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坡上爬到三分之一的时候,车右转了。 顿时,一块平整的土地呈现眼前,是将树木砍伐、山体刨成L形后开发出来的住宅用地。从外到里分为四块区域,排列在左手的崖壁边上。类似的住宅区哪儿都有,并不稀奇。 然而,看到这番景象的瞬间— 奇怪。 翔太强烈地觉得奇怪。 近似圆台形的山的正中,是的士开过的坡道,它几乎延伸至山顶。坡道起头的右手边是公寓楼;而上到三分之一处有一横穿过来的岔道,正是翔太他们当前所在的位置。 再上去三分之一的右手边,貌似也有开发的住宅用地。如此一来,山顶以及坡道的左手边迟早也会被开发出来吧。这种趋势,即便是地产业的外行,即便是小孩,也能猜得个八九分。 但是,作为试点的这块地上,不知为何,完工的只有最里面的一家。 照理说,距坡道最近的一间地面已开挖,相邻的一间地基已打好,而第三间屋子的骨架也已搭建完毕,后续工程却都中断了,犹如被突然弃置不顾,估计今后也不会完工了。 最终建成的,只有孤立在第四块区域的那一间……也就是从今天起,将成为日比乃家的那所房子。 肯定有问题。 翔太不安地注视着在房子前掉头开走的的士。 “郊外的住宅……换句话说,就是乡下的边缘地带吧。” 樱子当即抒发了感想。 新居是父母实地考察后决定的,三个孩子是头回见。之前只听说是幢漂亮的独门独户,樱子不免想象成设施完善的郊外住宅区,结果竟越野攀山来到这种地方,自然要发难一下。 “选址上是有点问题吧。”爸爸环顾了下四周,先附和了下樱子,随后说道,“不过,房子还是很神气的哦。关于这点,大小姐,您意下如何?” “这个嘛……怎么说呢。” 樱子露出愉悦的神情。决定搬家那会儿,爸爸记得很清楚,最开心的就是她了,因为能拥有自己的房间了。 “很干净很漂亮的房子呢。还是新的吗?” “房龄据说有三年了。看不出来吧?” 妈妈也开心地加入对话。 “完全像是新建筑呢。好像比先前看的时候,还要再新了一点啊。” “木木,这个房子,好喜欢嗒!” 就连受了一路颠簸之苦,下了的士后就一直情绪不好的李实,这会儿也兴奋起来。 “怎么样?家在山中,还能探个险哦!” 看到翔太独自沉默,爸爸便向他搭了话。 对大部分男生喜欢的棒球、足球之类项目,翔太从不感兴趣。与其说是不擅长,不如说是不明白这种在既定规则内击球掷球踢球的行为有什么意思。还是跋山涉水更有趣点。 相反,爸爸十分热爱运动。听妈妈说,在假日和儿子玩抛接球,是他曾经的梦想。直到去年,翔太还陪着爸爸玩。不过自从爸爸知道他是勉强而为之后,就没再玩过了。 因此,在樱子看来不那么合意的环境,对翔太来说反而挺理想的。估计爸爸就是如此认为的吧。当然爸爸是对的。假如这里是普通的地方,是正经的房子…… “隔壁三间,为什么没造好呢?” 妈妈他们关注房子周边的时候,翔太不动声色地移步至骨架空置的邻屋,道出了最令人在意的问题。 “还没造完的样子呢—”爸爸本想随意地答复一下了事,看到翔太的表情后,转念道出实情,“好像说是开发商资金不足了呢,所以才这样半途而废,工程也放弃了。” “可是山的上面,原本不也应该在开发计划中?” “嗯……啊啊,观察得真仔细啊。按地产商的话说,本来计划是整山改造成新型住宅区的呢。” “资金要多少,这种难道不是最初就该规划好的?” “那是……” “那,再怎么资金不足,也不该只有这一家……” “怎么说呢。应该有许多内情吧。而且原本应该是出售,现在都改租赁了。这不也挺好的,很便宜就租下来了呢。” 爸爸至少有一半是真心这么认为的。但是,看得出他也是有些在意的。翔太想再探究下去…… “老爸,钥匙呢?” 姐姐的声音传来。妈妈她们三人站在了门廊那里。 “进去吧。” 在爸爸的推动下,翔太勉强迈出步子。 “在姐姐抢先之前,好好地挑选下自己的房间哦。当然要是两人看上了同一间,就得猜拳决定了。” 爸爸低声提出了家长的建议,免得姐姐擅作主张。 打开朝南的门,是铺着砖的玄关,左手边有鞋架。脱鞋进了房间,便是门厅。门厅右边是普通房门,左边是隔扇。打开右边的门,里面是客厅兼餐厅,向北铺开。 “朝南的外面这部分摆上组合沙发,饭桌的话就摆在里面。” “呜哇,挑高的呀!” 受樱子呼声的吸引抬头看去,客厅是挑高的,可以看见西边二楼走廊的栏杆。 回到门厅拉开隔扇,果然是和室。南边和西边各有窗,北边是柜子。透过西边的窗能望到邻家的骨架,翔太不由得收回视线。 再度退回门厅往里走。