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晚上,我在上海的住处中,那三个女人用盛大的仪式、热烈的态度迎接了我和礼物的到来。当然,我这么说也不太准确,准确的说法是,她们只迎接了礼物,而根本就没顾上搭理我。 看着她们兴高采烈的拆着苏州点心的包装,比试着真丝的围巾、长裙和衣料,争抢着那些异常漂亮却 周日晚上,我在上海的住处中,那三个女人用盛大的仪式、热烈的态度迎接了我和礼物的到来。当然,我这么说也不太准确,准确的说法是,她们只迎接了礼物,而根本就没顾上搭理我。 看着她们兴高采烈的拆着苏州点心的包装,比试着真丝的围巾、长裙和衣料,争抢着那些异常漂亮却不太实用的刺绣化妆包,我有些无奈: “以前,我也回过苏州,也给你们带回过东西啊。怎么没见你们这么兴奋过?” “这是因为呢,以前你没这么大方过,没有一次送给过我们这么多东西。我发现这只要是白给的东西,越多就越让人高兴。”商雨晴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回答我。 “嗯,你倒是总能发现真理。”我没好气的回了她一句。 商雨晴不理会我的态度,继续说道: “这第二呢,这些东西,花的不是你自己的钱,所以,我们就更加的心安理得,不用替你心疼钞票。” 我刚要分辨,商雨晴就把眼一瞪: “怎么了?难道我说错了吗?你别跟我说这些都是你自己买的,不是苏州分公司送的。” 我无话可说,因为这些的确都是钟涛送的,不仅这些,还有我皮箱里那些准备送给同事的礼物,也都是钟涛买的单。 ‘这些你就不用跟我客气了,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你是我所接待过的所有核查人员中,要求最少、花费最低的,别人来了,不仅点着名的要吃的、玩儿的、还得想出各种名目来要礼品。既然这样我就更不能因为你态度最好、什么都不要,就亏待了你,那我这人就太不地道了。’钟涛这样说完之后,就替我付了所有礼物的帐,还自己做主替我买了很多特产:‘拿回去送人,礼多人不怪嘛。’ 看到我默认了,商雨晴就更理直气壮了: “你看,我就说了嘛,这些都是白得的。人其实都是这样,同样一件东西,如果是别人白给,那会比自己花钱买感觉好的多……” 商雨晴还没说完呢,姜虹乐了: “雨晴,我求求你,你赶紧停止参加公务员考试吧,这太危险了,你这不是考公务员呢,你这是朝着监狱的大门冲刺呢,你太有当贪官的潜质了。” 在我们笑闹的时候,细心的章若枫帮我把已经被搬空了多一半的皮箱挪到客厅一角,免得我们闹疯了砸在上面。忽然,若枫喊了我一声: “欧兰,你这里面这些礼物是不是打算明天带到单位分给同事们的?” “是啊,怎么了?你有喜欢的吗?那就先拿出来,反正那里东西有富余的。” “不是,我没有想要的,我是想起来一件事。”若枫突然变得很严肃。 我们几个看她神色有异,也就围了过去: “怎么了,若枫?”我问道。 若枫轻轻拨弄着箱子里的礼物: “欧兰,我记得你说过,你们财务部,只有朱莉莉最大方,每次出差都会给人带礼物是吗?” “对,主要也是因为别人也没有什么出差的机会,平时休假去旅个游什么的,本身就带不了多少东西,所以也没正经带过什么礼物,顶多带一点儿地方特色小吃,扔到办公室里,大家每人都尝尝。”我回答道。 “那你想过没有,你如果明天把这些东西带到办公室去分了,那就等于把朱莉莉给得罪了!” 听了若枫的话,我怔住了: ‘真的就是像她说的这样,我要是明天把这些给大家分了,那就算是彻底把朱莉莉的风头给抢了。’ 我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了,虽然明知道,只要我想在财务部有所发展,那么我第一个得罪的人肯定就是朱莉莉,而我也一直都认为,只要能走向成功,即使得罪了朱莉莉,我也不在乎,甚至还有些隐隐期待着在我和她之间能发生些什么,因为毕竟财务部只需要一名副主管,可是,当一个和朱莉莉公开作对的机会就摆在了我的眼前的时候,我却犹豫了。 一直到深夜了,这个问题还在困扰着我,平心而论,我不在乎得罪朱莉莉,可是得罪了朱莉莉之后呢?如果我这次的工作没有成功,报告没有受到重视,即使是我的报告受到重视了,我也不可能就一步登天,所以我还会在朱莉莉的手下,受她的管制。现在,至少表面上,我和朱莉莉还是融洽的,可是如果我这样做了之后,我们还融洽的了吗?作为副主管,她如果想收拾我,那简直是太容易了。随便在工作上挑挑我的毛病,就够我每天都心理损伤的了。 而且,如果大家追究起这些东西的来历呢?吃了我带回来的点心,接受了我送的礼物,却还在心里暗含着嫉妒我出风头的人,肯定不止朱莉莉一个。到时候他们如果散布些流言蜚语,说我这些东西其实都是分公司送的,那会不会对我造成很坏的影响? 想到这些,我不禁有些后悔,真应该自己出钱买这些,不应该让钟涛送,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幼稚——如果人家就认定了这些是分公司送的,那就算是我自己花钱买,也一样说不清楚啊。 ‘天啊,’我倒在了床上,觉得脑子里乱作了一团,‘职场怎么这么复杂啊!’ 闷了一会儿,我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道亮光: ‘我要是问问丁晓,我应该怎么做呢?’我翻来覆去的思忖着,‘毕竟丁晓才是财务部的正主管,我只要能紧紧的傍住她这棵大树,就不用顾及财务部里其他的人了。可是,怎么问她呢?肯定不能明问。其实也不用明问,丁晓那么聪明,一定能够看透我的意思的……’ 我一边想着一边就打开了电脑,现在是十点半,她应该还没有休息。 我简单的写了一封邮件: ‘丁主管,您好,我是欧兰,我回到上海了,明天一早就到公司复命。附件里,是我做的报告,先发给您,明天我再把打印好的报告交给您。晚安。’ 邮件发出去了,我就开始盯着屏幕祈祷了,祈祷丁晓还在电脑旁,祈祷她能够给我一个明确的指示。如果过一会儿她给我做一个回复,就一句话: ‘好的’。或者,‘收到了。’ 那我就白忙和了。 十分钟过去了,就在我都快绝望了的时候,我的手机忽然响了,竟然是丁晓!我的心中一阵激动,但是又很紧张,因为不知道她究竟要说什么。电话中,丁晓的声音一如往常的平静: “小欧,我收到你的邮件了,你辛苦了,早点儿休息吧。” “谢谢丁主管。” 不行,我必须得把话题引到明天的事情上去,所以我硬着头皮说道: “对了,丁主管,我在苏州的时候,晚上在宾馆没事,正好绣了一对卡通娃娃,明天也给您带到公司去吧。” “是吗?好的,谢谢你了。” “不客气。” 就在我以为丁晓要挂机的时候,她忽然说了一句话: “你没忘了给同事们带些小礼品吧?