身其中的人们情不自禁地以为来到了人间仙境。 不过,我只要一想起正在执行的任务,很快就会从这些奇观中清醒过来。马儿仍然在拼命奔跑,这时,我听见树林里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哨声! 马车被迫停下来,一群装备精良的人将我们团团包围,他们似乎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我丝毫不担心被西班牙的士兵拦截。但是,这种突如其来的拦截让我感到心惊胆战,如果是牙买加官方派来的人,那我的任务就无法完成了,一旦牙买加官方证实我在这里违反了中立的国法,一定会尽力阻止我的前进,之前所做的全部努力都将前功尽弃。如果这些人是英国士兵,就太棒了! 经过一阵低声的交涉,我们又上路了,我的心总算安稳下来。 一个小时以后我们来到一间小屋前,屋子里透出微弱的昏黄的灯光。我们的晚饭已经预备好了,古巴的领导人看上去似乎不太讲究吃饭的礼仪。 我刚走进门,就有人递给我一杯牙买加甜酒,这使我很高兴,尽管我没有一丝倦意。在差不多九小时的时间里换了两个车夫,我们赶了差不多七十英里的路程。 接着,屋子里的人开始相互介绍。这时,从旁边的屋子走出了一个人,他的身材瘦高,看上去非常果断,还留着粗硬扎人的小胡子,拇指也少了一个。他就是值得信赖,总是在危急关头挺身而出的赫瓦希奥,他那忠厚诚恳的目光反映出他有一颗高尚的心。赫瓦希奥是个移居到古巴的西班牙人,由于他在圣地亚哥对旧西班牙的统治不满,结果不仅失去了一个大拇指,还受到了流放的惩处。他这次的任务是负责将我万无一失地送到加西亚那里。其他的人都是雇来的,他们协助我离开牙买加,这段路程还有七英里。此外,还给我派了一个“助手”,也可以称做勤务员。 我们在小屋休息了一个小时,然后又接着赶路。行驶了大约三十分钟,我们再一次听见了哨声。于是我们悄无声息地下车走进一片甘蔗林,大约一英里以后,看见一片濒临海湾的椰树林。在距离岸边五十码的地方有一条轻轻荡漾的小渔船。突然,渔船上出现了一束亮光,我想一定是时间信号,因为我们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对于船员们的高度警惕性,赫瓦希奥显然十分满意,同时他也回了信号。 我向古巴领导机构的代表简单地表示了谢意以后,有一个船员背着我,蹚水将我送上渔船。 至此,我给加西亚送信的第一段路程,宣告完成。 一上船我就注意到,为了应付突然而来的袭击,船上准备了一些大石块,还有一些类似于货物的椭圆形袋子,不过为了保证船的正常行驶,这些东西并没有超载。小船上除了这些石块和袋子,还有临时船长赫瓦希奥、两个船员、我和我的勤务员,因此没有什么自由活动的空间。 我认为,如果要避免给好客的英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就应该尽快走完剩下的三英里。于是我暗示赫瓦希奥,不过他对我说,由于海湾狭小,风力又不足,船不能很快地行走,必须用桨慢慢划过前方的岬角才行。很幸运,我们刚驶出岬角,便吹起了阵阵轻风,于是我们升起了船帆。 充满艰辛的第二段路程开始了。 坦白地说,出发以来,我免不了偶尔也会忧心忡忡。假如我在距离牙买加海岸的三英里内被捕,谁能预料我的结果?即使是在古巴的三英里海岸线内被抓,我的命运同样难以预料。现在我所能做的就是和船员们齐心协力,和加勒比海荣辱与共。 在距离我们东边一百英里的古巴海域上,有西班牙的“帆艇”在巡视,这种装备轻巧的小船不仅配备了小型的火炮和机关枪,而且每个船员们都佩带着毛瑟枪,而我们拥有的只是一些随处可见的劣质武器,如果和他们的“帆艇”相遇,哪怕只有一条,我们也没有任何逃脱的希望。而且后来我才了解到,他们船上的装备比我们的装备高明很多。 但是,不管怎样我都要成功,要找到加西亚并亲手将信交到他手中。 我们决定,先将船驶到离古巴海岸的三英里界限之外,然后等到天黑迅速地离开,或者将小舟藏在珊瑚礁后面等待天亮后离开。由于我们没有任何相关的证件,所以即使被俘虏,最后的结果可能是二话不说就被击沉,装满石头的木船很容易就沉入海底,哪怕人们看见飘浮在水面上的尸体,也不可能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清晨的空气凉爽舒畅。