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辩先生苏星河看那虚竹将治病的法子试演无误,不禁脸露微笑,拍了一下掌门人的马屁。但是这个笑容却让虚竹觉得不舒服,因为着实有点诡异。事实证明,虚竹的不舒服是有道理的,苏醒河又笑了两次之后就翘辫子了,原来他中了丁春秋的“三笑逍遥散”。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微笑并不是在任何时候都是一件令人舒畅的事情,随之而来的很可能是不那么美妙的结果。
最近这大半个月来,恐怕中央电视台新闻主播海霞小姐对上述的道理体会颇深。今年7月以来,淮河上游持续不断的暴雨导致干流水 位迅速上涨,连续超过警戒水位。10日中午12时28分,王家坝闸紧急开闸分洪。王家坝闸位于安徽省阜阳市阜南县王家坝镇,于1953年建成,为淮河干流 蒙洼蓄洪区的控制进洪闸,被称为“千里淮河第一闸”。而蓄洪区面积180.4平方公里,耕地18万亩,涉及总人口15.78万。7月10日这次蓄洪要淹没 18万亩庄稼,淹毁树林,损坏交通道路、通信设施等,直接经济损失约6亿元。在开闸分洪当日,在央视新闻专 题节目中,主持人海霞面带微笑,略有些激动地问道:“我看到大坝周围有很多围观的群众,都带着过 年的心情,是这样吗?”
很自然的,海霞小姐被全国人民给喷了,口诛笔伐的正是她的经典台词“过年的心情”,但很少对她“职业性的微笑”大加鞭挞。我相信如下这样一个事实是存在的:那些总是蹙着眉头,脸上挂满事关国民的忧伤的主持人并不怎么招人喜欢,这一点白岩松可以作证。作为一个普通电视观众,我替白岩松的脸部肌肉感到疲惫:主持个新闻节目而已,你忧伤什么啊,你再忧伤难道能把每斤猪肉的价格拉到10块钱以下?我暗自猜想,名主持白岩松同志肯定很喜欢穿吊带裤,吊带就挂在他时刻紧锁的眉头上。所以他不敢让眉毛轻松一点,因为那样他的裤子就会滑落,当着全国人民的面出丑。
事实上,我在看新闻节目的时候愿意看到主持人职业性的微笑,这种微笑就像被颜射女优脸上的液体一样让人觉得必不可少。这种微笑像一道屏障,不管新闻里出现了多少凶杀、爆炸、矿难、贪污腐败的报道,我都会觉得这些事情距离我极其遥远,它们也许是在发生,但仅仅在我的电视机里面发生。新闻节目主持人用他们的微笑造成了一种疏离的效果,给我安全感,让我温暖。他们赋予我们安全感的另一种方法是不时地说一句:“好……现在”。主持人的这个小伎俩是Neil Postman告诉我的,他在《娱乐至死》这本书里面揭露说:“好……现在”被用于新闻节目中,是一种提示,提醒观众接下来将要播报的事情与刚刚已经播报的事情毫无关系,意思是:哪怕刚刚发生了911,亲爱的观众,您的注意力也应该注意到希尔顿·帕丽斯小姐的蕾丝花边的内裤上来了。
我们已经习惯了主持人一边微笑一边说“好……现在”,从来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是的,处在恋爱中的两个人怎么看对方都会觉得顺眼,我们根本就是主持人的合谋。这话不是我说得,又是Neil Postman说得。在他看来,信息的传播方式决定着人们对于世界的看法,而媒介作为传播载体,在其中起着巨大的作用。从麦克卢汉的“媒介即讯息”出发,Neil Postman认为媒介是一种“隐喻”,它指导我们了解和看待事物的方式,而我们对其潜移默化的影响却没有任何察觉。于是,我们和媒介达成了最让彼此舒服的默契:电视机必须娱乐我,新闻节目主持人必须相貌端庄,面带微笑,不时说着“好……现在”。如果你在播报新闻的时候痛苦的浑身发抖,或者面带忧伤,这很难让我进入“高度不真实感” 的甜蜜浮云,自然会让我觉得不痛快;但是你要保持一定的严肃性,不要嬉皮笑脸,不要在别人家园被淹没的时候说出“过年的心情”这样匪夷所思的台词,这样营造的不真实感会因过于不真实而破灭,现实会让我感觉疼痛。那么,对不起,我就要举起正义的大旗用口水喷醒你,让海霞你以正常的微笑幅度继续为人民的娱乐服务。
是的,大致上就是这样。最终我得承认,我对于痛并快乐着先生的好感,还是略微大于对带着过年心情的海霞小姐。作为一个新闻从业人员,身上制造甜蜜幻觉器官早已退化,再也不具备这样的功能。主持人的微笑并不能抚慰我,我只会像虚竹一样觉得不舒服,并且觉得那笑容十分诡异。
写于2007年8月2日
海霞的微笑和白岩松的忧伤
对“海霞的微笑和白岩松的忧伤”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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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Amusing Ourselves to Death
作者: [美] Neil Postman
出版社: Penguin Putnam Inc USA
副标题: Public Discourse in the Age of Show Business
出版年: 1986-11-1
页数: 192
定价: GBP 11.39
装帧: Paperback
ISBN: 97801400943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