这是你第一次出差,人情世故总还是要周全的。” 乍然间听到了丁晓的这句话,我真是太兴奋了,差点儿都忘了回应她的话,直到丁晓又在电话里喊了一声“小欧。” 我这才醒过神来,赶紧对着电话说道: “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谢谢丁主管。” 等挂机之后,我才发现,刚才慌乱之间,我竟然把心里的真实想法给说出来了。唉,说就说吧,反正现在在丁晓的面前,我基本就是一个透明的人,我相信,她随时都能看透我。 就像今晚,丁晓心里很清楚,我发这个邮件的目的并不是要汇报工作,而是想向她要一个明确的指示——我明天到了公司之后,究竟该如何去做!是继续默默无闻的做我的一个普通职员,还是借着这次出差的机会,让自己开始慢慢的引人关注起来。 我之所以会尝试着去问丁晓这个问题,就是因为我觉得,丁晓这次安排我去苏州,绝不是简单的让我去做一次核查就完了,她是准备要进一步重用我。而她忽然决定重用我的理由只有一个--用我来制衡朱莉莉! 既然我们这些普通员工都已经看出了朱莉莉妄图取代丁晓的野心,那老谋深算的丁晓当然更能看出来了,所以,她不会任由朱莉莉猖狂的。但是她自恃高管的身份,又不能亲自去对付朱莉莉。 朱莉莉不可不防,丁晓又不想亲自动手,所以她需要一个人帮助她,而这恐怕也就是丁晓决定启用我的原因。 因为在财务部里,朱莉莉跟每个人的关系都不错,相比较而言,反倒是我和她的关系显得比较疏远。其实这倒不是我跟朱莉莉之间有什么矛盾,只是我的性格注定了,我不会和她这样的女人成为很融洽的朋友。 就这样,机缘巧合,让我这样一个小人物碰巧成为了这场重量级的角逐中的一份子。 当然,现在角逐的序幕才刚刚拉开,我无法预测自己最后的结局会是什么,很有可能我就成为了一个最无辜的炮灰和牺牲品。可是我却不想退缩,因为我想在公司中有所发展,而想要发展,光靠自己的努力是不够的,还需要领导给你机会。但是,领导是不会白白的就给你机会的,你只有成为对她有用的人,她才会给你机会,就像现在的我和丁晓! 其实,我和丁晓这也是一种职场上的合作,是上下级之间那种心照不宣的合作。和同钟涛的合作比起来,这种合作显得危险了很多,因为领导不会和你那么彼此坦诚互助,如果最后需要牺牲的话,那一定是领导保全自己,牺牲我。但是,这种合作也有着无可比拟的优势,那就是领导手中的权力!至少在这段合作时期内,领导的权力是用来帮助和我保护我的! 所以,我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最大限度的利用好和丁晓的这次合作,在保全好自己的基础上,去获得最大的利益! 别说我的心思太复杂,实在是职场真的就像是一片零星分布着的沼泽地,从外表上看,你根本没法分辨出哪里是可以落足的土地,哪里又是会置人于死地的沼泽。所以一步走错,就会彻底的灭亡。 这个道理谁都知道,可是谁也不会因为这个理由而放弃了职场,就象我现在这样,昨夜我几乎又是辗转了一夜未眠,可是一大早,还是刻意修饰了一番之后,满怀期待的朝着公司的方向走去了。 是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像我这样的,经常会满怀期待的在早上走向公司,因为期冀着今天公司会给予自己一个大大的惊喜,而无数个晚上,则是拖着一身疲惫一心无奈的离开公司,因为这个地方除了劳累什么也没有留给自己。 难怪苏州自古就多美女,那一方水土就是养人,我才去了一个礼拜,就感觉皮肤滋润了不少,气色也好了,整个人好像都精神了。 我特意早到了一会儿,把礼物都分发了下去,还没有来的,我也放到了他们的办公桌上,然后又拿出一大包零食、点心,堆在公共办公区的一张公用圆桌上,让大家自己来拿。 办公区里一片欢腾,大家七嘴八舌的围着我闲聊,恭维着我,在这一刻我由衷的感受到,被人这么捧着的确是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惬意和成就感,难怪那么多人,费尽心机也要一步步的爬上去,他们一定也是在渴望着这种被仰望被簇拥的感受!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人都和我一样,这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反正我觉得,如果有一天,我能真正成为了中心、成为了制高点之后,我会觉得这一路上付出的所有艰辛和痛苦都是值得的! 朱莉莉终于来了,我虽然背对着门口,但是我清晰的感受到了她的出现,因为我看到,在我身边的那些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一种讪讪的神情。就好像是背着老公跟别的男人调笑,却突然被老公撞见了一样。 她们的这种神情,就像是一面镜子,清楚的反映出了朱莉莉此时的状态。于是我知道了,朱莉莉的脸色现在不会好看。 我仍旧背对着门口,在心中向自己说道: ‘欧兰,女主角来了,戏终于该开场了,我知道,你现在有些紧张,没关系,第一次登台的人,总是会紧张的。还记得一部电影上的情节吗?第一次登台的女演员对自己说——启幕、灯光、观众、掌声、成为明星!转身!’ 我刷的一下转过了身,带着一脸明媚的笑容: “朱主管,您来了,你看,这是我专门为你选的,喜欢吗?”我的手上捧着一条包装精美的丝巾。 朱莉莉没有失态太久,就露出了她那招牌似的笑容: “呦,真漂亮,谢谢小欧了,这么想着我。” 我笑着迎向了朱莉莉把丝巾交到了她的手里,而她也高兴得接了过去。我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我和朱莉莉真是两个虚伪的女人!’ 我送给朱莉莉的那条丝巾,一直也没见她戴过。我想,那条丝巾一定已经成了一件很让朱莉莉厌烦的东西。 有的时候女人的心眼儿的确是挺小的,一件很细微的小事,都能让她们刻骨铭心很久很久,甚至就会成为一根导火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引发出一场剧烈的爆炸。所以,我在工作中的人际交往信条就是,和男同事交往的时候随意一些没关系,但是和女同事交往,一定要多用用心思。免的到时候自己还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呢,人家心里已经给你记上账了。 不过,这次朱莉莉在心里给我记账我并不在意,相反,我还挺高兴的。我们两个已经注定了,要成为对手。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我需要做的,是赶紧从苏州出差时的那种状态中出来,安下心来上班。