连日来不停地赶路使我觉得疲惫不堪,正想好好休息一阵,突然听见赫瓦希奥大叫了一声,把我们吓得全都跳了起来。原来,几英里外有一艘令人望而生畏的帆艇直直地向我们开过来。 只听见一声刺耳的西班牙语发出命令,所有的船员全部卸下了帆。 这一次又是赫瓦希奥让我们化险为夷。他假扮成一个懒洋洋的舵手靠在船边的舵柄上,小船与牙买加海岸线平行行驶。 镇定自若的舵手——赫瓦希奥说:“他们一定觉得我是个孤独的渔夫。” 果然不出所料。在能够听见声音的距离内,帆艇上有一个年轻的指挥官用西班牙语冒失地问:“今天抓到了什么东西?” 我们的导游也用同样的话回答:“今早该死的鱼老不上钩!” 如果这个家伙是海军军校的学生,不管他的官职高低,只要他稍微聪明一点,将船再靠近一些,他一定能够“抓到一些鱼”,不过这个故事就不会继续下去了。当他远离我们一段距离以后,赫瓦希奥发出重新升起船帆的命令,并转身对我说:“如果你觉得累想休息的话,我想现在可以放心去睡,危险大概已经过去了。” 以后的六个小时即使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一概不知。而且我完全相信,除了这种酷热难熬的热带阳光,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将我从摇篮般的睡垫上弄下来。不过,那几个古巴人无法入睡,他们一直卖弄自己的英语,并得意扬扬地和我打招呼:“罗文先生,早上好哇!”明晃晃的太阳像火一样,牙买加陷入了一片光亮之中,如同一块有翡翠映衬的大玛瑙。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在海岛的南面,绿油油的山坡被阳光分割成一块块的方格,墨绿的丛林映照着嫩绿的蔗林,那嫩绿显得更加迷人。这幅图画多么美丽啊!不过,在海岛的东面却是一片灰蒙蒙,古巴正被一朵巨云笼罩着。我们仔细观看,乌云不仅没有上升的趋势,而且越来越大,风仍然结结实实地吹着,甚至比原先更大,我们的渔船开得飞快,舵手赫瓦希奥的心情也很好,他一边跟船员们打趣说笑,一边像个“大烟囱”似的不断喷烟雾。 下午4点左右乌云渐渐散去,在金色阳光照耀下的马埃斯特拉山显得那样端庄和巍峨,如同你掀开遮布以后,显露的是一幅出自大师之手的传世佳作。不管是色彩、云朵,还是山峰、陆地和海洋,全都浑然一体,妙不可言。世界上还能找到和它一样,高八千英尺、峰顶四季常青、山脚延绵数百里的山峰吗? 我陶醉在这幅美景之中,可是很快就被赫瓦希奥惊醒了,我们重新扬帆启程。我问他现在的位置在哪儿,他说:“现在我们正处于帆艇的战役区,比我想象的近得多。是不是公海都不重要,我们必须离得更远,充分利用公海的优势,继续靠近就会被敌人发现,我们没必要去冒这种危险。” 目前的当务之急就是检查武器,我拿到了一把史密斯威森牌左轮手枪,还有一支看上去十分吓人的来复枪,不过我很怀疑,它是否能开第二枪。其他的船员、我的助手都配备了模样可怕的武器。舵手则安坐高位,一边命令收拾好其他剩余的武器,一边观察船头的三角帆。由此看来,前面的工作都比较容易,路程也比较安全,现在却是危机四伏,面临着死亡的威胁!如果我被捕了,就意味着死亡,意味着没有完成送信任务! 决定命运的时刻来到了! 这时我们距离海岸大约有二十五英里,不过看上去近在咫尺。我们等到三更半夜时才解开帆索。所有的船员都拼命划桨,可是水很浅,这时涌来一个大浪,及时地将我们抬了一把,大家又用了一把力,终于把船停靠在一个宁静隐蔽的海湾,我们在离岸五十码处抛了锚。我建议立刻登陆,但赫瓦希奥不同意我的看法,他说:“先生,现在无论是在岸上,还是在水上都有我们的敌人,因此最好按兵不动。我们刚才绕过来的时候,有一片突出的珊瑚礁,假如有刺探的帆艇开过来,它最有可能停靠在那里。那时候,有阴暗的葡萄藤做屏障,我们正好上岸,和他们玩一个捉迷藏的把戏。” 海天融合之处似乎永远布满薄雾,当它慢慢升腾的时候,几乎垂入水中的茂密的葡萄藤、红树丛,还有爬满荆棘的树木都会显现出来,不过一切都难以分辨,好像故意让我们对周围的环境晕头转向。