仄田还没有回来。 啪嗒一声,燃烧的木柴坍塌下去。 厨房里变得越来越暗。工作台上柔弱的灯光浮现在黑暗中。 小夜站了起来。她觉得如果自己坐在这里,只会越来越害怕。她端起流理台边的那盏灯,推开厨房的门,然后将灯放在自己前面,照了一下走廊。 什么也看不见。既看不到刚才上来时爬过的楼梯,也看不到对面的墙。一切都在黑暗中。 “仄田。” 小夜叫了一声。 咔擦,传来一个声响。小夜朝走廊迈出一步。 “仄田,是你吗?” 小夜又问了一声。 “......嗯。” 一个弱弱的声音回答。 哒哒哒,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微弱的灯光里,出现了仄田的身影。灯光照在仄田的下巴上,他看起来就像恐怖电影里的人。 “啊,太好了。” 小夜不由得小声说道。 “你去哪儿了?” “这个么.......” 仄田紧紧地盯着自己左手的手掌。 “鸣海,你还记得吧?” “记得什么?” “这个厨房是在上了楼梯的左边还是右边来着?” 小夜马上回答:“右边啊。” 经过楼梯的拐角走上二楼,沿着走廊走一段,右手边就是格力克莱尔的厨房的门。小夜记得清清楚楚。 “喂,所以啊,如果想回到那个楼梯的话,就用左手摸着墙往前走,这样就能自然而然地走到楼梯口,对吧?” 仄田说完,指着被灯光照亮的左侧的墙壁。 “那么,你是这么做的?” “嗯。” “那你走到楼梯口了吗?” “没有。” 仄田摇头。 “然而真的很奇怪。我走得很慢,左手一直没离开墙壁。” “然后呢?” “然后我走了很长时间,想着能走到楼梯口,可不知道为什么又回到了这里。” 好奇怪啊。 “你该不会是把左手和右手搞错了吧。” “可是,即便多花些时间,也总能走到楼梯口吧。” 那是自然。不管是沿着左边的墙走,还是沿着右边的墙走,都肯定能到达楼梯口。即便没有到楼梯口,到了别的房门口,也不会是这间厨房的门口。 “感觉我们好像被装进了一个袋子里,这个袋子里只有走廊和这间厨房。” 仄田歪着脑袋,疑惑不解。 小夜和仄田的头贴在一起,影子落在走廊的墙上。 每当油灯的火苗摇曳,小夜和仄田的影子也在墙上小心翼翼地摇摆。 天花板上又传来声音。 但是,这次的声音是第一次听到。 呼—— 呼—— “咦?” 仄田抬头看着天花板,歪起脑袋。 “有人在打呼噜啊。” 仄田的话让小夜感到意外。 “哎?呼噜?” “和我爸爸的呼噜声一模一样。” 小夜又吃了一惊。她还没有没有听过这么大的呼噜声。妈妈本来就不打呼噜。清子姨妈的呼噜声也很小。小夜听过的最大的呼噜声,就是外公打的呼噜,但也没有这么大声。 “不光是我爸爸啦。我爷爷的呼噜声也很大。他们两个一起睡午觉的时候,呼噜声可厉害了。” 仄田得意洋洋地向小夜解释。他似乎觉得呼噜声越大就越厉害。 “可是,这个打呼噜的人是谁呢?” “是那只恶心的大老鼠吧?” “嘘。” 格力克莱尔刚不见了,仄田又开始称他为“恶心的大老鼠”。小夜赶紧提醒他。 “他睡着呢,没关系。” 仄田满不在乎。 他走向暖炉,拿起挂在墙上的火钳,捅了一下将要燃尽的木柴。 “快灭了,赶紧点着啊。” 又是他最擅长的那种居高临下的口气。 小夜生起气来。 “你自己点啊。” “为什么?” 仄田一脸奇怪地问道。 “点火是格力克莱尔的下一场考试。洗盘子的考试及格后,仄田也应该把暖炉里的木柴点着。” 小夜又微微地瞪了仄田一眼。 “为什么我们要一一听从那只大老鼠的命令呢?” 仄田也瞪了小夜一眼。 “这是因为......” 小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的确,格力克莱尔长得高大魁梧,会说人话,做饭的手艺一流,浑身都是优点,但他到底还是一只老鼠。仄田和小夜作为万物之长的人类,或许的确没有必要一一听从格力克莱尔的命令。 “可是,格力克莱尔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比咱俩都厉害。” “可他不是人吧?” 小夜替格力克莱尔说话,可是仄田却冷冷地指出了小夜的错误。 “我说错了。不是了不起的人,是了不起的老鼠。” 小夜气鼓鼓地纠正。 哎,两人的争吵又开始了。但是,对于两人来说,这次吵架其实是一件幸运的事。 这是因为,正巧在这个时候,一个奇怪的东西正从格力克莱尔刚才爬出去的那个垂下来的嵌板中伸出来。而他们这时正在吵架,所以没有看到。 “不就是给暖炉点个火吗,没什么难的,我也会。” 仄田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个爬下来的东西,满不在乎地夸口。 他一脸自信,从木桶里取出几根木柴,啪地一下扔进暖炉里。 但是,仄田的这种自信并没有持续太久。 “啊!” 没过多久,仄田的叫声就传遍了整个厨房。 “怎么了?” 小夜惊讶地问道。 “热啊,热。” 仄田说着,突然扔掉好不容易点着的火柴。费了那么大劲儿才点着的....... 他一开始甚至不知道怎么划火柴。 “这个要怎么弄呢?” 刚才,仄田捏住火柴的尾部,问小夜。 “用火柴头擦火柴盒上的褐色部分。” 小夜冷冷地回答。 仄田笨拙地划了好几次,都没有把火柴点着。 “好难啊,这个。” “不能太使劲儿。” 小夜忍不住教他。她原本就是这样的性格。自己再生气,只要看到对方寻求帮助,仍会忍不住伸出援手。 哧——哧——仄田又试了很多次,手里的火柴才终于点着了。但是火柴点着之后,仄田看到火柴头上升起的火焰,吓了一跳,一下子把好不容易点着的火柴又给扔掉了。 “火刚点着的时候,应该还不热啊。” “可是火苗噗噗的。” 仄田搓着自己的手指,一脸惊恐地说道。 “哎,自然课做实验的时候,你没有点过酒精灯吗?” 小夜吃惊地问道。 “没有啊。” 仄田回答道: “大家都喜欢点酒精灯,根本轮不到我。” 仄田开始剧烈地眨眼。 对了,小夜想了起来。在榉野高中的门口,仄田为自己的“不经大脑”向小夜道歉的时候,也曾这样神经质般地不停眨眼。 “我也想学会划火柴啊。” 仄田垂下头。每眨一下眼睛,睫毛就会上下晃动。 小夜突然想到一件事。 “莫非仄田其实很在意自己和大家不一样么?” 那么,这样的话......小夜心想:当别人理所当然地都会做而唯独他不会做某件事的时候,他就会像现在这样眨眼睛? “我们一起点吧。” 小夜的语气马上变得欢快起来,对仄田说道。 仄田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夜。 “你愿意跟我一起做吗?” “当然。” 仄田又眨起眼睛。这次眨眼的速度不像刚才那样快。他慢慢地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盯着小夜。 “鸣海,你简直就像我奶奶。” 仄田突然说道。 “奶奶?” “啊,因为奶奶对我很好。” 小夜又开始生气了。 (仄田为什么总爱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呢。我才只是个小学生,他却说我像他奶奶。) “快点,赶紧把木柴点着啦。” 小夜着急地说完,让仄田把废纸捻成纸棒。 就在两人忙着点着暖炉里的火时,从天花板的窟窿里钻出来的那个怪家伙仍旧沿着墙一点点地往下来。木柴熊熊燃烧起来,小夜和仄田发出欢呼声,将手放在火炉的上方取暖。而那个怪家伙正从他们的背后一点点地朝他们靠近。 火焰在摇曳。 小夜和仄田紧紧地盯着火焰。 暖炉里的火很暖和。 两人来到这里,不知道已经过了多长时间...... 