分发完礼物,大家都开始了各自的工作,我也坐到了办公桌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就像是长了草一样,怎么也踏实不下来。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小时候,放完暑假刚刚开学,人虽然坐回到了课堂里,可是心却仍旧留在愉快的假期里。 在苏州过了几天被人前簇后拥、自由自在的生活之后,让我觉得眼前的工作和环境都是那么乏味、拥堵的让人难以忍受!我想要离开这个岗位、这间办公室的愿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强烈过!我的目光又投向了玻璃幕后面朱莉莉的独立办公区——至少,我也要坐到那里去! 让我心浮气躁的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丁晓还没有对我的报告做出评价,我不知道她究竟会如何来看待我这次工作所取得的业绩。毕竟我只是一名普通职员,我的工作是否有成绩,不是自己说了就能算的,那需要领导说了才算。虽然我和钟涛已经把一切问题都分析过无数遍了,认为我的报告应该能够受到重视和认可,可是我们却没办法去掌控另一个人的思想,尤其是丁晓这样一个难以捉摸的女人。 已经快中午了,丁晓仍旧没有出现,不知道是去什么地方了。我的心已经渐渐的由期待变成了惶恐。 ‘算了,别想了,报告已经交出去了,想也没用了,听天由命吧!’我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我拉开了QQ的好友名录,调出了章若枫的对话框。现在,我已经把她当成职场路上的指路名师了。 “若枫,在吗?问你个问题。” “问吧。”章若枫马上做出了回应。 “上头还没有对我的报告做出评价,而我在这个时候,是不是绝不能显出患得患失,或者是焦虑不安来,而是应该用更加高涨的热情投入到新的工作中去,才能比较获得领导的欢心呢?” 若枫先给我发了一个大笑的图,然后才回答道: “我发现你突然开窍了。你说的很对,领导最不喜欢的就是那种精于算计、苦心钻营的下属——虽然他们自己都是这样的人,可是他们却不希望别人是——所以他们最喜欢的,就是忠厚老实,不大去计较个人得失,一心做好工作的人。现在你的报告还没有出来结果,你如果太显得焦躁不安了,那难免就会让领导觉得你不踏实、名利心太重,进而开始防备你。所以,现在你最应该采取的态度,就是像你刚才说的那样,把报告的事情放下,踏踏实实的去干好自己的工作,这样领导才会欣赏你。” “明白了,谢谢。” “不客气,这次是你自己想到的,说明你对于职场生存的悟性还是非常高的,为此,我要正式表扬你,并且继续在精神上鼓励你。哈……”若枫用一大串笑的标志结束了我们的对话。 看着那些图,我仿佛看见了若枫的笑脸,嘴角也不禁浮现出了笑意。 在我认认真真的上了六天班之后,丁晓终于把我叫进了她的办公室,不过她并没有马上提我的报告,而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小欧,你从苏州回来之后,工作的很踏实,表现不错。” 她果然一直都在观察我,我礼貌而谦恭的笑了: “其实我也没干什么,只是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你能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这就很好。我经常想,在我们的企业中,其实并不需要每个人都是改革者、创新者,去不断的探索、变革,而是需要每个人都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其实整个企业就像是一台非常精密的庞大仪器,只有每一个零部件都运转正常了,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发挥出了自己的效能,仪器才能正常运转并且达到预期目标。所以,一个好职工的标准就是,干好领导分配给自己的本职工作。” “是,我记住了。”我毫不犹豫的回答。我承认,丁晓说的话很有道理,企业的确需要百分之九十九的职工完成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而变革和创新只是企业内百分之一甚至更少的人需要考虑的事情。只是很可惜,我心中所期待的,并不是去成为那百分之九十九,而是那百分之一!当然,这种想法现在只能深埋在我的心里,决不能有丝毫的显露。因为我知道,部门内职工的野心,也许会受到公司老总的欣赏,但是却一定会受到自己部门主管的仇恨和压制! 而丁晓的手中现在掌握着对我的绝对控制权,一旦她发现了,我这棵小苗不是想长成草,而是想长成树,她会毫不犹豫的把我连根拔掉的,因为在财务部,只能有一棵树!我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你的报告我看过了。”丁晓终于说到了正题。 我的心绷紧了,虽然我一直在提醒自己要表现的自然一些,但是还是感到莫名的紧张。而这紧张没有逃过丁晓的眼睛。 丁晓望了我一会儿,忽然笑了,笑容虽然很淡但是对于她来说,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坦白的说,我很欣赏你回来之后的表现。我知道,现在有一些年轻人,有一种心态,总是想要抓住机会证明自己,却不能安心干好自己分内的事,觉得那都是小事,不足以表现出自己的能力。殊不知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如果连身边的小事都做不好,又怎么能做大事呢。” 我的脑子紧紧的跟着丁晓的思路旋转着,可是仍旧听不出来,她对那份报告的态度究竟是怎样的,真希望她能快一点儿说到主题。 终于,她又提到我的报告了: “你那份报告做的不错,很符合你一贯的工作风格,很踏实,很细致。好了,暂时没别的事情了,你去工作吧。” 我就这样被打发了出来。 ‘丁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看起来,她也算是认可了我的那份报告,可是,并没有出现我所预期的那种效果。 我的心中不禁感到深深的失落。但是我知道,现在不是显出消极的时候,丁晓也说了,她只喜欢不功利踏实工作的人,那我就继续踏实工作吧,就当没有过这趟苏州之行,再等待下一次机会吧。 我努力的平复着自己失衡的内心,每当感到太失望的时候,我就提醒自己——欧兰,别大意,有一双眼睛一直都在注视着你。 