当灿烂的阳光跳上古巴的最高峰——土尔基诺峰时,所有的薄雾消失得无影无踪,天地一下子变了颜色,就连生长在悬崖峭壁底部的灌木丛所投出的黑影也不见了,一直拍打着海岸的灰色海水也似乎受到了某种魔力而变成了深绿色。在和黑暗的斗争中,光明打了一个漂亮仗。 船员们都忙着将行李搬上岸,我却站着发呆,脑海里浮现出一首诗:“当夜晚的蜡烛燃烧殆尽,白天快活地踮起脚尖,站在薄雾弥漫的峰顶。”诗人写下这句诗时,一定看见过同样的美景。赫瓦希奥看我在发呆,走过来低声对我说:“这是土尔基诺峰,先生。” 我仍然一动不动地站着,观赏眼前迷人的晨景。我做梦也想不到,即将成为海底幽灵的大战舰“哥伦布”号离我们只有一箭之遥。大名鼎鼎的战舰“哥伦布”号是用世界上最伟大的航海家——美洲大陆的发现者克利斯托夫•哥伦布的名字来命名的。上帝给这艘巨轮安排的命运就是——我们的战舰将在圣地亚哥的海战中把它摧毁。 当我回过神来,货物已经全部卸下,我走上岸。这时已经有一帮衣衫褴褛的古巴人聚集在我们登陆的地方。至于他们从何处来,又如何得知我们是同志,这些问题对我来说实在太深奥,完全不用去考虑。他们是帮我们扛东西的,我猜想他们一定会交换某些信息,而且里面有些人已经服役多年,并且有些人身上还有毛瑟枪留下的伤痕。 我们上岸的地方正好是森林小路的交会处。在西面的一英里处,我看见一缕缕的烟雾从树林中袅袅升起。他们告诉我,那些冒出的烟是一些难民用盐锅在制盐,这些人从恐怖的集中营逃出来以后就一直躲在山里。 至此,第二段路程也终于结束了。 尽管我们已经闯过了很多险关,但以后的危险并不会减少。西班牙士兵正四处搜捕古巴人,有着“屠夫”绰号的韦勒所带领的部队更是心狠手辣。只要在集中营以外,任何一个带有武器的人都会被他们杀死,即使是手无寸铁的无辜良民,他们也同样不会放过。我心里非常明白,没有见到加西亚之前,所有的行程仍然严峻,但我没有时间去考虑,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赶路! 古巴的地理环境并不复杂,细长平坦的道路可以连绵一百多英里,海岛的北面是浓密的森林。人们的主要劳动就是修路,只有那些土生土长的古巴人才能自如地穿行于这些迷宫。天气已经热得让人难以忍受,这时我才开始羡慕那些同伴,他们根本用不着为多余的衣服而烦恼。 新的征程很快又开始了,我们穿行于大海山峦之间。林间小路蜿蜒曲折,尽管森林中绿意盎然,但树林密不透风,在阳光的烤炙下依然像火炉一样炽热,整个树林被蒸腾的烟雾笼罩着。我们进入到小山深处,离海岸线越来越远,树木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大,视野变得开阔起来。我们找到一块空地,并在那里发现了几棵椰子树,大家吸着新鲜清凉的椰汁,干枯的喉咙顿时滋润起来。 尽管此地的风景很好,但是不能久留,我们必须在夜幕降临之前继续赶路,翻过好几公里的山路才能到达另一处隐蔽的空地。我们很快就进入了真正的热带丛林。在这种环境下赶路相对容易,因为随时会有微风吹过,虽然风轻得几乎难以觉察,但它能使呼吸畅快起来。 在森林中有一条从波蒂略至古巴圣地亚哥的“皇家大道”。当我们离公路越来越近时,我突然发现同伴们一个个迅速地消失在丛林里,最后只留下我和赫瓦希奥。我正想问个究竟,却见赫瓦希奥将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我不要出声,立刻把枪准备好,接着他也消失了。 我很快就明白了他们的用意,因为与此同时,我听见大路上传来了西班牙骑兵的马蹄声和军刀声。 幸亏同伴们的机智敏捷,否则肯定在公路上和敌人撞个正着! 我装好子弹静待事情的发展,只要枪声一响马上就行动。可是我等了半天都没动静,一会儿,那些消失的同伴们又一个个地出现了,我看见赫瓦希奥走在最后。 “万一碰上敌人,我们分开可以麻痹他们,由于我们散布在公路边的一块空地上,如果突然开枪,敌人一定以为中了埋伏,这个战术倒是不错,”赫瓦希奥笑着说,脸上充满了惋惜,“不过,完成任务要紧,游戏排在第二位!” 人们有一个习惯:在起义军经常路过的地方生一堆篝火,在柴灰里埋上红薯,让那些路过的士兵拿来填饱肚子。