也许过去差不多得有半天时间了吧...... 在原来的世界里,可能天都已经亮了...... 小夜和仄田盯着火焰,茫然地想着这些事。 他们依然没有发现背后有个家伙正朝他们靠近,迷迷糊糊地打起盹来。小夜抱着双腿,将头放在膝盖上,仄田则干脆躺在暖炉前面的地板上睡了起来。 很快,仄田就睡着了,而小夜模模糊糊地还有一点意识。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这样就睡着了,好吗?” 小夜就像被那个不同寻常的声音拽起来似的,醒了过来。 “谁啊?” 小夜条件反射似地反问道。 仄田听到小夜的说话声,动了一下。他伸开蜷得像犰狳一样的身体,睁了一下眼睛,转眼又闭上了,响起了均匀的呼声。 小夜战战兢兢地扭头向后看去。 什么也看不见。 虽然暖炉周围被薪火照亮,但是稍远些的地方则完全笼罩在黑暗中。天花板上依然传来均匀的鼾声——呼.....呼.....小夜看到暖炉里的火苗变得越来越小,于是又往里面加了两根木柴。木柴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声,火苗又旺了起来。 “谁啊?” 小夜对着黑暗喊道。 就在这时,整片黑暗膨胀起来。一个烟雾状的东西在黑暗中涌动。虽然那片烟雾夹杂在黑暗中,但是与黑暗明显不同。 那个来历不明的物体,和浓浓的蜂蜜一个颜色。 “仄田,快起来。” 小夜使劲摇晃仄田的肩膀。 在这期间,那个蜂蜜色的物体仍在一点点地靠近小夜。 小夜拼命地喊着仄田,却怎么也叫不醒他。 最后,仄田终于微微睁开眼睛。 “咦,鸣海,你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里啊?” 仄田一副迷迷糊糊、睡眼惺忪的样子,小声嘟囔道。 好像在他睡着的时候,已经完全忘了自己现在是在格力克莱尔的厨房里了。 木柴烧得越来越旺。仄田吃惊地看着暖炉。 “呀,我好像还没有从梦里醒来。” 仄田这样说着,又闭上了眼睛,枕着自己的胳膊,舒服地蜷起身子。 “这孩子不动啊。” 蜂蜜色的物体说完,笑了起来。 无奈,小夜只能孤身一人面对这个蜂蜜色的物体。 黑暗中的蜂蜜色与小夜互相瞪视了一会儿。 那个蜂蜜色的物体也在试探小夜。 过了一会儿,那个蜂蜜色的物体威严地说道: “我的名字是米埃尔。” 蜂蜜色的物体报上姓名的同时,又膨胀了一圈。 “米埃尔。” 小夜小声说道。他正是刚才被格力克莱尔追到天花板里面的那个家伙。 “格力克莱尔怎么样啦?” 小夜强忍心中的恐惧,问道。 “怎么样?你不都听到啦。” 呼、呼的鼾声依然均匀地传来。 “真的在天花板里睡着了么?” “对啊,我之所以能像这样现身出来,就说明格力克莱尔应该已经睡着了。嗯,嗯。” 米埃尔开玩笑似地说道。 米埃尔现身,格力克莱尔就睡着。小夜完全不明所以。她心里不安,非常紧张。 米埃尔轻松地将自己的身体侵蚀到黑暗中。蜂蜜色的物体在黑暗中所占的体积越来越大。 小夜被米埃尔推到暖炉边上。火星溅到小夜的胳膊上,很烫。 最后,米埃尔侵占了整个厨房。蜂蜜色的物体眼看着便将天花板顶了起来,从门缝里溢出去的部分伸向走廊的远方。 小夜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因为,每当她在心里想“好害怕,怎么办”,蜂蜜色的物体就会变浓。 仄田已经完全被米埃尔覆盖。米埃尔继续扩张,试图钻进小夜的鼻子和口中。小夜喘不过气来。 小夜做好了思想准备。 “完了。” 小夜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妈妈,清子姨妈,外公,外婆,还有分开后一直没见过的爸爸,对不起,我不该偷偷地跑进榉野高中。