事实证明,我又做出了一次正确的选择,几天后的一个上午,丁晓又把我叫进了她的办公室: “小欧,下午两点钟有一个会,你参加一下。” “好。是什么主题?”我一边做着记录一边问,平时被派去开会也是常有的事。 “主题就是研究一下你的那份报告。”丁晓的态度很轻描淡写。 可是我的心里却不由得一哆嗦,本能的抬起了头: “研究,我的报告?” “对,我们经过讨论,觉得你的报告有可取的地方,所以想拿出个专门的时间研究一下,你也参加,到时候可能会问你一些问题。” ‘会问我一些问题,会问我一些问题。’我都坐回到自己座位上好久了,耳边依旧在轰鸣着这句话,事实上,我现在脑子里已经都乱了,无数个念头在我的脑海中盘旋: ‘总部的高管们要在会议上问我一些问题,他们会问什么,我该如何回答。我能回答好吗?我能让他们满意吗?还是,当我在会上窘态百出了之后,他们会直接把我逐出会议室,然后永远都不再考虑重用我了……’ 我知道我想这些没用,我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静下心来好好为下午的会议做准备,但是,我却不知道该准备什么,一点儿头绪都没有,一时间心如滚水,如乱麻…… 我打开了章若枫的对话框: “下午我要和主管一起去参加公司高层的会议,他们可能会问我一些问题,我想不好该怎么回答。” “是要问你负责的工作方面的问题吗?”若枫问道 “算是吧。” “其实没什么,他们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就行了,肯定不会超出你的工作范畴的,你平时怎么工作的就怎么回答就行了。要紧的是你一定要放轻松,千万不能紧张,一紧张说话就容易乱。所以别紧张,把事情说清楚了就没问题了。” 还没等我做出回复,章若枫的第二段文字就又传过来了: “还有,我再告诉你一个诀窍,说话的时候要尽量用平实的语言,那些高管们都是人精,而且工作经验非常丰富,如果想在他们面前卖弄自己的知识才学和阅历,那很可能会引起他们的反感。反倒是直来直去,你懂得就大胆的说,不懂的就大胆的承认不懂,效果会更好一些。反正以你现在的年龄和级别,水平比他们低也是正常的。高管们都喜欢踏实的员工,不喜欢浮躁、夸夸其谈的。” “我知道了。”我最后给若枫打出了这四个字作为回复。可是我真的知道了吗?也许她的话我的确是听懂了,可是究竟该怎么做,我心里仍旧是茫然的。 差十分两点,我和丁晓一起朝着会议室走去。我刻意走在她斜后方,跟她保持着两步的距离,这是尊重也是礼貌。经过这次的事情,我愈加的体会到,丁晓是一个太谨慎的女人,如果想在她的手下谋求发展,那就必须加倍的小心。比如说这一次,她在我交了报告之后,故意把我放置起来,观察我的行为。观察了一次之后,竟然又一次放置了我,反反复复,就为了看透我究竟是真的乖巧可用,还是野心勃勃。我相信,她现在还在观察我,所以我必须事事小心,不能前功尽弃。 第一次坐在了总部会议室的椭圆形会议桌的旁边,那深棕色的桌面摸上去都那么的有质感。 “这是我们财务部的欧兰,这份报告就是她做的。”丁晓向大家介绍了我。 我站起来,向大家微微鞠躬示意,我感到有很多束目光从我的脸上、身上扫过。这些目光既不温和也不犀利,女人的直觉告诉我,在座的不论男女,都不是在用看一个女人的目光看我。也就是说,在此时此地,我即使长的国色天香也没用,即使很丑也没事,现在决定我命运的,不在于我的外在,而在于我接下来的表现。 会议的主持人,先简单说了几句话,提问就开始了: “欧兰你好,我是人力资源部……” 我有些奇怪,为什么人力资源部还会有问题要问呢?但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我专心听着她的问题,一边听一边在心中筹措着答案。 人们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继续着,频率超过了我在大学参加答辩时,评委老师的提问节奏。不过还好,他们的问题都是紧紧围绕着我的那份报告的,这个时候,我真的很庆幸我在做报告之前,亲自去走访了每一个报告中会涉及到的环节,所以我一点儿也没有被问住。 我能够感觉到,他们对我的回答还是满意的。同时我也不得不佩服这些高管们的水平,他们的提问都非常切中于要害,如果这份报告有任何一个地方来自于我的臆想或者抄袭,恐怕这一次都会暴露出来。 小的时候,老师总是说,学习没有窍门,只有下苦功夫。现在我才明白,工作也没有窍门,真的是一分汗水才能换回一分收获。 关于报告本身的问题终于问完了,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第二轮提问就又开始了,我听出来了,这一轮的提问属于由报告延伸出来的纵深问题。所以回答起来就不那么轻松了。 “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这些高管都是人精,所以千万不要妄图在他们面前浑水摸鱼蒙混过关。”章若枫的声音在我的心头回荡着。 一个高管提出了一个问题之后,我思索了片刻,抬起了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对不起,我平时没有想过这么深的问题,所以一下子回答不上来。” 我不想说我此言一出,群体哗然,因为如果想让这些高管们同时哗然一下,我这个重量级还是远远不够的,但是我能够感觉到,当我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好几个人的目光又扫过了我,虽然这目光轻微的不易觉察。 那位问话的高管停顿了一下,又开口了,这一次,他的声音竟然比刚才要温和了一些: “你可以现在想一想,想到多少就说多少,没关系,我们大家也在讨论嘛。” “好。” 我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思路,分几点说出了我的想法,当时,我在心里是给自己的回答打了七十分的,而在几年后,当我坐到了对面的位置,向另一个年轻人也提出了类似要求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今天所有的回答都是可以打九十分的。因为不管我给出的答案是否正确,是否有意义,我都牢牢的把握住了一点——坚定不移的站在公司的立场之上,一切以企业的利益为重! 这是最重要的。因为这些高管们也许是各怀心腹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和私利,可是当他们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他们的准则就只有一个——公司的利益至高无上! 