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名人传记的难处在于,既不能虚构生平,又不能太过无趣,而人的一生无趣时居多,即便是名人也如是。细节太详尽了,纤微毕现,近乎揣测,太简略了,人尽皆知,近乎敷衍。
史蒂夫·乔布斯现在几乎是神一样的名字,苹果传奇成了全世界企业家、产品经理、创业者者的样板。乔布斯在最辉煌的时刻悄然离开,戏剧在高潮时段斩截落幕,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了故事的传奇色彩。比起很多晚节不保,或落寞谢幕,苍颜颓然领终身成就奖的人,乔布斯可谓适得其时。其实,我倒是更希望乔布斯能活得更久,也许会有更开创性的新品问世,重新践行他“改变世界”的豪言;也许不幸江郎才尽,躺在功劳簿上看苹果盛极而衰,继续他的固执,至少也让我们后人看到,凡人就是凡人,心理能更平衡一些。
艾萨克森这部作品有点苹果官方文本的味道,因为是乔布斯在得知自己身体状况出了大问题后,请求他写的。艾萨克森没提到乔布斯是否为此付了多少钱,但这类写作多半要先付钱,何况乔布斯最不差钱。中国人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艾萨克森很容易就把一个活生生的乔布斯,写成讣告上伟大光荣正确的形象。就我所知,我国很多企业家请某些枪手写的成功史,常常闪耀这类风采,没死之前仿佛已进了祠堂,受人供奉了。好在艾萨克森拿了别人的钱,尽管笔下能看出留情之处,却仍能做到较为客观平实的叙述,不狂施赞美,更不为尊者讳。
艾萨克森没有造神,将乔布斯当成神一样供奉的,往往是一些懵然无知的“果粉”,无条件偶像崇拜;另外一些则是自诩为传承衣钵者,惟恐今日打碎至圣先师的神龛,明日自己的牌位就没地放了。在人间,没什么大神化身凡人来展示奇迹,乔布斯也是从惨痛的失败中东山再起的。当他被自己亲手创办的苹果公司扫地出门之时,没几个还觉得他是IT之神,是产品经理的偶像。假如那时候乔布斯一怒之下得了胰腺癌,讣告上能说的也就是感谢他为个人计算机做出的卓越贡献,没有iPod、iPhone和iPad,乔布斯只是一个偶然天才闪现的失败创业者。
确有人能作凡人不能及之事,资质迥然,天赋异常,但他们是不是神仙下界还是要存疑。神之完美,可能也只能在神话里,人在某些方面可能傲视凡俗,但在其他方面却可能连常人的及格线也不到。艾萨克森描述中的乔布斯,偏执得不近人情,自以为是得令人厌恶,比如乔布斯对待朋友的凉薄,让人厌恶的自大,把其他人的成绩揽在自己身上。对下属苛刻,为争企业的控制权无所不用其极;对竞争对手的巧取豪夺,比如从施乐偷来的计算机图形界面。看了艾萨克森的描述,如果乔布斯是你身边人,你只能祈望能离此人多远就走多远。
艾萨克森在书中似乎对人情迁就不多,当然,艾萨克森也不准备骂乔布斯,像狂士祢衡,别人请来做官,他还要破口大骂,数落别人一顿。艾萨克森通过采访描述,将材料综合,通过不同人的视点来尽可能还原传主的不同面貌,以实现尽量客观的视角。乔布斯有不太招人喜欢的个性,在另一方面,个性成就了他对产品艺术家般的雕琢,对市场营销极具创造性的发挥,对竞争对手强大的压力。非常人做非常事,乔布斯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乔布斯一生到处树立对手,和IBM、和微软,和谷歌。分分合合,骨子里,乔布斯和盖茨永远也不会和解,我更不希望看到他们和解。假若他们当初像中石化和中石油一样和谐共存,现在我们买台win98系统的奔四电脑估计至少也得两万块。
对于乔布斯的一生,艾萨克森已经描述得很详尽了,详尽到有点主次不甚分明了。对于乔布斯细碎的生活经历、商业历程,可谓面面俱到,但流水账式的记述,除了使篇幅更厚重为,并没有给我留下太多印象。写小说的知道,要描述一个人,只要抓住几个典型特征和事件,着力渲染,就能起到良好效果,太多的平铺直叙反而事倍功半。但是,公允的说,艾森克森毕竟在写一部传记,如果太像小说,我倒真要怀疑拿了钱的艾萨克森,也许把乔布斯当成圣雄甘地来写了。
最后说句题外话,央视315晚会曝光了苹果公司手机售后维修过程,整机更换却不更换后盖,指责其钻法律空子,歧视中国消费者。曝光后半个月,傲慢的苹果终于低下高贵的头,由CEO库克——乔布斯选定的接班人,在4月1日愚人节这天出面向中国消费者道歉了。我想,假如乔布斯还在,恐怕最多说一句:“It’s bullshit!”,难怪乔布斯死后至今,苹果股价跌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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