在当天下午的行程中,我们就看见了一个这样的火堆,烤熟的红薯一个个地传送到战士手中,我们把火掩埋好之后继续前行。 我吃着烤红薯,不禁想起战争年代的英雄马里恩和他的战士们,他们也是吃着同样的食物去完成一场接一场的浴血战斗,最后终于赢得了胜利。这时我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既然当年的马里恩部队在那么艰难的条件下都能取得胜利,那么现在这些古巴人同样能够做到,因为他们此刻对自由,对民族解放的渴望和祖国那些爱国的前辈相比绝不逊色。我想到,自己能够帮助他们的就是此刻肩负的使命,也就是尽快和加西亚将军取得联系,扫除古巴人民争取胜利的障碍。 一天的行程即将结束时,我注意到有一群衣着奇怪的人。 “这些人都是干什么的?” 赫瓦希奥告诉我:“先生,他们都是西班牙军队的逃兵,由于无法忍受饥饿和军官的虐待才从曼萨尼约逃出来的。” 不过逃兵有时候也会坏事。如果他们当中有人充当了奸细,跑去向西班牙军队汇报,说有一个美国人正试图穿越古巴,接近加西亚将军的营地,那么敌人一定会想出办法阻拦我。在这渺无人烟的荒野中,最好还是和他们保持距离。为了自身的安全,也为了能圆满完成任务,我下达了一个指示,我吩咐赫瓦希奥:“看好这些逃兵,仔细地盘问他们,别让他们离开营地,尤其是我们在这儿的时候。” 他回答:“好的,先生。” 事实证明,我的怀疑是对的。这帮人其实并不清楚我的底细,但是他们当中有两个人对我起了疑心,这两个家伙正是敌人派来的奸细,我差点被他们给毁了。他们原本决定晚上逃离营地,去向西班牙军队汇报情况。 午夜时分,我被值勤哨兵的叫声和枪响惊醒了。突然见吊床前蹿出一个人影,我赶紧闪到一边,这时又出现了一个人影,第一个人被劈倒在地上,刀从他的右肩刺进了胸口。这个家伙在临死前交代了所有的事情:他们打算逃出营地,如果跑不掉就将我杀死,这样我的任务就完不成了,结果哨兵开枪打死了他的同伴。 我们必须等到第二天晚上才能拿到马和马鞍,眼下只能耐心等待。尽管我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我听说找寻马鞍比马更困难,于是不耐烦地问赫瓦希奥:“是否不要马鞍也能前进呢?” 他说:“加西亚将军正率领军队攻打中部的巴亚莫,我们必须走很远的路才能到达那里。”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需要寻找马鞍和马。我看着分到手的马匹,忍不住地佩服赫瓦希奥的智慧,接下来的四天我们都在马背上度过,我的敬意更是与日俱增。如果没有马鞍,我就要忍受巨大的痛苦。我要赞扬这匹马,尽管它瘦骨嶙峋,但却无比英勇,美国平原上的任何一匹骏马都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离开营地后的山路极度崎岖,地形复杂,我们走了好一阵,如果不熟悉路况,很容易陷入困境,不过我们的导游对这里了如指掌,走起来没有丝毫困难。 到达一个分水岭以后,我们就从东面走下山。这时有一群孩子簇拥着一个白发垂肩的老人迎接我们。赫瓦希奥和老族长说了几句话,森林里马上响起了热烈的“万岁”欢呼声。这种情景的确让我感动,因为它包含着对美国,对古巴和我这个“美国特使”的祝福。他们是如何知道我的到来的,其实我并不十分清楚,也许丛林中的消息总是传得很快。我的到来让这位老族长和孩子们非常高兴。 当天晚上我们在亚拉休息。亚拉这个名字在古巴的历史上一向是个响当当的名字。正是在这里喊出要求自由的口号,传出古巴“十年独立战争”(1868—1878)的第一声呐喊。镇上修建了许多战壕,主要是用来阻挡西班牙人的入侵,另外也起到保护峡谷的作用,他们让我将吊床挂在战壕后面,其实战壕不过是齐胸高的一堵石墙。有一条小河从我们宿营的山脚流过,直觉告诉我这里也是一个危险地带,而且我看见了一名放哨的士兵。 赫瓦希奥的任务是时刻都要确保我的安全,以便我能圆满完成任务。 第二天早晨,我们从河的东岸前进,也就是马埃斯特拉山脉的北部山坡。我们攀登着已经风化的山脊,还要随时防备来自低处的危机,在这里可能会遭到西班牙机动部队的拦截和其他伏击。 