会议进行了将近三个小时才结束,当我拖着筋疲力尽的身体和丁晓一起往办公室走的时候,丁晓只给了我三个字: “还不错。” 不过,我现在已经很了解她的策略了,她总是会习惯性的冷落我,然后再观察我。这就类似于如果想要研究一种不明生物的习性,就不能把它放置在一个恒定的环境内,而是要不断的给它各种刺激。而我现在也已经总结出来了,对付丁晓的这种手段,最有效的方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日子就这样风平水静的过着,在这漫长的熬人等待中,我也慢慢的学会了忍耐。 一个周五的下午,钟涛竟然给我打来了电话,我一边接通手机一边朝外走去——别看办公区里的同事们都忙的四脚朝天的,可他们的耳朵和眼睛也都没闲着,一点儿也大意不得。 可等我走出了办公室才发现,走廊里竟然有很多人都在来回溜达着接电话,每个人都不停的移换着位置,最大限度的保证着自己的‘通话安全’。看到这样的情景,我不禁在心中苦笑了一声: ‘唉,大家也都不容易。’ “你好。”我接通了电话,“我现在在公司呢,有事吗?” 钟涛何等聪明,一听我的话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于是放低了声音: “我来上海了,有时间见面吗?” “没问题,什么时候?” “我想趁这次机会和你好好聊聊,所以先看看你有没有别的安排。” “我没有什么安排,你随时联络我就行了。” “那就好。” 钟涛收线了,我很想问问他,我们的目的达到了没有,苏州分公司的预算究竟怎么样了。可是这里实在不是适于说话的地方,所以只有按捺住心中的急切,等见面后再详细谈了。 我真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八点,钟涛就给我打来了电话: “在家呢吧?”因为知道我现在没在公司,所以钟涛的声音清亮了不少。 “对,我还没起呢。”我有气无力的回答。 “把你家的地址给我,我现在去你家。” “啊?” 钟涛进门的时候,我脸上的水迹还没有完全擦干。看着我狼狈的样子,钟涛笑了: “你真还没起呢?” “你还好意思说!哪有一大早就跑到女孩子家里来的?”我没好气的说道。 “那你的意思是,我不应该早上来找你,应该晚上来你家找你?”钟涛故作一本正经的问道。 我被他气乐了: “你不是这么早专门来找我磨牙的吧?我们去卧室吧。” “啊!不是吧?” 钟涛这么故意一问,我才发现了自己话里的问题,虽然明知道钟涛是故意做出误会的样子来,可是我还是有些窘迫: “和我同住的几个美女都没起床呢,保不准一会儿就清凉着就出来了……” “真的?”钟涛马上眼冒红心,就作势朝着沙发走去。 直到看到了我充满了威胁的眼神,才讨饶的笑着跟我回到了卧室。 进了卧室关上门,钟涛立刻就收起了脸上嬉笑的神情,很关切的问道: “从苏州回来后,你还好吗?” 我知道他的这个好不是指我的生活或者感情,而是特指工作方面的——现在在我们两个人之间已经形成了这样一种默契。 “应该说效果还不错。”我沉吟道,“但是没有太明显的变化,你那边怎么样?” “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的,我这次是被总部召来的,苏州分公司的预算已经被批准了,而且是完全按照我们的报告批复的。” “真的?”我很是惊喜。 “对,而且,总部大佬们还专门跟我谈了话,问了我一些问题,虽然没有更明确的进展,但是这足以说明,我们的计划成功了,谢谢你,欧兰。” 还没等我从胜利的喜悦中回过神来,钟涛已经拿出了一个很厚的纸包,直接就放进了我梳妆台的抽屉里。 “钟涛……” 我刚要说话,钟涛却阻止住了我: “欧兰,什么也不要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就这样,好吗?” 我看着钟涛,钟涛也望着我,我们的眼睛中此时都只有对方的倒影,我明白钟涛的意思——有些事情是只能做而不能拿出来讨论的,就像现在他给我的这笔钱。钟涛表示的很清楚了,钱一旦放进了我抽屉里,他就已经把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了,所以,我也就可以坦然的接受了。 在这个早上,我又跟钟涛学会了一样东西——如何送礼。真的,送礼也是学问,谁都知道,如果对方能够收了你的礼,那就会为你办事,可是如何能让对方毫无负担的收下你的礼,却是一件很值得玩味和研究的事情。 现在既然钟涛的目的全都达到了,而且他又是一个很懂得游戏规则的人,我也就可以收下这笔钱了,毕竟我和钱没仇。所以我也再不提钱的事,而是换了话题: “按说,我这边的情形也不错,”我详细的向他讲述了那次会议的经过,然后又说道,“可是,我的主管的态度一直都是含糊不清的,我有一种感觉,跟她共事,很累。” 钟涛非常认真的听着,良久才说道: “丁晓这个人我不了解,不过从人们流传的口碑上看,她的确不是一个好接触的人。像她这样的人,是很难信任和接受一个人,所以你不要急,你现在做的很对,踏踏实实的工作,很多时候,不争即为争!” “嗯。”我点了点头,觉得钟涛最后这五个字说的很有道理。 “还有,欧兰,你想过没有,争取外派工作?” “做核查员?” “不,离开总部,到分公司来。” “为什么?”我很吃惊,因为大家心中基本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在总部工作要比在分公司好一些,总部比分公司稳定,没有业务压力。 钟涛的态度却是非常认真的: “欧兰,你离开苏州之后,我经常会想起你,我觉得你如果只在财务部做一名普通员工,那有些屈才了,当然,如果你能做到财务部的主管,那另当别论,可是,你觉得你短期内能做到吗?” 我做不到!光是硬碰硬的比能力,我就不是丁晓的对手,更不要说,丁晓已经在财务部经营了这么长的时间,工作一直都是突出的优秀,整个公司里,上至总裁,下至各个高管,都得给她几分面子。 “所以,欧兰,我真的建议你,如果有机会的话,到分公司做一段时间。这样等你在下面做出业绩来,想回总部做高管也容易,可现在你在总部财务部,虽然很稳定,但是太稳定了,也就不容易做出成绩了,而且在丁晓的肩下,即使有了成绩也是她的。你一直在总部工作,所以你应该比我更有体会,如果想在总部一步步的往上爬,那太难了,乱世才能出英雄。” 我的脑子有些乱,钟涛为我打开了一个全新的建议: “钟涛,这些事情我从来都没想过,让我好好想想行吗?” “没问题,其实这也只是我的一家之言,仅供参考,也许以后你还能碰到比下派到分公司更好的机会呢。反正我就在苏州,有什么需要的,随时跟我联络就行了。” “好。” 