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真有几分惭愧,那夜在汉堡结束了文学活动,该说出的台词都说出来了,期待听到的掌声也听到了。八点钟开始,十点半终了,明明也不太晚嘛,但我竟然像小孩子般闹着要赶回酒店。 洪素珊用手肘碰我一下,道,先喝一杯吧,半小时,相信我,不会太久。 我迟疑两秒,才说,好吧,其实我也真的想喝点酒。 于是我和她以及另两个女子到文学馆的酒吧坐下,端着德国红酒,天南地北聊了起来;普通话,英文,德文,三言互换,我的语言脑筋转数慢,其实也颇吃力,只好多喝酒,少说话。 德国红酒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以前还算有名,但自从订立了“德国酒令”,由外行的官僚乱替酒类分级,酿酒商投其所好,弄出了一堆甜如汽水的红酒,名声坏了,生意破了,恶性循环,便救不回来了,甚至连酒客的品味也坏了。到达汉堡首天,坐下来吃饭,想喝杯黑啤酒,Martina却怂恿我尝尝一种叫做icy beer的东西,其实就是汽水加啤酒,她说当下非常流行,但我觉得又淡又甜活像一杯加了大量水分的葡萄适,或许只宜十八岁以下人士饮用。 汉堡的海鲜倒是好的,因有湖有河有海,鱼虾不缺,我尤爱一道煎墨鱼,白色的肉质,微焦的表层,洒上绿葱,旁伴黄柠檬,有几分神秘,乍看令人联想到德国森林的暧昧诡异。出发前,龙应台千叮万嘱叫我别忘了游逛森林,她是半个“老德国”了,岂可不听,于是到城北跑了一趟,几乎自愿迷途,坐在参天树下,等待神话的发生。 什么神话?只愿走出森林,原来已是千年之后,我可知道人类历史终归如何终结。 洪素珊当晚说只喝半小时,当然只是缓兵之计,一喝便停不了,走时已微酲。Martina见我又急着返回酒店,竟调侃地问我,家辉,龙应台是不是写过文章,说香港文化人没有“逗留文化”,办完活动总是像逃亡般离开? 是啊,我没法不承认,也唯有死撑一句:香港人不喜欢逗点,不喜欢句号,永远只喜欢惊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