故事里的冒险都是幸福的结局,可是我的冒险却被这个奇怪的影子破坏了,以失败告终。而且,跟我一起冒险的同班同学仄田也和故事里的男孩完全不同,根本指望不上。 妈妈,清子姨妈,外公,外婆,爸爸,即便我再也回不了家,请也一定不要忘记,我爱你们。 还有,仄田的奶奶,请不要因为仄田回不来而太伤心。我不该邀请仄田一起来榉野高中。对不起,是我不好。 但是,我觉得仄田应该多替家里做一些家务。如果还有来生的话,请一定要让他做。” 小夜颤抖着,心中默念冗长的“临终遗言”。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小夜万念俱灰,瘫坐在暖炉前面。这时,她发现有人用手捅她的小腿。 她睁开紧闭的双眼。 米埃尔依然弥漫着整个房间。小夜喘不过气来。 “鸣海。” 声音很小。 “仄田。” 小夜回过头去。仄田仍旧躺在他的身后一动不动。 “嘘。” 仄田故意打着呼声,说道。 “不要转向我。就保持这个姿势,听我说。” 小夜缓缓地转过身来,斜着眼睛看了一下周围,发现和刚才有些不同。 起初小夜并不知道到底哪儿不同,过了一会儿她才逐渐明白刚才和现在的不同。 米埃尔的体积好像比刚才变小了一些。现在可以看到仄田模糊的身影了。刚才还笼罩在仄田身上的米埃尔,现在已经包不住他的身体了。 “你醒着呢?” 小夜悄声问道。 “那还用说。” 仄田说道。又是那种盛气凌人的口气。但是,小夜已经习惯了他的这种口气,现在听起来竟是那么让人安心。 “我周围的米埃尔的一部分,是不是已经变淡了?” 仄田问道。 “嗯。” 小夜点头。 “其实,我试着做了一件事。” “什么事?” “吹口哨。” “啊?吹口哨?” 仄田见小夜一脸吃惊,开始跟她解释。 据仄田说,米埃尔将他完全包住,就像对小夜那样,试图钻进他的鼻子和嘴里。仄田拼命地往外吐气,试图将米埃尔推开。起初吐得很慢,仄田觉得这样下去就会被米埃尔打败,便就开始有节奏地呼呼地吐气。就这样过了一会儿, 竟然发出了口哨的声音。 “于是,米埃尔的颜色就一下子变淡了,呼吸也变通畅了。” 仄田说完,真的吹起了口哨。 “咻——” 这么说来,小夜刚才也听到这个声音了。因为吹得太难听,而且夹杂着呼气声,小夜竟没有听出来原来那就是仄田吹的口哨声。 “真的只要吹口哨,米埃尔就会变淡吗?” 小夜将信将疑,小声问道。仄田仍旧装作睡着的样子,使劲儿点头。 小夜简直无法相信,只要吹一下口哨就能驱散这个可怕的家伙。但是,她就像终于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赶紧撅起嘴来,然后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仄田的口哨声中夹着空气的杂音,而小夜的口哨声却十分动听。两个小小的声音在夜晚的黑暗中怯怯地响了起来。 两人醒过神来,发现周围一点点地亮了起来,就像大雾逐渐退去。 仄田说得对,口哨声的确可以让米埃尔变小。 刚才,格力克莱尔的工作台、餐具柜和流理台等厨房里的一切都被蜂蜜色的物体米埃尔吞噬,现在却完全变了样子。小夜和仄田不停地吹着口哨,天花板首先露了出来,接着与天花板相接的墙壁也露了出来。然后,工作台和餐具柜的位置也能看清了。 现在,米埃尔已经变得和格力克莱尔一样大了。 仄田躺在小夜旁边,笨拙却又努力地吹着口哨。小夜也在拼命地吹着。 起初,小夜吹的是她之前一直练习的那句“夕阳落入远山”,但奇怪的是,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另外一种曲调。虽然是小夜自己吹出来的,可是她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吹的是一首什么曲子。 “这首旋律好像在哪里听过。” 小夜心里想道。 米埃尔变得更小了。起初变得像大老鼠一样大,然后又变得跟小夜和仄田差不多大,而现在已经和地上爬的普通老鼠差不多了。 “啊!” 小夜突然想了起来。 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吹的这首曲子,是榉野高中“夜校”的那两个高中生南生和麦子曾经吹过的那首最美的旋律。 当然,小夜吹的没有南生和麦子吹的那么好。所以,小夜吹的那首稚嫩的曲子,可以说是南生和麦子吹的那首曲子的徒弟,不,可能连徒弟也算不上,只能算是徒弟的徒弟吧。但是,小夜吹出来的这首质朴的曲调,却无疑与南生他们吹的那首曲子有相通之处。小夜吹的这首曲子,虽然与南生和麦子吹的那首曲子相差很远,却在某个地方紧密相连。 小夜和仄田继续吹着口哨,一直吹得头晕脑胀。 米埃尔最终缩成小石子般大小。 随着米埃尔的体积逐渐缩小,从天花板中渗出来的黑暗也逐渐变淡。 然后,夜晚终于离开厨房,这里再次被昏暗的黄昏笼罩。 终于将米埃尔和夜晚打退的小夜和仄田吹口哨也吹累了,咣当坐在地板上,大声喘着粗气。 “仄田!” 小夜惊叫起来。她看到呼吸终于变得平稳的仄田正拿着火钳捅米埃尔。 “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我想看看这家伙的真面目啊。” 仄田满不在乎地翻弄着火钳。 小夜脸色苍白。直到刚才,米埃尔还是那么可怕的一个庞然大物。虽然现在它变小了,但是谁也不敢保证,如果这样戳弄它,它是不是还会变大,将仄田扑倒在地。 可是仄田根本不理会,继续捅米埃尔。 “不行,不管怎么捅,它还是那么硬。” 仄田说完,从口袋里拽出一个小手绢。小手绢熨的非常平整,肯定是仄田的奶奶熨的。 仄田将手绢打开,喊了一声“呀”,盖到变成小石头大小的米埃尔上面。然后,他又拿起手绢捏紧,将四角系上。 “看,这个,怎么样?” 仄田将小手绢放在手心,递给小夜。 “没事儿吗?” 小夜战战兢兢地问,轻轻地碰了一下小手绢。就在这一瞬间,小手绢咔嘁一声动了一下。 “呀!” 小夜吓得赶紧缩回身子,可是仄田却满不在乎。 “万一它再出来,咱们再吹口哨不就行了。” 小手绢摇动起来。 “把这个放进暖炉里吧。” 仄田将小手绢拿到火焰上面,说道。 “啊?” 小夜惊叫起来。 “说不定会产生化学反应哦。” “化学反应是什么意思?” “比如说火焰变成紫色,或者发生大爆炸,或者生成治病的特效药之类的。” 仄田洋洋得意地解释道。小夜听了仄田的解释,依然云里雾里,不知所云。当然,仄田本人其实也并不是特别清楚什么是化学反应。只是,他觉得自己想到用口哨击退米埃尔,高兴得忘乎所以,变得大胆起来。 “不要,仄田。” 小夜在心中喊道。与仄田不同,小夜的心里依然充满了不安。 “哎呀,这种实验,我觉得我们一定得做一下。好了,我要放进去了。” 仄田说完,正要将包住米埃尔的小手绢放进暖炉里,就在这时...... “不要放进火里!” 一个巨大的声音从上面降落下来。 “是格力克莱尔。” 小夜喊道。 就像是在回应小夜的喊声,天花板上的嵌板动了一下。先出现了一条尾巴,紧接着出现了双脚、身体和胳膊。最后,格力克莱尔那张鼠模鼠样的脸孔露了出来。 “啊,睡得真好。” 格力克莱尔说着,纵身从上面跳了下来,轻盈地落地。 “你们两个人,怎么啦?” 格力克莱尔若无其事地问道,那语气就像是自从他消失在天花板后面才刚刚过了一秒钟似的。 接下来,三个人就吵嚷开了。 “我们可受大罪了。” 仄田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说道。 “是啊,我都以为我们要完蛋了。” 