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基因二三事

一

为什么能转基因？

因为咱们地球上所有的生命都是来自同一个祖先，这一点达尔文已经给出了准确的推测，而现在对于DNA的研究则让这一推测板上钉钉——因为咱们有相似的DNA结构。若把生命比作一幢建筑，DNA就好比构建的蓝图，所有生命的建设都得依靠这张图纸进行，若图纸上画的是吊脚楼，那么造出来的就是吊脚楼，画的是窑洞造的就是窑洞：可以说生命的生长是完完全全按照这张图纸进行的不会出任何差错；而基因，则是DNA的一个个片段，就好比蓝图上的个个细节，用什么材料、什么颜色、什么装饰，这许许多多的细节都由一段段的基因决定。所以地球上的生命之所以不同，不过是因为我们有着不同的建造图纸罢了，于是这样才有个各种各样的微生物、动植物。

可以这样说，如果不是基因产生变化，几乎所有的动物都不会再演化。但是我们知道，所有的动物都在演化，怎样演化呢？一种就是基因突变，接下来时间便会「自然选择」，留下了最利于生存的基因突变，然后它们的后代发展壮大，此长彼消，不利的基因的后代便会慢慢消亡——伟大的达尔文发现了这个秘密，便平地一声雷，有了《物种起源》。再到现代，人类终于发现了DNA的秘密，于是我们才可以通过对基因的「剪切、粘贴」，更改生命的图纸，把甲DNA的基因「剪切」，再转到乙DNA上「粘贴」上去，于是才有了所谓的「转基因」。

二

为什么要转基因？

当然是因为它好用。医药上的转基因早就非常多了，它们通常瞄准细菌这样的微生物，因为是单细胞生物，所以好欺负，切一段基因扔进去，细菌们立马就被带跑偏了，于是医生们可以对细菌任意改造，比如说造出了能生产胰岛素的大肠杆菌，便成了糖尿病人的福音。

同样，植物的DNA也能改变，但是过去要产生这种变化基本靠「撞大运」：要么靠植物自身「中彩票」发生基因突变，要么靠人工「拉皮条」进行杂交。

前者效率非常非常低，要知道靠基因突变，人类驯化出当前几大农作物可花了上千年的时间，以至于如今的农作物，离开人类的精心照顾，到野外几乎完全无法存活。大致举个例子吧：野生的植物，几乎不会同一时间发芽、结果，因为如果遇到旱涝、霜冻等灾害，这些齐刷刷长出来植物就很可能被「一锅端」，若是错开生长，则无论如何也能留些「漏网之鱼」，如此这般植物才能年年更序、生生不息。但是咱们如今种的农作物，则是一块发芽、一起成熟，不因为别的，自然是为了播种和收购更加方便，发生了这种基因突变的种子，在一代代种植中总是被拣选出来，从而不断强化，而保留了原有基因的种子则要大都死在了地里，从而慢慢消亡。

俗话说，参差多态是幸福的本源。等现代育种技术发展开来，咱们又学会了杂交。这个就好比把马和驴勾兑到一起会有骡子，于是让经过人类驯化的植物和它们的野生亲戚们勾搭一下，有时也有令人惊喜的结果。但是就像不是所有混血儿都会长得漂亮一样，杂交结果好不好也全靠撞大运，好比我们都希望孩子能够继承父母双方的优点，但是有时候偏偏所有的缺点凑到一起，也叫人欲哭无泪。所以杂交就必须要不断尝试，尝试，再尝试，因为每个生命的DNA都由上千个片段构成，这样的排列组合自然是有数百万种可能，而人们真正需要的可能只有那么几种组合，做这种事情无异于大海捞针，难度是吓死人得大，所以知道袁隆平培育出杂交水稻是多么伟大了吧。

等待基因突变和杂交都是如此地困难，所幸我们还是找到了更简单高效的方法，既然我们只想要某些特定的基因，单独把这些基因挖出来换上不就好了嘛，又省时，又省事——这就是转基因存在的意义。

