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迈听说郭家有一本《汾阳兵典》,原来郭昕是郭子仪的侄子,郭子仪这部大书虽然没有公开刊刻,但郭昕仍然得到了一部并带到了西域。张迈便问郭洛要,郭洛道:“不是我不给,这本书实是在我爹爹手中。我虽也读过一些,可他也不让我带出门的。” 杨易道:“迈哥,你面子大,直接问郭伯伯要吧,他肯定得给你!” 在杨易的鼓动下,张迈便来寻郭师道,开门见山地跟他说要借《汾阳兵法》一观,说完这话心里有些忐忑,怕郭师道不肯给。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传至宝啊。 哪知道郭师道呆了一呆:“《汾阳兵典》?特使要这个干什么?”“我想学兵法。”张迈说。 “兵法?特使不是已经会了么?”已经会了?张迈不明白郭师道的意思,从他的反应郭师道似乎看懂 了他的意思,道:“特使跟我来。”竟然没有拒绝的意思。张迈心中暗喜,暗想这钦差的身份真是不错!跟着郭师道进了里屋,郭师道打开一个五尺长、三尺宽、两尺深的大箱子来,打开了锁, 里面尘土飞起,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十本书页发黄的大部头老书。 “哪一本是《汾阳兵典》呢?”张迈问。 “哪一本?”郭师道一笑:“都是啊。这是其中一部分。”指着另外两只箱子:“这两箱也是。” 如果是在用qq聊天的话,张迈一定是马上给郭师道发个吐血的表情。 他忽然想起电影《鹿鼎记》中那个情节:刘松仁扮演的陈近南指着山一般的书堆告诉周星驰扮演的韦小宝说:“这些秘籍,我看了十年,练了二十年,才有今天的成就!” 这三大箱书加起来,绝对比电视上韦小宝看到的那一堆还多!这《汾阳兵典》,果然是部“大书”啊! 此刻张迈脸上的表情,也就是周星驰那时候脸上的表情:“这么多!” “不多了。”郭师道说:“这《汾阳兵典》,包括束伍、操令、阵令、谕兵、法禁、比较、行营、操练、出征、长兵、短兵、盾牌、弓射、拳法、旌旗、守哨、马经、城防、攻城、诸胡、天文、地理等共三十二门,七百八十小类,不过仍然不够齐全。许多条目仍需补充。当初郭子仪公赠了一部给我郭昕公,盼的就是他在这西域之地的经历见闻,可以对这部兵典有所增益,可惜我郭昕公虽对这兵典有所增补,但这书却已经带不回去了。” 张迈完全愕然了,他拿起其中一本兵书来翻开,里面果然是图文并茂,若留之后世,应该会成为研究大唐军事的重要资料,可自己要想把它们读完,怕不得读个几年!眼下他哪里有这个功夫! 真要把这书啃下去么?真要能啃下去,那自己多半就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冷兵器军事专家了。 “特使,你到底是从哪里听说我有这部《汾阳兵典》的?”郭师道忽然问。 “这......是杨易说的。” 郭师道笑了起来:“原来是他。他十二岁上听说有这部书,就常常缠着我要了,可我没给他,我越不给他,他就越闹着要,近两年没再闹了,我以为他已经忘记了,没想到却还惦记着呢。” 张迈问道:“郭老你为什么不给他读?” 郭师道笑着反问:“我给他读了,又有什么作用?” 张迈道:“可以增强他指挥打仗的能力啊。” 郭师道笑道:“他现在没看过这书,一样会打仗!”顿了顿,又问:“特使,话说你要这兵书,又有何用啊?” “因为我想学打仗啊。”张迈说。 “学打仗,你不已经会了吗?” ”我已经会了?” 郭师道的话让张迈觉得这老头是在捧自己。”我哪里会打仗。”张迈自嘲地苦笑了一下。郭师道也笑了,却是微笑:“特使你不会打仗?可你不刚刚带领我 们,打赢了一场胜仗么?这三箱兵书,老朽是都看过了的,安守敬也都看过,杨定国看过大部分,可马斯乌德袭来之际我们几个都彷徨无措。特使没读过这三箱书,却反而能带领我们突破困境,一场大火将数千胡虏烧杀得片甲不留!既然如此,你还要这兵书何用啊?” 就如当头挨了一棒似的,让张迈隐隐悟到了什么,却又悟得不够清楚,只是隐隐约约看到了前方有一团不知是什么的光亮。 “那么,郭老你的意思是,我不需要读兵书?那我应该怎么加强我的兵法能耐?” “我不知道。”