小夜也拼命地抓住格力克莱尔的围裙,向她诉说。 “哦,是么。” “是么,你说得轻巧。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干什么?我去睡觉了啊。” 格力克莱尔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回答道。 小夜和仄田互相看了一线,然后一齐将视线投向仄田手中的小手绢。 “米埃尔到底是什么东西?喂,格力克莱尔,你给我们解释一下嘛。” 仄田没能将包住米埃尔的小手绢扔进火中,如愿看到他期待的化学反应,感到遗憾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问道。 格力克莱尔看一眼仄田,又看一眼小手绢,过了一会儿,吱地发出一声鼠笑。 那么,格力克莱尔会怎么向我们解释呢?小夜和仄田满怀期待,抬头看着格力克莱尔。 但是,两人的期望落了空。 “那种乱糟糟的解释,我可不擅长。” 格力克莱尔说着,就这样结束了他的“解释”。 “但是,这个......” 格力克莱尔快速地打开仄田手中的小手绢。 只见米埃尔缩成一团,偶尔扑棱一下身子。 “我们首先得......” 格力克莱尔说着,采取了一个行动,让小夜和仄田大吃一惊。 原来,格力克莱尔竟然那个缩成一团趴在小手绢上的蜂蜜色的米埃尔、那个变得像小石头一样大小的米埃尔捏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递到自己嘴边。 “咕嘟。” 格力克莱尔将米埃尔吞了进去。 “你、你干什么呢?” 仄田喊道。 “呀。” 小夜也发出一声惊叫。 “咕嘟、咕嘟、咕嘟。” 格力克莱尔完全不理会两人的惊叫,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张大喉咙,将米埃尔咽了下去。 然后,格力克莱尔开始摇晃自己的身子。 “这样的话,就能快点掉进肚子里。” 格力克莱尔晃动着身子,地板随之格叽格叽地颤动。 小夜和仄田看得目瞪口呆。 接下来仅仅过了几分钟,更加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首先,格力克莱尔的脚下开始长出什么东西。 那是一种黑色扁平的东西。 “难道这是影子?” 小夜问道。 的确,那是影子。 一开始,那个影子就像小草芽一样小,形状也不清晰。但是,眼看着那个像小草芽一样的影子一点点长大,很快就变成一个小小的格力克莱尔的形状。然后,那个影子继续变长,最后变得和格力克莱尔一般大小。 “你终于回来了。” 格力克莱尔说完,那个影子就像是在回答他似的,摇晃了一下身子。 “那是米埃尔吗?” 仄田战战兢兢地问道。 “不是,这正儿八经是我的影子。瞧,这是黑色的,不是蜂蜜色的。” “可是.....” “米埃尔是米埃尔。他是从我身上逃出去的。但他回到我这里之后,又变回我的影子。就是这么回事。” “我不太明白。” “所以啊,我不是说了嘛,我不擅长解释。而且,你们人类啊,遇到这种情况,也不愿意自己去思考。听了别人的解释,就以为自己懂了,越发不愿意思考了。” 格力克莱尔说完,冲小夜和仄田竖起手指,仿佛是在告诉他们,不要再继续问了。 格力克莱尔也冲着影子竖起手指。 影子剧烈摇晃了一下。 这一瞬间,影子又变成了蜂蜜色。 下一个瞬间,影子又变成了黑影。 “好了,我也差不多得继续在厨房干活了。” 格力克莱尔啪啪拍了几下自己的手掌。 他就像重新开始一项刚刚停下的工作,在锅里加上水,放到火上。 变回普通黑影的米埃尔,现在已经完全被格力克莱尔驯服,与格力克莱尔一起优雅地在厨房里移动。 