途中,右手边做了扇通向餐室的门,左边设了个置物架,使得门厅逐渐变成走廊。可谓住宅紧张的日本特有的室内设计。 走廊尽头向左右两边分开。左边是楼梯,右边是厨房入口。楼梯前方有扇门通往盥洗室,并且与旁边的浴室相通。厨房左边则是厕所。 就是说,东西向的走廊上由西向东依次是楼梯口、盥洗室门、厕所门和厨房门。楼梯口和厨房门于走廊的东西两端相望。 这样的话还算是普通的构造,可不知为何,盥洗室门和厕所门之间还有一条走廊。走廊左壁属于盥洗室,右壁则属于厕所。此外便只有天花板和地板的这条纯走廊向北延伸。 “这是……” 不知为何,翔太对这条走廊有些放心不下。 “后门吧。”爸爸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疑惑。 打开走廊尽头的门走出去,山壁迎面扑来。虽然间距达到了建筑标准法的要求,感觉还是很近。为防止山体滑坡建了水泥护墙,但隐约可见的不少渗水的痕迹,令人隐隐作呕。再加上还有一处裂了个口子,一条又黑又大的植物的根兀自吊在那里。 “有点阴森哪……”樱子瞥了一眼,就回屋去了。 爸爸给出了牵强的意见:“是大件垃圾的暂存处吧。” 闻言,翔太道:“垃圾的话,这地方垃圾车会开进来吗?” 妈妈则担心眼前的问题,“我说,别在那里说话了,快上二楼去吧。” “木木也想快去二楼!” 樱子从走廊一角探出脸来,李实抓住妈妈的手臂。 但是,翔太穿着袜子就走了出去。从后门向右方看去,旁边厕所窗子的那里,还有一扇门。 “那里也有门—”他用手指着,说道。 正准备回去的爸爸又转过身来。 “啊,那个是厨房的边门吧。” 从位置上看确实如此。还住在高层公寓的时候,妈妈就经常翻阅报纸附册上的售楼广告,翔太跟着看了好多次,因此知道厨房大抵都会有个边门,一般在房子侧面或者后面。因此,那个边门不奇怪。 奇怪的,是这个后门。 怎么想它都是多余的。近处就是厨房的边门,再特意通个过道开个后门,实在是不懂。 有这种空闲,一般会考虑做成置物间吧。 妈妈每次在看住宅广告的时候,都会留意收纳空间的配置。问她这是不是跟房间数量有关系。妈妈就会告诉他,有没有合理利用空间才是最关键的。 而这条走廊和后门,显然是种浪费。 恐怕爸爸也感到了异样,只是尚未到翔太那般严重。 “阿翔,袜子脏了哦。” 妈妈从走廊拐角处探出头来,提醒呆立在那里的翔太。 “姐姐都上楼了哦!” 翔太又望了一眼山壁,拍拍脚底回了家中。 “好啦,再不快点去,你姐姐她—要把房间占走了啦。” 妈妈和爸爸一样催他上楼,而且压低声音不让姐姐听见。还真是有趣。 楼梯中间折返了一下,上到二楼后,来到一条左右延伸的走廊。正好位于玄关进来的那条走廊的上方,也是南北朝向。 走廊左端,即北边尽头的门是厕所,其右边的门通往里屋;楼梯口的右前方的门通往中间的屋子;右端即走廊南端的西墙上的门则通往外屋。 也可以这么说,一楼和室上方是外屋,餐厅上方是中间的屋子,然后厨房上方是里屋。 这会儿,樱子都在头疼该选外屋还是选中间的屋子了。 外屋有朝南的窗子,光照好,而且有阳台。 整栋房子二楼的朝南面都有阳台,换言之,阳台东西横跨整个二楼,并非独属外屋。从客厅也能望见的二楼走廊的南端,有扇通往阳台的门。 即便如此,自己房间外头有阳台这一事实是不会变的。况且,从房间前面的过道能俯视一楼,也是个亮点。 中间的屋子,就没那么气派了。透过东边的窗户能看到的,只有郁郁葱葱的山林罢了。不过南边有扇平开窗,从那儿能俯视客厅。那扇平开窗造型很美,整座房子里仅此一处有,因而更显特别。 樱子犹豫半天,最终还是如翔太所料,把外屋据为己有。 “你觉得可以吗?” 爸爸有点担心地问。妈妈以同样的表情看着他,就连李实也是,还真是可爱。 翔太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翔太就住中间的吧。” “看得见客厅挺有趣的呢。” “里面的就好。” 翔太答道。父母二人面面相觑。 “这孩子从小啊,就是喜欢那种黑—糊糊的地方呢。” 樱子插了句。爸妈貌似也理解她的说法 。 从里屋能看到的,确实只有北边的护墙和东边茂密的树林而已。视野说不上很好。 但是,某个物体进入了翔太的视线。可能正是因为看得见那个,他才选定这个房间的。即便姐姐没有选外屋,翔太也一定会选这间。 进入翔太视线的物体,正是从树林缝隙中隐约显现的、山麓的那座废墟宅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