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无法去形容，就去身体力行

2012年，马良带着一帮子兄弟，开着一辆刚买的二手卡车，装着各种古怪好玩的道具和装扮，一走就是10个月、35座城市，自掏腰包上百万，只是想为你珍藏起记忆里最爱惜的那一刻——最后，1600多个人都免费拿到了这一张精美的照片。要知道，他的作品，以前都是在画廊拍卖销售的。

“我只愿意把这些照片当作礼物送给你们，因为它在我眼里是无价的。”马良这样说。


这就是“移动照相馆”，是马良2012年的艺术项目。这本《我的移动照相馆》套装，就是这次旅程的一个展示和纪念，243张精选照片、路上花絮、事后的往来信，将那些翻出来生过辉的时光一一平铺整理，妥帖入册。如果愿意再浪漫些，可以将它当作是一本相册+一本日记，那是最适合回忆的载入方式。


“快乐这件事是如此重要”
“我们的快乐是不会被误解的。那种快乐的情绪如此强烈而张扬，不可能被错过。快乐这件事是如此的重要，值得当做终极追求的目标来对待。”马良老友许嵩写的序言里，这句话被作者一再提及。

在被大多数人认可和维护的体系里，“快乐”总是那个会被看轻的词。因为它无法被估量，或者因为它已经被说滥了却偏偏属于那种越提及却越成了虚张声势的词，就像我们总是笨到不是忽略就是可以张扬的那些无法被估量的种种。快乐是无从去形式化的，但当它发生的那一刻，那一瞬间的照耀和感动富足得无需再多言一句，亦有净化的作用——光自身的饱满会让附着的虚伪和瑕疵自觉脱落。那一瞬间会让你不停回望，对个人记忆而言，它比任何一种经典作品都更值得称为“永恒”。

说得玄乎了。总之，你闭上眼，最想回去的那一刻，便是快乐。

马良想做的，便是将人们珍藏起的快乐，帮他们更郑重更美丽地珍藏起来。梦幻般的布景，调整了再调整的道具、灯光，一切琐碎的沟通、准备……这不是一定非要这么用心去做的事，但在马良眼中，既然他相信这是值得好好做的，便不会只是一件“说上去特别美好”的事。在各种细节的要求上，这是一件要对得起珍贵托付的作品。为了一切值得被留下的瞬间——他相信这就是一张照片的意义所在。在他的记忆里，那时候老式的照相馆还在，人们会把一起去照相馆拍照当成一件严肃快乐的事，因为他们是如此看重想要为此留念的心情。被这样寄托的一张小小的照片，才担当得起时光和惦念，这也是马良这一年来化身“照相师傅”想要拍的照片。

《移动照相馆》里的那些摄影其实跟你的生活并无关联。可是照片上的人儿，他们的表情，他们定格的那一瞬间，仍会让人感动。他们是陌生的，但快乐的共鸣是不会被妨碍的，它照亮过他们的时光，也会让你有些许温暖。这就是光吧。

每个人都特立独行
这是一套好看的纪念，因为它不仅是作者的产物，也是很多可爱的人在共同谱写的记忆。

有现场求婚的剧情，有分手后补留照片的恋人，有“移动照相馆”宝宝，有重聚的大学同学；有张扬个性、意气风发的人儿，也有失意癫狂的人儿……总之，是一个个在镜头前显得那么独一无二的人儿。他们是把最动人的那一面都展现了。

其实“特别”这个词，并不是真的那么特别。无非都是平庸生活里催生出来的。以自己的个性去投身这一场人生，快乐和痛苦大多是因为相同的原因，而既然这是自己选择的方式，就又都是理所当然的。谈到姿态，都只是旁观者的闲聊而已。

翻过一页页的相册，到后来一封封的来信、回信，忽然明白只要认真地活着，就本身是一件注定会特立独行的事。这年头，“理想主义”“梦想”“文艺”……一个词接着一个词地沦陷，沦陷在不断地描绘和定义中，总觉得所有的说法都有道理，但却渐渐失去了出自生活本身的朴实。马良在书里写道，这次旅程里交换的是“沉甸甸的快乐”。因为这“快乐”不只是那一刻的笑容，背后还有历尽过的千帆。而这一切，只有生活能够给你。是生活本身，而不只是你的个性、你的梦想，或者是所有你一厢情愿的东西。

所以书里面的只言片语会特别打动人。它们是不加修饰的，以至于最美好的画面和语句后，总能一下子又摸到了背后的粗粝。这平庸的海，和从海里打捞的珍珠，都是生活。

当艺术切实可用
艺术从来不是为了实用而生的。这句话没错。但“无用”什么时候变成了一种殿堂里的东西，就有点好笑了。

“移动照相馆”真正的动人之处，是因为它将所谓的“艺术”从展厅里取了出来，装进卡车，一路奔波一路发生。马良说：“我想做个有用的作者。”这个“有用”，马良用流动起来的“善意和温暖”诠释了它。这些是所有的人都能切实感受到的，如果艺术的美丽和用心能够点亮和传递它们，真的是浩浩荡荡也再错不辞。介怀尘土的人，也不会明白尘土里的人间烟火，实在是能和天上的繁星媲美。
“艺术不应该只是博物馆里的展品，或者拍卖师槌子下的高价品。艺术最终的目的是给人以安抚和幸福，”在做了七八年后的艺术创作后，获得了越来越多的认可，但马良总觉得心里有些空洞怎么也填不满。他是在意别人的看法的，除了在赞扬中获得动力，在批评中获得清醒，或是在别人的恶意中被挑起了满满的斗志，这一次，他交付出去的作品不是想被评判，而是想真正地融入。创作者、作品、和作品有关的人和故事，都一起融入这人间经历，不分你我。“我希望能够做真正有用的艺术，和普通人分享艺术能带来的安慰和快乐。”《移动照相馆》的责编，也是资深的策展人沈奇岚说，马良的这个作品，是走向广场的艺术。能够走向广场的艺术家，善良和勇气走在了才华的前面。
当艺术切实可用，面目温暖时，在那不背后就不只是一个孤单的创作者。这是所有人一起在做的一件事，10个月，35座城市，1600多人，因为一个创作的缘由而集聚着分享快乐和美好。人跟人之间，善意和善意之间的流动，平凡但真实，这是作者和我们，还有这个时代都需要的东西。
美好和虚空是背对背的，如果无法去形容，那就去身体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