郭师道说,“因为你不是我能够教的人啊。如果由我来教,那么我最多再教出一个郭洛来,或者教出一个杨易来。可多一个郭洛或者杨易,对我安西唐军来说又有什么作用?我们现在不缺一个郭洛,也不缺一个杨易,我们现在缺的,是像特使这样的人!” “我这样的人?” “对!我们缺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我......”张迈苦笑,”我可不大知道我身上有什么你们需要的东 西啊。” ”你不知道?不要紧。但只要你有,就行了。”从郭师道屋里出来,一路上还在琢磨郭师道的话,杨易忙跑过来问:“怎么样了?到手了没有?” 张迈犹豫了一下,道:“好像到手了。” “啊!”杨易满脸的欣喜,“在哪里?迈哥,你读完也借给我读读吧。”张迈却道:“东西我好像拿到了,可我自己还不知道是否真的有。”杨易是个急性子:“迈哥啊,你别给我打禅机了!我不是禅宗的和尚!你有没有拿到书,还是说肯不肯借,就一句话!”“嗯,不是我跟你打机锋,是郭洛他爹在跟我打机锋啊。”“郭伯伯?他打什么机锋?”“他对我说:我读过《汾阳兵典》,在碎叶围城的时候却不知道该如何走出困境,你没读过《汾阳兵典》,却已经能够带领大家消灭敌军,既然如此,你还读来干什么?” 杨易听得呆了,过了好一会,忽然之间放声大笑,大声道:“不错!不错!说得真不错!读了的也没法打胜仗,不读的却晓得打胜仗,既如此,这书还读它来干什么!” 这天早上又和郭汾出去遛马,这时张迈已经能在骏马奔驰时也稳稳坐在鞍上了,说到马上控弦①这样的神技则还办不到,但郭汾也连赞他进步神速了,张迈笑道:“那是师父教得好。”勒马靠近了,拿出一个手表说:“汾儿师父,这个送给你,算是谢您教我骑马。” “什么东西呢?”郭汾接过,摆弄了一下,只觉得这小东西亮亮的很好玩,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这个是手表,能看时间。有了这个,就不用滴漏了。来,咱们下马,我教你怎么看。” 两人下马了,张迈帮她戴上,这其实是一块男装表,戴在郭汾手上并不是很合适,但因是这个世界没有的东西,郭汾觉得新鲜,自然也看不出什么男装女装。 “我教你看时间。” 左手捧着郭汾的皓腕,一只手指着时针分针秒针,馨香幽幽,虽未喝酒,人却醉了,“那,这样,这样,对,现在是十点二十五分了,也就是上午的巳时......” 郭汾睁着一双大眼睛,只是新奇地看着手表,听着张迈说话,蓦一抬头,见张迈脸已靠得极近了,鼻息都快喷到自己脸上了!”你干什么?”郭汾眨了眨大眼睛,躲也不躲,就问。 “我......我数你睫毛。” 郭汾哧一声笑了:“胆小鬼!”这种情形下听见这种话,如果还不动,那就不是男人了,是呆子!张迈右手忽的揽住了她的腰,将两人的身体贴得紧了,手指不小心按到了郭汾腰侧敏感处,郭汾发痒,呻吟一声笑了出来,身子后倾,仿佛半截腰身要折断一般,张迈左手一拉拉住了她,两人一起靠在一块大石头上,张迈问道:“你说谁是胆小鬼?” 郭汾呵呵笑着,骂道:“光天化日的,你敢调戏良家少女!” 张迈也笑道:“我本来不敢,只是不动手的话,又怕被人说我胆小。”看看怀中的可人儿红唇欲滴,这时哪里还管什么光天化日?便低下头去,郭汾却忽然抖起了手中的鞭子,啪一声响亮地甩在石头上。张迈微微吃了一惊:“干什么?你不会是喜欢......” 郭汾人在他怀里,口中轻斥:“什么人!出来!” 石头后面露出个小脑袋来,笑嘻嘻说:“姐姐,你扭了脚么?为什么让迈哥哥抱着啊?”却是她弟弟郭汴。 张迈看得暗骂:“臭小子!坏我好事!” 便觉得郭汾轻轻推开自己,翻身上马,走过郭汴时伸手重重扭了一下他的嘴巴,郭汴哎哟哎哟大声叫痛,马蹄声响,不片刻已转过一处山,消失于视野之外。张迈望着郭汾的骏马消失处,许久许久,见郭汴还站在旁边,就板起脸来训道:“小汴!这会你不去读书习武,跑这里来干什么!须知一日之计在于晨,小小年纪就荒废光阴,等老大了要后悔的!” 郭汴呲牙咧嘴的,对张迈的假正经一脸鄙视的样子:“我不是荒废光阴,只是找不到个良家少女来教我骑马。” 一句话把张迈堵得什么气势都没了,咳嗽了一声问:“可有什么正事没?