接着我们要穿越一条条河流,山壁陡峭,只能像动物一样爬上爬下。虽然我见过很多受虐待的动物,但是都比不上眼前这些悲惨。为了让疲惫不堪的马能尽快走下山谷,我们不得不使劲地抽打它们。实在没办法,我们必须把信送到加西亚将军手中。更何况在战争期间,成千上万的人都被剥夺了自由,马也只好受点罪。很想对它们表示歉意,可我没有悲天悯人的时间。 可以说,这段骑马行军的经历是我有生以来所经历过的最艰难的历程。终于,我们来到一间茅草屋前。它处在希巴洛的森林边缘,周围全部是玉米地,屋檐上挂着新鲜的牛肉,厨师正准备用它和木薯面包为“美国特使”做一顿美味可口的大餐。很快,这里所有的角落都知道了我到来的消息。 晚饭结束后没多久,就听见森林边传来一阵骚乱的说话声和马蹄声。原来,利奥斯将军要第二天上午才能到来,他特意派他的参谋卡斯特罗上校来迎接我。卡斯特罗上校和我简短地交谈了一番,然后就利索地翻身上马,像风一样迅速地离开了,如同他匆匆的到来。上校的举手投足都充分体现了一个训练有素的军人形象,而且他的到来使我增添了信心,因为我们前进的道路上又多了一个好向导。 次日早上,卡斯特罗上校陪同利奥斯将军来到我们驻扎的地方,他还送给我一顶巴拿马草帽,是古巴生产的。利奥斯将军是印第安人和西班牙人的混血儿,他的皮肤黝黑,步履矫健,能征善战,曾多次击退西班牙军队的袭击,因此他有个外号叫“海岸将军”。如果没有充分掌握敌军情况,在战争中转移家属,并给他们提供充足的食物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但利奥斯将军轻易地做到了,靠的就是准确的信息来源和那近乎神秘的直觉判断力。对于行军打仗,将军也很有一套。由于西班牙军队经常使用的战略是包围森林以后进行大肆搜捕,如果毫无收获就毁城。将军对此采取的策略是打游击战,有机会就进行近距离攻击,这种办法对打击敌人非常有效。 为了护送我,利奥斯将军特意派了200人的骑兵部队,我们列成队伍前进,就算被敌人发现,我们的人数看上去也有些吓人。 我们重新进入了森林茂密的树丛中,导游自如地领着路。林间小道虽然不时被溪流隔断,但是相对比较平坦。道路狭窄,常常会有伸出的树枝挡住去路,划伤我们的脚踝。为了更好地行进,我们还要不时地搬动马上的行李,尽管如此,向导的步伐依旧稳健,让我有些吃惊,因此很想接近他。队伍过河的时候,我从队伍的中部一下蹿到了前头,找了个近距离的位置观察他。向导名叫蒂奥尼西托•罗佩斯,他是个黑到极点的黑人,在古巴的军队里担任中尉。在人迹罕至的森林中,面对着那些纠缠交错的灌木丛,他能用最快的速度开出一条畅通小路。现在他正拿着手中的大刀左右挥舞,树上像罗网一样的藤蔓纷纷倒下,霎那间堵塞变成通途。罗佩斯看上去有着使不完的劲儿。 我们于4月30日晚上到达了巴亚莫河的支流利奥布埃,巴亚莫城距离此处只有二十英里。我们刚准备休息,赫瓦希奥出现了,他看起来精神焕发,心满意足。 “先生,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加西亚将军此刻就在巴亚莫城。西班牙军队已经被迫撤离到考托河,他们准备将那里的考托港作为最后的堡垒。” 我急于想见到加西亚将军,因此提出夜行的意见,可是经过开会研究,大家没有采纳我的意见。 1898年的5月1日非比寻常。当我还在古巴的森林里沉睡时,伟大的加西亚将军为了给西班牙舰队以致命的打击,正冒着枪林弹雨从科雷希多进入马尼拉湾,当我动身准备前往他的营地的当天,加西亚将军将敌军的战舰群悉数摧毁,目标已经直指菲律宾首都。 第二天早晨我们继续赶路。沿着山坡而下到达巴亚莫平原,由于战争的关系,这个地区有很多土地都荒废了,看不出半点耕作的痕迹。西班牙人的炮火把一个庄园炸成废墟,这是他们铁一般的罪证。我们在荒无人烟的原野中骑马走了一百多里。大自然赐予人类如此美好的家园,如今却萧条凄惨,实在令人感慨。尽管头顶的烈日给我们带来了无尽的酷暑,同时还要忍受齐头高的杂草,但是只要想起目标就在眼前,所有的艰难困苦就都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也许马儿也知道任务即将完成,疲惫的身躯和我们一样充满了期待和渴望。 