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容琦乍听到这个称呼,半天缓不过神来,难道她竟然误打误撞成了公主? 长公主的府邸本来就是京城里许多八卦的源头。 她府里养着的三百赞画个个是有风流之姿的美少年。 即便她荒唐到肆无忌惮,仍旧得先帝、新皇宠爱,是唯一一个能出入朝堂的女子。 就是这位完夏国公主,恃宠而骄在朝堂之上做出一件惊世骇俗的事,她张口向皇帝讨要驸马,那驸马竟然还是个打入天牢的死囚。 容琦之前还以为自己大概是看了太多的穿越小说,竟然稀里糊涂地做起穿越梦来,但是这个梦也太真实了,简直就像她真的到了古代一样。 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她只是一个在空中飘荡的魂魄,她看着繁华的街道和往来的人群,然而没有任何人能看到她。 老天跟她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本来嘛,穿越是后现代的衍生词,是虚构的,现实中根本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死后转生,灵魂出窍,投胎,这些才是正途,黄泉路上大家都打听着奈何桥的方向,只有她还不死心,真的想做旷古穿越第一人,同行的几个老鬼都笑她太孩子气。 因为正值大好的青春年华,她还不想去死,等真的过了奈何桥,想回阳间都来不及了。 容琦半途中脱离了队伍,在空荡的街头游荡了很久之后,她重新陷入了黑暗,然后又不知过了好久,她终于见到了久违的光亮。 那光芒不知道是来自那两支红红的蜡烛,还是蜡烛旁边那个散发着熠熠光芒的容颜,她甚至还来不及细想,整个人便被巨大的力量吸引,一下子飞了起来,然后重重地摔入黑漆漆的漩涡当中。 容琦一觉醒过来时,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身体重新有了知觉,不过整个人像是被冻僵了一样,要慢慢地才能融化。只是眨眼之间,她已经再世为人,这种感觉难以言喻。 被褥间带着一丝软软的香气,容琦感觉四肢百骸有温暖的气息在流动,整个房间充斥着一种闲逸的气息,与之前她在空荡的街头游荡相比,简直有着天差地别。 这也许就是苦尽甘来的感觉。 容琦迫切地想睁开眼睛看看周围,谁知道眼皮上就像坠了千斤重物,她拼了全身力气也动不得丝毫,就在这恍惚之中,终于有一个声音将她从沉寂当中解救出来。 那声音就像打开了她身上无形的禁锢,要不是仍旧不能开口说话,她肯定会舒服地长呼一口气。 容琦刚想放松整个身心真正地休息一下,刚刚有知觉的皮肤忽然感觉到一股凉气,她的颈项上似乎正放着一件冰凉的器物,这件东西紧紧地贴着她的皮肤,似乎稍一用力就能切进她的身体。经历过生死的她,立即又嗅到了一股死亡的味道。 怪不得她这么容易就能进入这个身体,原来这个人也在死亡的边缘,刚刚才尝到回生的滋味,她不想这么快就又成为游魂,可此时此刻她无能为力,连睁开眼睛说句话都做不到。 仿佛是金属一样冰冷的东西,在她颈项间滑动着,容琦的心仿佛都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 房间里似乎还有其他人。 “放下。” 那如同一泓清泉一样的声音,虽然淡定得让人捉摸不透里面的情绪,但话里的内容却让容琦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愉快。 容琦感觉到那放在她颈子上的东西微微动了动,那人仍有不甘。 一个稍微浑厚一点的声音反驳道:“外面全都是她事先安排好的人,现在不想办法胁迫她出去,等她醒过来就来不及了。” 容琦的呼吸简直都要停滞了,这是在哪里?她怎么会到这里来,竟然面临这样一个危险局面,而且那声音中饱含着恼怒的情绪,好像恨不得一刀捅了她似的。 “像她这种手段卑劣的女人本就该死。她让你连降三级丢了官职又陷害你入狱,废了你的武功,用天牢里那些官员的性命来逼你成婚,如今又在房外埋伏了那么多武将,她要做什么可想而知。” 容琦感觉到脖子上的刀又紧了紧,心里暗暗苦笑:重生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历经千辛万苦才重返人间,不料竟穿越到这样一个人的身体里。难道这就是有得有失?老天啊,你也太不公平了。 “谁不知道她的名声,她和府里的三百赞画虽然不是个个都有私情,但她和那个……难道你还真将她当成你的……不成?” “事已至此,如今我们只能想办法胁迫她才能出去……” 啪!响起一声放棋子的声音,“就算你能顺利地让我出去,你总不能再胁迫公主放了天牢里那些受牵连的官员吧。” “别人我管不了,我只要……” “时间不早了,你出去吧!”这一声虽然淡淡的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人再难反驳。 