钟涛忽然展颜一笑: “你今天是怎么安排的?” “睡觉。”我很诚实的回答。 “别睡了,陪我去逛街吧。” “我陪你逛街?”我失笑了出来,“怎么什么话到了你的嘴里都这么别扭啊,不都是男士陪着女士逛街吗,怎么成了让我陪你逛街了?” “问题是你没有逛街的需求啊,而我有啊。” “你逛街要买什么?”我还是对男人要逛街这种说法有些不习惯。 “我想买两件薄西装,让你帮我参谋一下,最主要的是,我想给父母买几件毛衣什么的,我最近准备回趟家,我妈老说喜欢上海的毛衣。” “没问题,责无旁贷。”听说钟涛是要给父母买东西,我很痛快的就答应了,“你去客厅坐一会儿,我换好衣服咱们就走。” “好。你也不用着急,好好打扮打扮,现在时间还早呢。” 我真的很佩服钟涛,他总是能从细节上说出一些让女孩子听了特别舒服的话来,真不知道这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培养的。 我换上了一套浅米色的套装,下身是一条裤管极宽极长的长裤,上身是一件单扣齐腰小西装,里面是一件米白色吊带衫,齐胸露出一抹精致的蕾丝花边。 我把卷发梳到了脑后,照了照镜子,自我感觉挺不错的,觉得人蛮有精神。 钟涛竟然盯着我的领口出起神来,让我有些气恼: “看什么呢?” “啊?啊!”被我一喊,他才回过神来,“对不起我走神了,欧兰,答应我一件事情,可以吗?” “说吧。” “我送你条项链好吗?” “我不要。”我本能的拒绝。 “不,欧兰,你听我把话说完。我不是为了要送给你,算了,一言半语的说不清楚,以后有时间我再给你慢慢说,你就答应我吧。”看我还要拒绝,钟涛又加了一句,“这样,我们先去挑,你要是觉得贵就拒绝,要是价格还能承受,再接受好吗?” 钟涛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就没法回绝了,而且听起来,这里面好像还有一段故事。算了,反正他也说了,最后看价格再决定,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我们俩直奔南京路一百而去,不管南京路新开了多少名品店,上海一百永远都是我们这个级别的白领的购物首选。 大致问明白了钟涛妈妈的年龄和身材,我就开始非常尽职的帮他选毛衣,然后又帮他试西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钟涛却总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我说你很过分啊,我帮你挑衣服,你却一点儿都不用心。”我半真半假的抱怨道。 钟涛歉意的一笑: “你看我多尊重你的意见啊,你看中哪个我就买哪个。” “那是因为我的眼光好。” “对,你的眼光好。都中午了,我们先去找个地方吃饭吧。” “都买齐了再去吧,去外面找个地方,南京路上的饭店太挤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需要买的都买全了,你还需要买什么吗?” “我不需要了。”刚才,我已经顺手拎了两件打折的名牌衬衣了,感觉很有收获。 “那我们去挑项链,买了项链就去吃饭。” “还真买啊?” “走吧。” 出了一百,我们来到了另一家商厦,径直就走到了卖项链的柜台,我真觉出累了,唯一的想法就是坐到柜台前的凳子上好好休息休息。导购员赶紧迎了过来: “您好,是想挑一条项链吗?”她飞快的打量了我们两个一眼,“是结婚用吧,是想选钻石的,还是传统黄金的,还是一样一条。” 我真佩服导购员的专业素质,怎么让她这么一说,买钻石项链就跟上菜场买茄子似的那么简单: “您是想买茄子吗?今天的萝卜也不错,要不您干脆也捎着两根,留着下顿吃吧。” 我晕死了。 导购员的话还在继续: “你觉得这条怎么样,”她拿出了一条款式复杂的惊人的项链——当然价格就更惊人了——“配婚纱戴一定非常漂亮。” 看来,她是认准了我们俩是要结婚了,也是,我们手里拎着那么多东西,而且一看岁数基本也属于快被剩下的范畴,难怪会让人误会。而我实在太累了,也就懒得解释,只坐在那里等着钟涛挑,反正如果他挑不出合适的来,就正好不买了。 钟涛认真的挑选着,一点儿也不像刚才买衣服时那种漫不经心的样子,我不得不怀疑,他今天根本就是为了买项链而来的。 这是为什么呢?就为了想送给我一条项链?没有理由啊。我越来越觉得钟涛身上一定有一个我还没有接触到的谜团。 忽然,我听见导购员的声音: “先生,您挑的这条项链很不错,很配你女朋友。” 钟涛的手里正拿着一条项链,凭良心说,项链并不贵重,只是一条18K金的纤细链子,上面坠着一颗打磨成了月牙形状的蓝紫色的水晶坠子。 “看看这条项链喜欢吗?” “啊?”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可是你亲口答应的,如果价格不贵你就接受,这个可不能算贵。” “我知道它不贵,”我很艰涩的说道,“可是,你为什么非要送我项链?” “为什么不送,我们不就是买项链来了吗?好了,你先别问了,要是喜欢就戴上它,其他的我以后慢慢告诉你。” 坐到了饭店里,钟涛忽然非常严肃的看着我: “欧兰,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和我合作愉快吗?”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钟涛怎么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但是还是回答道: “愉快。” 钟涛认真的望着我: “我和你的感受是一样的,我也觉得我们的合作愉快而有效,所以,我希望在未来,我们能够再次找到合作的机会。” 我还是不明白,钟涛的话跟项链有什么关系,看出了我的茫然,钟涛分外诚恳的望着我: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我比你大几岁,在职场上比你多混了几年,所以我现在想告诉你一句话,保护好自己,这是最重要的。职场就好像一座原始森林,有陷阱,有猛兽,有果实,有宝藏,而我们则是在这座森林中苦苦挣扎生存着的生灵。在这里,我们活着的任务,就是避开所有的危险,找到果实让自己活下去,找到宝藏让自己活的更好。而这一切的前提就是,保护好自己!只有把自己保护好了,才有可能获得成功,否则,一切都是妄谈!记住了吗?” 我认真的点了点头: “放心吧,你的这些话我都记住了,而且,我还会永远记住我在苏州时候给你说的话,我们是最好的搭档,只要未来还能给我们机会,我们一定能够合作得更加成功。” “好,为了下一次的合作成功,干杯。”钟涛端起了杯子。 