现在,小夜和仄田能做的,仅仅是在一旁看着那个黏在格力克莱尔身边的影子,目瞪口呆。 “你们不想回家吗?”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格力克莱尔说道。 两人松了一口气。对,通过三项考试,两人就能回家了。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很快。 对,得通过考试。仄田再次打起精神,收拾好所有的盘子,点着暖炉里的火,一下子通过了两项考试。 “这太简单了。” 仄田发现自己通过了考试,一副根本无所谓的样子,洋洋得意起来。小夜开始觉得好笑。刚来这里的时候,明明那么惊慌失措。 “第三项考试你们也已经通过了。” “第三项考试是什么考试啊?” 仄田和小夜吃惊地问道。 “对于你们俩来,就是米埃尔啊。” “对我们俩来说?”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每次都不一样。” 格力克莱尔耸了耸肩。 “这么说,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米埃尔吗?” “嗯,是啊。” “我们让米埃尔变小了,所以通过了考试,对吗?” “从结果上来说,是这样。” “那如果被米埃尔堵住了鼻子和嘴,会怎么样呢?” “那你们就肯定回不了家了。” 小夜和仄田面面相觑。 格力克莱尔说,那样的话,他们肯定回不了家。 这么说来,如果不是仄田碰巧发现吹口哨的方法,那么两人就可能永远被关在这个世界里不能离开么? 两人同时颤抖了一下身子。 “可是,你们两个都通过了考试。” 格力克莱尔说完,冲小夜和仄田咧嘴笑了一下。 “而且,你们把夜晚叫进来的时间,也比预想的要早很多。很多孩子都来过这里,但能这么快把夜晚招呼进来的,你们还是第一次。不管怎样,对于你们来说,在这里经历的一切,都是第一次。” 小夜和仄田又相互看了一眼。 “说不定你们比之前的任何一个孩子都拥有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只是,也有很大可能不是这么回事。好了,孩子们,你们可以走了。” 格力克莱尔这样说完,抬起下巴指了一下厨房的门。 “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小夜问道。 “嗯,可以回去了。” “可是......” 仄田小声嘟囔。 “哎,格力克莱尔,你好好跟我们再解释一下嘛。” 仄田乞求似地抬头看着格力克莱尔。 “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很多孩子来过这里,是吧?” 格力克莱尔没有回答仄田的问题。他只是竖起胡子,紧紧地盯着厨房门的方向,仿佛他看的并不是门本身,而是站在门外的什么人。 最后,小夜和仄田恋恋不舍地转身,慢慢地朝厨房门走去,然后两人一起朝厨房门伸过手去。门打开了。 “有楼梯。” 仄田小声说道。 “刚才明明还没有。” 小夜也小声说道。 这里已经变回榉野高中特别教学楼的二楼。黑暗已经散去,夕阳照着来时的走廊。 “和来的时候一样。” “一样啊。” 两人看着窗外,太阳就要落山了。夕阳摇摇欲坠,似乎马上就要消失了。 “太阳要落山了。” 小夜平静地说道。 “嗯,夜晚马上就要到了。” 仄田回答。 从后门出来,两人沿着教学楼走到操场。大型钟表嵌在正面的钟表台上。黄昏的光线已经很暗,看不到钟表的指针指向几点。 两人紧紧地盯着钟表台。 总之,两人成功地从格力克莱尔的厨房回来了。 第一个夜晚,就这样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