马塞奥曾经在佩拉莱霍打败了坎波斯,现在我们在这里发现了一条捷径,可以直接到达巴亚莫的曼萨尼约。路上有很多衣衫破烂但兴高采烈的人们正拥向城市,他们唧唧喳喳的声音让我联想到丛林中的鹦鹉。他们终于可以回到阔别已久的家园了。 巴亚莫和佩拉莱霍相距不远,这个曾经拥有3万人口的城市,如今变成了一个只有两千人的小村庄。巴亚莫河的两岸是西班牙人修建的碉堡,这些碉堡仍然冒着可恶的黑烟。进入城市首先看见的就是这些家伙。当古巴人民重新回到这个曾经繁华的城市,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一把火将这些碉堡全部烧光。 我们在河岸排队等候赫瓦希奥和罗佩斯,经过他们和守卫的交谈,我们顺利地通过了。在河流的中游,我们停下来让马饮水,大家也养精蓄锐,准备一鼓作气走完最后一段路,很快我们就会见到掌握古巴战争成败的加西亚将军。 当时的报纸上是这样形容的:“将军说,罗文中尉的出现极大地鼓舞了士气,没有人知道他的到来。人们看见他时,他正和一群陪同的古巴向导急驰在商业街上。” 仅仅几分钟的时间后我就站在了加西亚将军的面前。 我终于成功了! 当漫长、艰辛、险象环生的征程结束时,失败和死亡都远远地走开了。 加西亚将军的指挥部大门上悬挂着古巴国旗,旗杆稍微倾斜,旗面下垂。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使用这种方式和指定的人见面,可以说我是第一个。我们同时下马,并立在马旁,列队等候将军。将军认识赫瓦希奥,因此由他先进去。他进入后没有多久便带来了加西亚将军。将军对我们非常热情,邀请我和所有的随从一同入内,并给我一一介绍他的幕僚,这些人都穿着威武的军装,带着武器。接着将军又向我解释刚才耽搁的原因,因为他需要仔细检查赫瓦希奥带来的、能够证明我身份的文件,这份文件是由驻牙买加的古巴领导机构签发的。 不过,事情出了个小小的差错,说起来还有点儿意思。机构签发的文件中称我是“密使”,可是翻译把我说成了“骗子”。因为英文中的“密使”为“a man of confidnce”,“骗子”则是“a confidence man”,虽然两个词的搭配仅仅是顺序不同,但意思完全不同。 早饭后,我和加西亚将军交换了所有的意见。我说,尽管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外交人员,但这次离开美国的使命完全是军事性质。美国总统以及国防部都急切希望获得关于古巴东部的军事情报,并迫切需要了解:西班牙部队所占据的阵地,各个军官掌握的兵力数量,部队的士气以及高级指挥官们有哪些特点;另外还有古巴所有的地理形态,详细的交通状况,主要是路况等。一句话,美国需要能够帮助总参谋部制定战役计划的一切情报。(曾经有两位军官被派往古巴调查这些情况,但他们没有完成任务。)最后,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情况,就是希望加西亚将军提出作战计划的建议,到底是美古双方军队联合行动,还是独立作战?我告诉加西亚将军,如果他愿意提供那些他认为适合的关于古巴军队的情报,美国政府会由衷地高兴。假如他认为我能够担此重任,同时也不会影响他的作战计划,那么我愿意和古巴军队并肩作战,自己去搜集这些情报。 加西亚将军思索了一番,接着和幕僚们离开了,留下他的儿子加西亚上校陪我。大约3点钟,将军回来了,他决定派三名军官和我一同返美。这三名军官都是土生土长的古巴人,熟知自己的国家,而且训练有素,足以让我们了解一切问题。而我就算在这里待上数月,也无法做出非常详细的报告,另外时间非常宝贵,如果美国政府能够早点儿获得需要的情报,那么对于双方备战就更加有利。 将军告诉我,士兵们迫切需要武器,军火弹药严重匮乏,尤其是攻克碉堡的大炮。另外,由于大量步枪口径不一,给补给弹药造成了很大的困难,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统一使用美式步枪。 和我一同返程的人是著名的指挥官柯利亚索将军、艾尔南德斯上校和别塔医生。