我也端起了杯子: “可是,你还没告诉我,这项链到底和我们的合作还有你刚才的话之间有什么关系呢?” “我没说它们之间有关系啊。”钟涛爽朗的大笑了起来。 “哎,你这人——”看着他那张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脸,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天早上,刚一上班,丁晓就把我叫进了办公室,我进去一看朱莉莉也在,我的心不由的就提了起来。 自打我从苏州回来之后,朱莉莉和我表面上虽然还是该说了说,该笑了笑的,但是我能感觉出来,她的心中已经有了阴影。所以每到需要和朱莉莉打交道的时候,我总是加倍的小心。 “小朱,小欧,叫你们两个来,是想跟你们谈一件工作。”丁晓开门见山,言语简洁,面无表情,“总部决定,要在所有分公司同时启用一套新的财务管理软件,旧的财务管理系统和程序、制度都继续使用,这套新的管理软件,作为旧有系统的辅助和补充。” 说心里话,我的确很佩服丁晓的工作能力,她似乎天生就是做财务的——不管是多么复杂的时候,她都能用最简洁最有条理的语言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说明。 丁晓继续说道: “现在,派你们两个去参加培训,总部会安排专门的人员辅导你们。等你们能够熟练使用这套软件之后,就开始分批次对各个分公司财务人员进行转训。” 我心里突的跳了一下: ‘培训分公司的财务人员!过去这都是由副主管去做的工作。’ 我迅速的瞟了朱莉莉一眼,发现她的脸色突然就有些阴了。我马上把目光转移到了别处。 丁晓的眼镜片一直在反光中闪烁着,没人能看出她的眼神,但是我相信,我们俩的这些小动作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好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我们的培训什么时候开始?”朱莉莉问。 “今天。一会儿就会有人跟你们联络。” “那转训什么时候开始?”朱莉莉又问。 “本周日下午第一批受训人员到位。” 我又差点儿被吓住,因为今天已经是周三了,这也就是说,丁晓让我们熟练掌握这套软件,而却只给了我们三天时间! 朱莉莉却不动声色: “受训人员具体名单呢?” “每个分公司选派一名财务人员参加培训,由你们两个拟出通知下发到各个分公司,说明所要培训的要点和对参培人员的要求,然后分公司根据你们的要求选派人员。” “共分几批进行培训?” “由你们安排。” 朱莉莉和我都沉默了,可以说,丁晓给了我们绝对的权力,而同时也把巨大的责任压到了我们的身上! “好了,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丁晓问。 “没了。”朱莉莉回答。 “那有什么困难吗?”丁晓又问。 “没有。”我和朱莉莉异口同声的回答,因为我们都知道,在这种公司里,其实就和在战场上一样,决不能犹豫后退,只能往前冲。不管前面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样的困难,都得冲! “好,那你们就开始吧。” 我和朱莉莉站了起来,鱼贯的朝外走去,而当朱莉莉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回头问了一句话: “在这件工作中,我们两个怎么具体分工?” 我当时正跟在朱莉莉的身后,也就是站在了朱莉莉和丁晓之间。朱莉莉的这个问题让我的脸孔一阵阵发热,因为我知道,她是故意的,谁都能想到,丁晓的回答一定会是:‘以你为主,小欧配合你。’因为毕竟我们两个有着不可跨越的级别差异。 而朱莉莉选择在这样一个时机问出这样一句话,就是想让我难堪,让我明白——别以为这次主管让你和我一起工作了,你就可以和我平起平坐了,其实你不过就是被派来给我打杂、跑腿而已。 丁晓抬起头,望着朱莉莉,面容平静: “至于你们两个的具体分工,你们自己再具体协商就行了,没有主次,一切以干好工作为目的……” 丁晓的话说完了,朱莉莉傻了,我也傻了: ‘不分主次,具体协商!’丁晓是不是疯了!我直直的望着丁晓,同时我能感觉到,朱莉莉投到我后背的目光就像是锋利的刀子一样。 丁晓已经低头看文件了,好像一点儿也不觉得她刚才亲手点燃了一个炸药包。她似乎过了一两分钟才发现我们两个还没有离开,才又抬起头: “小欧,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没事。”我脱口而出。 “小朱,你呢?” 朱莉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 “丁主管,我想和你谈谈。” 我的心里一凛——朱莉莉的态度已经非常的不和善了,在我们公司,是绝对没有人这么跟主管说话的,看来朱莉莉是真急了。 “好,什么事?”丁晓依旧那么平静。我很佩服丁晓,因为我此时才发现,朱莉莉真的发起火来以后,绝对是一个很泼辣的女人,而丁晓竟然能这么淡然对之,难道她就不怕朱莉莉会失去理智,不顾身份形象的跟她吵闹起来吗? “我想单独谈。”朱莉莉的声音也很冰冷,态度倨傲。 我越来越明白了,为什么丁晓要突然启用我来牵制朱莉莉,因为朱莉莉现在的确是有些目无主管了。而丁晓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副职如此嚣张。 “小欧,你先回去工作吧。”丁晓对我说完后,又看向了朱莉莉,“坐下谈吧。” 丁晓的态度是平淡而且非常乏味的,就像是一个导演导了一出自己并不喜欢的戏,而那些蹩脚的情节已经烂熟于心了,实在让她提不起一点儿兴致,可还是不得不再从头至尾的看一遍一样。 朱莉莉当然也看出了丁晓的意思,她突然含义不明的一笑: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改天再谈吧,我也先去工作了。” “好吧。”丁晓从始至终,都像是一块岩石似的那么稳定、平静。她似乎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们,我们只不过是一些微风,而微风是永远都无法在岩石上面掀起波澜的。 我回到座位,心乱如麻,丁晓和朱莉莉愈加白热化的争斗,突如其来的这项难度极大的工作,还有现在已经可以预见到的,在未来我和朱莉莉之间的矛盾,都在我心中此起彼伏的盘旋着,轰鸣着。 我实在是坐不住了,可是又不愿意让别人看出我心情的浮躁,干脆拿出了笔记本,唰的一下撕去了刚才做的工作记录,用钢笔重新誊写了起来。这也是我的一个习惯——总觉得写字是一种很有效的稳定人情绪的方式。