没有的话,我可先走了。” “正事当然有啊,我在保护我姐姐啊,免得她吃亏,这还不是正事?” 张迈一听,转身就走,郭汴赶紧叫道:“喂,迈哥,别走啊,还有一件不很正的事情。我爹叫我来找你的,说让特使你准备准备,明天我们就出谷,然后摆香案宣读圣旨!” 张迈一呆,停了下来:“宣读圣旨?” “是啊。外头侦骑回来,回纥人好像都退走了,爹爹说我们得想想以后该怎么办了,所以要会聚军民,开大都护军帐会议,请迈哥你去商议。”这半个多月来郭师道忙着料理战后事宜,一边安置伤者,一边防备 回纥人发现这山中密砦,直到发现萨图克引兵退去才放下了心,便要召集砦中领导人物,商议今后的对策以及宣读圣旨。 张迈最近忙着练武,可差点把这事给忘了。现在给郭汴一提,才想起:“糟糕,最近竟然没怎么想这事情。”赶紧跑了回去,把那圣旨,鱼符给拿了出来,心想:“这圣旨郭老杨老他们一定是看过了,可还说要摆什么香案接旨,那一定是个比较隆重的仪式了,这圣旨上都是竖排繁体字,有点难认,我最好练习练习,免得到时候读错出丑。” 将圣旨拿了出来,一字字地试读,读到最后,看见那”唐建中二年”,心想:“唐建中二年是什么时候?要是我包里带有本历史大事年表之类的,能换算成公元就好了。嗯,最好有本白话资治通鉴,那样我就能知道每一年里发生过什么历史大事。不过资治通鉴不知道有没有记载这中亚的历史......” “迈哥,你在看什么啊!” 一抬头,窗户里露出张鬼头鬼脑的脸来,是郭汴,这小子见张迈没追自己算账,反跟过来了。跟着他身边又冒出另外一个少年,则是杨易的弟弟杨涿。 “嗯,我在看圣旨......对了,小汴,现在是建中几年了?还是说换年号了?” 说起来,来了这个时代都两个月了,还没弄清楚是什么年代。安史之乱是过去了,则现在到底是中唐,还是晚唐? “年号?自从我们和长安那边断绝,就不知道朝廷用的是什么年号了。虽然有时候出去‘打猎’的骑兵从商人口里辗转听到一些中原的消息,可那些消息很多都自相矛盾,也不知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说的也是。 ”那......那我们安西都护府和长安隔绝多久了呢?”“和长安隔绝多久,我们不知道啊。”杨涿摇了摇头,问郭汴,”你知 道不?” ”我也不知道,也许我老爹记得。”这些事情,果然问不得小孩子,还是有机会探探郭师道的口风 吧。”那么,郭昕公去世多久了你总知道吧?对了,郭昕公是你爷爷吧?”“爷爷?不是啊。” ”不是?那是你爷爷的爹爹?”“嗯,我算一下......”郭汴屈指数了起来,“郭昕公是我爹爹的爹 爹的爹爹的爹爹的爹爹的爹爹......。”张迈听得呆了:“你说什么?你爹爹的爹爹的爹爹的爹爹?”“是啊。”旁边杨涿插口说,”当时安西四镇,除了驻扎在龟兹的 郭昕公是四镇节度使之外,还有三个镇守使,疏勒镇守使鲁阳公,于阗镇守使郑据公,还有就是我爹爹的爹爹的爹爹的爹爹的爹爹的爹爹——焉耆镇守使杨日佑公②了。” 这些孩子,对那段历史倒记得挺熟,想必是大人们怕在战乱中与他们失散这些孩子不知本源,所以从小就教他们记得。 可是,这两个少年的话却叫张迈心里涌起了疑虑与不安,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出了大岔子! “四镇的最后一任节度使、镇守使,是你们的爹爹的爹爹的爹爹的爹爹......那岂不是有四五代人了?” “不是四五代,从郭昕公算起的话,到爹爹这里是第六代。”张迈的脑子嗡一声差点炸了!他原本还以为现在这个时代离开郭昕不远,哪里知道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第六代......那是多少年啊! 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话,只怕大唐是否还存在,都是一个问题了! ①马上控弦:即马上骑射。 ②鲁阳公、郑据公、杨日佑公:鲁阳,有史料记载的最后一任疏勒镇守使;郑据,最后一任于阗镇守使;杨日佑,最后一任焉耆镇守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