这位医生对岛上和热带地区的各种疾病了如指掌。另外还有两名非常了解北部海岸的水手。如果美国决定给将军提供需要的物资装备,这些人就可以共同协助,将其安全运返。 最后将军询问我是否可以马上出发,还有些什么别的要求。 别的要求?连续九天我都在复杂多变的地形中疲于奔命,本想好好看看这里奇特的环境。不过我仍然用简单的话语回答了将军,我迅速地说: “是的,先生!” 由于将军对形势做出了敏锐的判断,他的迅速决定使我不必从事长达数月的无效劳动,使我国能够很快地获得情报,这些关于海岛现状的情报就和古巴人自己所掌握的一样精确详细。现在我已别无所求。 我在剩下的两小时里接受了不拘礼仪的款待。我在5点吃完饭,接着有人告知我,随行人员已在门外等候。我走出门外,大街上的队伍里没有原来的向导和同伴,我不禁有些奇怪。我去寻找赫瓦希奥,却发现他和那些来自牙买加分遣队的战士在一起。原来,赫瓦希奥曾向将军表示,希望与我同行,但被将军拒绝了。我回国要走北边,而赫瓦希奥还要参加南方海岸的战争。我向赫瓦希奥、其他的船员以及沿途调派的纵队战士提供的帮助表示了谢意,也向将军表示了感谢。我和他们做了一个地道的拉丁式拥抱,然后上马离开。骏马在欢呼声中向北方疾驰而去。 我终于把信送给了加西亚将军! 送信的过程虽然充满危险,但是和意义更加重大的归国之旅比起来,它只不过是穿越了一个美丽的国家,做了一次轻松的漫步而已。进入古巴以后没有遇上什么大的战斗,从牙买加开始的航程所经过的地方也是令人愉快的,就是去见将军的过程中,我也一直受到周到的保护。现在回去就完全两样了。战争中的西班牙军队处于极度戒备的状态:海岸上布满了岗哨,走几步就能遇见一个,每个港口都预备了炮艇,堡垒上耸立着大炮,似乎随时准备向一切敌人发起进攻。如果我不幸被捕,唯一的结果就是拉到墙边枪毙,因为不管从任何方面来看,我都是深入敌人后方的间谍!我还差点忘了,海上的风浪也很危险。而且不久之后发生的事情就让我明白——成功的道路不会永远一帆风顺。 尽管有这么多的困难,我们也一定要取得成功,否则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若想取得战争的最后胜利,我能否圆满完成任务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提心吊胆。一路上我们小心翼翼地向北前进,绕过了驻扎在考托港的西班牙军队,河面上有很多调度炮艇在通行。最后我们来到马纳蒂海港,瓶形的港口对面是大炮林立的军事要塞,它死死地守护着进出港的门户。 也许,正是我们的大胆行事拯救了自己,谁能想到一个肩负着重任的敌人会选择最危险的地点乘船出海?一旦被驻守的西班牙军队发现,我们马上就完蛋了。 我们搭乘的小船只有一百零四立方英尺的排水量,粗麻袋勉强拼接出了一面船帆,可食用的东西只有水和煮牛肉。我们乘着这条船向正北航行了一百五十海里,最后到达纳索岛的新普洛威登斯。请大家想象一下,乘坐这样的一条船,又在敌人控制的水域里行驶,随时都可能遇见西班牙火力强劲的巡逻帆艇,这种场面是多么地惊心动魄! 俗话说:“魔鬼在后面追,只能向前冲。”在严峻形势的逼迫下,我们已经完全没有退路,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力向前。 我们马上发现:小船容不下六个人。于是我决定,别塔医生和护卫带领马匹返回巴亚莫,剩下的五个人继续在敌人的枪口下冒险,运用自己的智慧和敌人的炮艇周旋,尽管我们拥有的仅仅是用麻袋做帆的一叶扁舟。 正当我们决定出发时,突如其来的暴风雨降临了。此时的海面波涛汹涌,轻举妄动会带来什么结果可想而知,可是原地等待同样危机四伏,而且当时正是满月,如果暴风将云层吹散,明亮的月光会让我们无所遁形。 很幸运,命运之神仍然在支持我们。 我们在11点上船出发了。小船虽然承载了五个人,但运行十分良好,一人掌舵,其余四人划桨。乌云不时飘过来遮住月亮,掩护着我们的行动。我们根本看不见要塞,就这样从它面前驶了过去,也许这也是我们没被发现的原因,因为敌人同样看不见我们。 任何人只要稍微想象一下,就能立刻在脑海中勾勒出要塞上黑黝黝的炮口。我们拼命往前划,同时担心敌人发出的随时会爆炸的炮弹。