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秋倚在床上,没打算起来,似乎他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韩青叹口气,说:“施施……”冷秋“唔”了一声,沉默一会儿,喃喃自语:“她到底是……”两个人都沉默。韩青良久才说:“我们对不起她。”冷秋依旧沉默。对不起她吗?无间道做成她这样,也真是……当然了,施施放弃比自己生命更宝贵的那个人,也没背叛他们……这个女人啊。冷秋抬眼看看韩青怀里的孩子,问:“这就是冷恶的小崽子?”韩青答:“施施临去时,托我照顾这孩子。”冷秋静静地看着韩青,微笑,莫测高深地问:“嗯,你想怎么样?你想替冷恶培养个继承人?给魔教代培个教主?”韩青轻声道:“这孩子……我……我会好好教导这孩子,他不会成为另一个魔头。”韩青低头看一眼,窝在他怀里的韦帅望,睡着了,依旧歪着小脑袋,嘟着嘴,斜斜地扬着半边眉毛,怎么看也不像个温厚恭良的孩子。冷秋淡淡地说:“山下有很多农户,不介意多养一个孩子,甚至急着收养一个孩子,你可以定期去看他,你觉得这种照顾如何?”韩青沉默,他相信施施不是这个意思。冷秋再一次微笑:“我园子里新养了两条大狗,西边,思达藏那边的种,个大毛长,性情凶悍。”韩青愣了愣,嘎?什么意思?冷秋笑道:“你敢把他养在冷家山上,我就拿他喂我那两条狗!”最后那句话,怒吼。一巴掌把床边的案几拍折。韩青顿时涨红了脸,满面怒色。小帅望一抖,惊醒。韩青以为他要哭,满腔愤怒化为恐慌。可是没有,小帅望睁开眼睛,目光寒冷地望着冷秋。一声不吭。冷秋遭遇一个孩子这样怨毒的目光,不由得暗笑。好吓人,你四岁就有这样的眼神,我怎么可能让你活到十四岁。你跟你母亲去吧,互相也好有个照应。韩青不愿在孩子面前同师父争执,沉默一会儿道:“我们以后再谈这件事,施施的后事……”冷秋道:“你去处理吧。”挥挥手,送客熄灯关门。韩青抱着帅望,那孩子不再哭闹,只是一只小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领。韩青低头:“帅望,困了吗?再睡一会儿。”帅望不出声,过了一会儿,泪流满面。韩青轻轻拍他:“别怕,别担心,我会照顾你。”韦帅望抬头,泪流满面,愤怒:“你骗人,你说谎,你是骗子!”韩青惊愕,行走江湖多年,韩掌门千金一诺,从没收到过这样的投诉啊!帅望怒吼:“你让我把蚯蚓给你,可你根本没送它们回家,你是骗子!你答应我妈妈照顾我,可是你把我送走,你是骗子!”大哭。韩青呆了一会儿,才想起蚯蚓的事,嘎,这可是他生命中少有的失信于人的事件。韦帅望声音已经沙哑,可是依旧咧开嘴,哑着嗓子:“妈妈,我要妈妈。”韩青抱着帅望,叹息着表达歉意:“蚯蚓的事,是我疏忽了。”心下还说,收养你的事,我其实并没答应。韩青回家,发现韦行不在,急忙去韦家。韦行还是不在。他急了,这混蛋不会又拿别人的脑袋出气去了吧!把韦帅望交待给韦家的下人,吩咐他们:“照看这孩子,我去找韦行。”帅望紧紧抓着他衣服,韩青心里着急,硬把衣角从帅望手里拉出来,帅望没有哭,只是抬起小脸看着他,一双眼睛,又惊又痛。韦行没刻意掩饰自己的行踪,一开始还是草折泥印之类的痕迹,渐渐往山林深处而去,韩青微微放心,无论如何,他不是闯到闹市街头搞大屠杀。渐渐,山道现出一条新路,笔直的一条路,所过之处,断枝残木,就像一头大象闯进密林深处,硬生生撞出一条路来。韩青微微心惊,虽然韦行武功盖世,可是用来伐木撞树,他到底不是电锯,功夫不是练来干这个的。 渐渐地,韩青在空气中嗅到血腥味,在灌木与荆棘的断口处看到血迹。在倒下的大树上看到沾血的手印。韩青大急,跳上树梢,极目远眺,正看到不远处如同爆了一枚炸弹般的向外倒下一圈大树。韩青如一只大鸟般在树梢飞掠而过,在一个直径十米的空地上,找到韦行。一身血,连嘴角都在滴血。没有表情,死寂地站在那儿。韩青站在那儿,原来……我应该救她。我应该能救她!一刹那回想起当年。当年年少,坏脾气烈性子的碧凝与温柔和顺的施施,他们曾经是好朋友。抛弃同伴,独自离去的是韩青与碧凝,柔顺的施施顶替碧凝去到冷恶身旁。施施从没对不起他们,她爱那个人,依旧选择为碧凝复仇。她没对不起他们,她独自一身,无法拒绝冷恶施暴,她只是不肯杀死自己腹中的孩子。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却付出生命的代价。当然,韦行爱她。可她不爱韦行,她爱冷恶。她为此以生命偿还。韩青在那站了很久。一个人躲到密林深处,当然是不希望别人看到他的伤痛与软弱。可是韩青不放心他,所以,他站在韦行不远处等着。而韦行一直站在那儿不动。血渐渐凝聚在他指尖,然后慢慢滴落。一个时辰过去了,韦行终于慢慢回身,看到韩青。韩青走过去,轻声问:“受伤了?”韦行摇摇头,声音有点哑:“放心,我不会去杀人,让我自己呆一会儿。”韩青点点头道:“好。”沉默一会儿又说:“我很抱歉。”韦行摇摇头,半晌说:“我也……”沉默一会儿,声音微微发冷,“没人能……”沉默了,所有人都希望她死,所有人都认为她该死。事已至此,他还能说什么?韩青点点头说:“你,早点回来。”韦行轻声道:“我没事,难道我还能哭吗?”韩青到韦家,却发现韦家上下一片大乱,所有人都在团团转,看到韩青,冲过来急道:“掌门,韦帅望不见了!”韩青呆住,问:“不见了?什么时候?”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哭丧着脸回答:“你刚走,我抱他,他挠我。”果然,小丫头的脸上还有一道血痕,那丫头快哭了,“我追他,他跑,然后,就不见了!”韩青真是郁闷,问:“他出了大门了吗?”那小丫头道:“不知道……”管家低着头答:“门开着,我们没注意……家里已经找遍了。”韩青隐隐听到狗叫声,他微微一惊,不,那不会发生!他师父不会真的那么做。不过,韩青还是命令:“让所有人去找,到周围去找。林子里,树上,河边。”韩青独自来到秋园,两条大狗拴着,正在撕咬一个血淋淋的东西,奔近一看,只是块牛肉。韩青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