三

转基因带来了什么？

还记得马尔萨斯人口论吗？按照他的说法，人越生越多，而且是指数增长，而地球就这么大，而且地力有限，粮食产量却只能一点一点增加，那么照这样下去，资源紧缺，势必造成大量的贫困，贫困带来骚乱，骚乱带来战争，战争带来灭亡，最后就像《崩溃》里描述的那样，曾经高度发达的文明因资源枯竭而自我毁灭，便成了复活节岛这样的前车之鉴。也正因此，我国才把计划生育当作基本国策。但是大家也都看到了，基本国策实施了二三十年，当大家都把有必要控制人口当作共识之时，一夜之间，又开放二胎了，又鼓励生育了，这玩的是什么高科技，难道不怕人多粮少带来社会崩溃吗？

答案就真的在粮食问题上，马尔萨斯的推论并没有错，但是他低估了粮食科技发展的速度，科技带来的一系列新的农业手段大大提高了粮食的产量，使得这一趋势大大减缓了，所以高悬人类头上的饥饿之剑似乎没有那么可怕了，而带来这一变化的除了化肥、农药、传统育种，还有一样便是转基因。

其实一直以来，农业最大的问题就是两个，肥料和害虫。之前的现代农业给出的答案是化肥和农药，这两者几乎现代农业的基石，但是百年以来的发展使得它也渐渐出现了诸多问题，化肥导致土壤板结、水土流失，农药杀死大量无关的昆虫、鸟类，带来一片《寂静的春天》。于是呼唤绿色农业，有机农业的愿望就呼之欲出。

但是许多人眼里的「绿色农业」就是返璞归真的传统农业，那恐怕又有点太天真了。且不说如今农村人口纷纷进城，再也没有那么多农业人口支撑精耕细作的传统农业；退一万步讲，就算咱们彻底放弃工业文明，统统回去种地，传统农业依然无法产出足够养活如今人口规模的粮食（当然，如果扩大一倍的耕地面积还是可以做到的，只要把这个星球上所有的森林都砍掉改造成农田就可以了……），于是转了一圈我们又回到了马尔萨斯的人口陷阱中（不过那时候，传统社会的清教徒恐怕又要回头来反对计划生育了）。

化肥和农药解决不了问题，传统农业同样也解决不了问题，所幸我们还有转基因。

那么转基因究竟能给农业带来什么呢？

更少害虫的庄稼，这样就可以减少农药的使用，残留的农药少了，同时也减少对自然的影响，鸟儿们也回来了。更少杂草的土地，这样就能减少除草剂的使用，杂草少了，也就不用翻耕土地，不耕地，就能防止水土流失的同时，也提升了土壤中有机质的含量，有机质可以在土壤中反复积累，如此一来，土地也越来越肥，从而也就减少了化肥的使用。而当解决了肥料和害虫问题的时候，更高的产量也便随之而来了。并且这一切都可以高度集约化地完成，因此只需要少量的劳动力，更符合城市化大背景下现代化农业的实际。

这就是转基因能够带来的农业。

而这些能够带来的结果并不是胡诌的，而是眼睛可以看到的，印度在引进转基因棉花后产量大幅度增加，从一个棉花净进口国变成了净出口国，有600万印度棉农从中受益，被誉为印度的白金革命。再比如，南非的玉米平均亩产曾经只是中国的一半，引进转基因玉米后短短几年时间平均亩产就提高了80%，从玉米净进口国变成了净出口国。

四

转基因的问题在哪？

转基因有毒吗？
有，转入BT蛋白基因的作物对于鳞翅目昆虫是有毒的，但是这种蛋白对人则没有毒性。这很好理解，就像人吃力巧克力没事，狗吃了则可能会死，就是这个道理。转基因食品的各项指标没有任何不一样，所以以我们目前对自然的了解，转基因食品吃起来没有任何不同。