风浪中的小船像鸡蛋壳一样晃晃悠悠,摇摆不定,好几次险些被海水倾覆。不过,两位水手对这条路很熟悉,而且麻袋风帆也经受住了考验。很快我们就进入了宽阔的外海。 小船在海面上单调地起伏,再加上体力的严重透支,我觉得极度疲惫,居然直挺挺地坐着睡着了。 不过我没有睡得太久。一个巨浪打过来,小船几乎被掀翻,船舱被水淹没了。再也没有空闲时间让人睡觉。接连不断地舀水,舀水,就这样,一整夜又过去了。天亮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是筋疲力尽,身上也湿透了。当太阳穿透薄雾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大家仅仅看了一眼就无比欣喜。 突然,舵手用西班牙语喊道:“先生们!有船过来了!” 每个人心里都惴惴不安,仿佛听到了警报,难道是西班牙的巡逻舰?现在我们只能祈求上帝了。 “天哪!那么多船!”舵手又喊起来,其他人也纷纷叫嚷着。 难道过来了一支西班牙舰队? 上帝保佑!我们都松了口气,原来是准备进攻波多黎哥首都圣胡安的桑普森海军上将,他正率领着美国舰队向东航行。 整个白天我们都顶着烈日不断地将船里的水舀出去。虽然身边出现了美国舰队,但西班牙的炮艇仍有可能躲开它们追上来,将我们一网打尽,因此我们不敢放松警惕,也没有人敢睡觉。 夜幕又降临了,极度虚弱的五个人已经无力支撑,但仍然不能休息。入夜后又刮起了大风,随之而来的是滔天巨浪。我们只能不停地舀水,舀水,避免小船沉没。 5月7日上午10点左右,位于巴哈马群岛的安德罗斯岛南端的科利洋岛出现了,大家总算松了口气,可以上岸稍作休息。 下午我们遇见了一艘纵帆式帆船。船上的13名黑人水手说着一种稀奇古怪的语言,我们一点儿也不明白。好在双方可以用手语交流,于是我们登上了他们的船。船上除了带着一窝食用猪,还有一架手风琴。疲惫不堪的我只想好好休息,可是刺耳的琴声总在耳边回响。今生今世我都不想再听见手风琴的声音了。 我们在第二天下午到达新普洛威登斯岛的东端,当地的检查官以所谓的“古巴流行黄热病”为借口,把我们抓起来囚禁在哈格岛。 我在被关押的第二天托人带话给当地美国总领事麦克莱恩先生,在他的安排下,我们终于在5月10日获释,5月11日登上了“无畏号”帆船。 当我们抵达佛罗里达群岛时,风突然停了,实在是倒霉透顶。5月12日,我一整天被困在原地无法前进,夜晚总算有了一丝微风。我们于13日凌晨到达基韦斯特,当天晚上就搭乘火车去但帕,然后在那里转车前往华盛顿。 我们总算按照预定的时间赶到华盛顿。接着我一五一十地向国防部长立塞尔•阿尔杰做了汇报,他听完所有的陈述后,便让我和加西亚将军的助手们去见迈尔斯将军。迈尔斯将军收到报告后立刻写信给国防部长,他在信中写道:“美国第十九步兵团的安德鲁•罗文中尉圆满地完成了古巴之行,并通过当地起义军,以及首领加西亚中将的协助,为美国政府带回了极其重要的军事情报。我认为,在这次非常危险的任务中,罗文中尉体现出的沉着勇敢在所有的战争史上都是罕见的,甚少有人能与之媲美,因此我推荐安德鲁•罗文中尉晋升上校。” 回国后的第二天,我和迈尔斯将军共同出席了内阁会议。麦金莱总统在会议结束后向我表示祝贺,对这次任务做出了高度的评价,并感谢我向加西亚将军转达了他的愿望。 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的表现非常出色!”我的脑海中生平第一次出现这个念头: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军人在接受任务时不应该问“为什么”,不过这一次,我尽到的责任不仅仅是一个士兵的天职。 我成功地把信送给了加西亚将军!
把信送给加西亚全集——我是怎么把信送给加西亚的
书名: 把信送给加西亚全集
作者: [美] 阿尔伯特·哈伯德
出版社: 新星出版社
译者: 施袁喜
出版年: 2011-10-10
页数: 280
定价: 25.00元
装帧: 平装
ISBN: 97875133038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