现在我的日常书写基本都被电脑代替了,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想起来认真写一篇字。 我认认真真的抄着刚才在丁晓的办公室里做的记录,写着写着,我忽然停住了,因为我发现了一个问题——自从丁晓布置完了工作之后,就一直是朱莉莉在和她互动着商讨工作安排上的细节和重点。我又从头看了一遍,没错,的确是这样的,从头到尾,我一共就说了两个字:‘没有’——一句表明工作态度的制式回答。 我的头皮突然感到一阵阵发紧,因为我这才发现,原来我仍旧是在无形中习惯于服从着朱莉莉的,每当该发言该提问,或者该做出决定的时候,我本能的就觉得这种事就应该由朱莉莉来做!诚然,这是多年来在朱莉莉手下做职员养成的习惯,可现在的问题是,如果我把这种习惯带到培训工作中去的话,那我一定会死的很惨! 此时,我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离开丁晓的办公室时,朱莉莉那一抹含义不明的笑容。我突然就理解了她那笑容背后的潜台词: ‘丁晓,你以为你派个欧兰来就能制住我吗?你等着吧,我会亲手撕碎了她的,同时,也让你的阴谋彻底粉碎掉!’ 没错,朱莉莉就是这样想的,丁晓把我当做了打击朱莉莉的工具,而朱莉莉就把毁灭我当成了报复丁晓的一种方式——杀鸡儆猴!一个古老的成语,很不幸,我成为了这只待宰的鸡。而最要命的是,按照目前的情形来看,我还是一只只能任人屠宰,毫无反抗能力的鸡。 这个突如其来的灾难性发现,反倒让我的心平静了下来,是啊,如果说刚才我还有些为了刚刚得来的机遇而兴奋,那么此刻,我就只剩下源源不断的压力了。 忽然,我在心里朝着自己苦笑了一下,因为无意中,我又找到了一个解决浮躁的办法——加压。压力就像是一桶冰水,‘哗’的一下就浇在了我的心头,平息了我所有的燥动。 我开始慢慢在心里梳理整件事情的头绪,既然已经陷入到了麻烦之中,那总得先看明白,这个麻烦有多大吧。 过去,这种培训工作都是由朱莉莉全权负责,由她从部门中选出一两个帮手,再开展具体工作。 而这次,丁晓亲自指派了我,并且说明我们两个在这项工作中,是平等的,这分明就是在挑战朱莉莉的权威。所以朱莉莉会更恨丁晓,而她报复丁晓的直接举措,就是整死我。可丁晓虽然想利用我来整朱莉莉,但是却不给我一点儿明确的权力。当然,这很符合丁晓一贯的用人方式,永远都要掌握清楚下属的真正实力。 ——我就是要把你送到老虎笼子里去,如果你把老虎制服了,我绝对会重用你,可是如果你被老虎吃了,那只能说你艺不如人,你就死而无憾吧。我能做的,只是给了你一次和猛虎博弈的机会。 是啊,丁晓给了我一次与猛虎博弈的机会,并且很善意的为我激怒了这只猛虎。我必须说她是善意的,因为我费尽心机,不就是为了打败猛虎,而自己去做新的猛虎吗?如果丁晓没有替我激怒了朱莉莉,我就很可能还会在懵懵懂懂之间,惯性的服从了朱莉莉,那么这次机会,对于我而言就将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那就搏吧!我心里突然豪情勃发,挑战来了,迎上去,等待我的就是机遇,躲避开,那么我的未来就还是平庸!坚守了三年,我才得到了这些机会,所以我一定要牢牢的把它们抓住。 豪情是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工作技巧用的,要想人前显贵,就得背后受罪,老祖宗的话绝对是人生至理。我现在需要的,就是在背后,为了这次培训工作狠狠的下苦工了。 我再次读起了工作记录,吃透领导安排工作时所说的每一句话,是绝对必要的。 我一句一句的仔细读着丁晓和朱莉莉的对话,不得不承认,朱莉莉还是非常有工作能力和工作经验的,通过她和丁晓的问答就足以看出,她在听完了工作分派之后,就已经抓住了这次工作的所有要点,并且逐一落实。平心而论,我现在的能力和经验都不如她。 ——向你的敌人学习。 这绝不是矫情,因为她之所以能为你的敌人,肯定是因为她具有抢占你的利益的能力,所以只有把她超越你的地方学会了,你才能反过来去抢占她的利益!人生的道理就是这么简单而残酷。 研究完了朱莉莉的工作思路,我又开始研究这次的培训工作。所谓转训,并不是把你所学会的再教给别人就算完了,而是要根据学员工作能力的程度不同,和具体工作环境的不同,把你所学到的知识进行合理调整,然后再教给学员,这样才能保证学员能够最大限度的把新知识运用到自己的工作中去,而不是生搬硬套,照猫画虎。如果想达到这一目的,前提就是,我必须得先保证自己把培训内容全部学懂、吃透、运用自如。还要掌握了它所有的优缺点、难易点,才能再有所针对的对他人进行培训。 在丁晓办公室的时候,我曾经很惊恐的以为我的培训期是三天,可是现在我才明白,我惊恐的太早了,我的培训期可能就只有今天一天。因为我还有太多的工作要做,我要总结出培训要点和对参培人员的要求,周五前下发到各个分公司——因为第一批受训人员周日就到位了,如果通知发晚了,那就太招骂了。还要对所有分公司进行分组,分组前还要弄清楚各个分公司财务工作的具体特点,力争把情况比较接近的分公司分在一起,这样培训起来才比较省力气也有效率。当然还得自己准备教案。 最后,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丁晓没有明确指示要求分几个批次进行培训,而是让我们自己决定。但是事情是明摆着的,批次分多了,费用过高,批次分少了,每次参培人员过多,可能会影响效果。 在这一刻,我真的有些庆幸,还有一个朱莉莉,这种比较关键的决定,还是要由她来做的。我想如果让我来做这种决定的话,我会很为难、很踌躇,不知道该如何决断。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人们总是说——责任越大,压力也就越大。 ‘不对!’我心里刚刚松了一口气,一声警钟马上就响了起来,‘欧兰,你怎么又习惯性的依赖朱莉莉了呢?你必须记住,现在领导已经给了你机会,你和她是平等的,所以,你就不能再事事都以下属自居了。如果你永远都不想承担起责任的话,那你就永远都不能进步!’ 我一边在心里警告着自己,一边把刚才的那些工作思路整理了出来,当我把它们都形成了文字之后,我有些欣喜的发现,我的工作步骤还是挺清晰的。 ‘所以,你一定能够干好这件工作。’我又在心里鼓励了自己一遍。 这时,朱莉莉走到了我的身边: “培训部让我们现在就过去,你带好笔记本做好记录。” 朱莉莉今天对我的态度比平时都要威严嚣张的多,我知道,从这一刻起,该来的就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