转基因的风险在哪里？
转基因作为食品可能有潜在过敏的可能，转基因生物进入自然后又潜在生物污染的可能。所以转基因食物上市前需要进行大量的验证，过程长达数年乃至数十年，为了防止生物污染，甚至必须把转基因的三文鱼都做成不孕不育的品种，才能保证顺利上市。而这一切工作需要大量的经费，这也是为什么转基因门槛高，只有少数大公司在做的重要原因。

转基因对消费者有什么直接的好处？
目前没有。因为转基因种子的直接消费群体是农民，所以转基因种子公司做出来的种子首先要讨好农民，这样农民才肯埋单。通过种植转基因作物，农民可以有更高的产量，更少的病虫害，更少的劳动量，更可持续的农业生态环境，以及更高的利润。
只有在消费者普遍接受转基因之后，种子公司才可能有动力生产更多面向消费者的种子，比如提升食物的营养口感等。当然这样的现状也反过来造成一个结果：既然转基因对消费者没有直接的好处，消费者就可以选择拒绝转基因。

转基因是国外公司控制中国的阴谋吗？
不是。某种程度上，他们是中国专利保护差的受害者。因为种子这种东西，其实是很容易「盗版」的。中国第一代引进了孟山都第一代BT蛋白棉花后，就开始利用已有种子大量「盗版」，导致孟山都「正版」种子再也卖不出去，所以孟山都如今没有继续向中国推广新产品，而现在印度已经用上了第二代、第三代的转基因棉花，而中国的棉花始终是第一代。
因为同样的问题，我国种子公司自己研制的转基因种子，也被大量盗版，使得国内转基因科研和市场也难以很好地结合，也就难以得到良好的发展。

转基因技术只出现了几十年，以后出问题怎么办？
是的，所有的科学家都不能保证转基因技术以后不出问题，他们只能保证他以后会越来越好。
因此我建议所有担心的人，拒绝所有几十年内出现的技术，比如电脑、手机、WIFI、以及一切新药物，因为谁也不清楚这些新技术未来会出现什么问题。

五

所以说？

其实这么多都写了，结论什么的下不下根本都不重要了。但是没有态度不是显得无趣吗，那么接下来就全都是私货了。

按照《人类简史》里的说法，如今人类的发展，完全仰赖于科技进步，否则没有了发展的期望，如今的商业社会的结局：除了崩溃就是彻底崩溃。几十年来最有前景的两个行业就是电脑和生物，眼下互联网沸腾了二十来年了，摩尔定律也碰到了光速的屏障，估计马上要走到头了，那时候这一波浪潮也就快熄火了。那么下一个增长点，毫无疑问，就是生物，而其中最鲜明的代表就是转基因。其实《人类简史》那位以色列作者的预测比我要奔放得多，他推测，按照如今发展的惯性，非但转基因植物，如果有一天增长点没了，经济发展压力倒逼科技进步，转基因人迟早都得造出来，总之能拉动经济增长就是坠好滴，转基因食品？Too simple，蛤蛤！

一个事物，发展的最开始总会受到很多质疑和嘲笑，就像当年人们嘲笑斯蒂芬孙开着笨重的火车妄想要取代马车；就像人们嘲笑富尔顿开着冒着黑烟、充斥噪音的蒸汽船说要改变航运业；就像当年苹果手机刚发布，人们嘲笑它没键盘、待机短……很多事情放在历史潮流中也不过是一阵轻风罢了，只要路是对的，该来的迟早是要来的。孙文不是最喜欢说：「世界潮流，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吗？

但是态度总归是要有的。我不是要危言耸听，搞个什么大新闻，但是今天我就是得要罪一下你们这些反转基因的，一个全面转基因的时代迟早是要来的，不管你支持不支持。

最后，感谢袁岳，一个有生物常识的记者，按照知识分子应有的态度，要说清楚一个问题，最好的方式，就是写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