那柄刀剑动了动终于离开了她的颈项,跟着是一声咬牙切齿的冷笑,“今晚他们敢做出什么事,我就将他们全都杀死。” 这声音一过,屋子里就重新恢复了宁静,只有棋子落在棋?上的叮当声响,容琦仔细地聆听竟然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有没有离开这个屋子。 容琦松了一口气,她的第二次生命总算是保住了。这要谢谢屋子里的这个人,要不是他阻止,她现在大概已经一命呜呼了。 经过漫长的等待,容琦的身体终于完全恢复了知觉,她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所见的景象顿时让她惊呆了。 这里明显是一间卧房,却和普通的卧房不同,有着她想象不到的奢华。 她虽然在睁眼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当看到红艳的帐幕和耀眼的喜字时仍旧张开了嘴巴。 她正一丝不挂地躺在红色的大床上,身上盖着血红的锦被。她拥着被子坐起来,立即看到了透过帐幔照进来的烛光,虽然看不真切,但是她能猜得出是两根大大的喜烛。 枕边是一只散发着馥郁香气的银熏球,这房间华丽得让人咋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暧昧的气息。看着这个地方,她完全无法和刚刚听到的一番交谈联系起来,正当她万分惊疑之际,那轻薄的帷帐微微一动,被一只修长的手揽了起来。 那是一张让人看了就挪不开目光的脸。 虽然他嘴唇苍白,脸上有着病态的潮红,身体似乎过于瘦弱,但当他的唇角淡淡勾起,全身上下便透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高雅,就像天空中的一抹云朵,飘忽得让人捉摸不透。 他穿着一件红色的薄衫,那衣服如蝉翼般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有几分透明,颀长的身体在衣服中舒展,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膀上,惬意中带着些许随和,清澈的眼眸仿佛能映照出别人的影子。 他看向她时脸上的表情是温柔且熟悉的,可不能给容琦带来半点安慰,她忍不住大声地“啊”了一声。 如果不是之前有一把利器抵在她的喉间,有人说出一通让她惊恐的话,她也不会如此吃惊,她没想到你死我活的戏码会在一个新婚之夜发生,而这个决定她生死的人显然就是她的丈夫。 容琦刚想低头掩饰一下自己仓皇的举动,那人却先她一步微微一笑,“公主可是要起身?” 公主?!容琦乍一听到这个称呼,半天缓不过神来,难道她竟然误打误撞成了公主?那么在这个洞房花烛夜中,她眼前的这个人就应该是她的驸马? 就算古往今来公主和驸马的幸福婚姻少之又少,也没听说哪个朝代的公主和驸马在新婚之夜刀剑相向啊。 想到此时此刻自己身上还是光溜溜的,容琦忍不住抱着被子向后一缩,手掌随意地撑在了被褥间一个凸起上,待她回过神来,那凸起竟然已经被她按了下去。 一串银铃声顿时急促地响了起来。黑夜当中,那铃声格外刺耳,容琦缩起手脚愣住了。 比起她一次又一次的吃惊,对面的人显得十分从容,银铃刚刚响起来,他就已经伸出手拿起凭栏上的衣衫穿在了身上。那红色的吉服盖在他身上,仿佛又为他增加了一层遮掩,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眸轻轻一瞥容琦,容琦立即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不知道他是看穿了她这个假公主,还是看穿了公主早就准备好的这个洞房花烛夜的“助兴”节目。一切都顺理成章地发展,就算容琦现在说她是不小心按动了机关,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 容琦还来不及想太多,房门已经被人不客气地打开了。嘈杂的脚步声裹着一股股冷风冲进房间里,两支喜烛的烛光摇曳着险些就要熄灭。 那些人显然早就知道要做什么,迅捷有序地跑到屋子里,看到床上的容琦,顿时都松了一口气,然后气势汹汹地将床前的美少年团团围住。 “公主……”少年低低的呼声还没有发全,就被人一把推开又隐没在人群中。 一个管事丫鬟样打扮的人急切地凑上前来,“公主,公主,你没事吧?” 容琦刚抬起头来看那丫鬟,丫鬟就像得到了什么暗号一样,诡异地冲着容琦微微点头,然后站起身挡在容琦身前准备说什么。 容琦在震惊中总算相信了,正如那个将刀架在她脖子上的人所说的,今天晚上这个洞房中真的会上演一出你死我活的戏码,这位公主是想洞房花烛夜里就……可这不是她千方百计才弄到手的驸马吗?为什么这样迫不及待地要置他于死地呢? 那些训练有素的武将显然是早就安插在洞房周围的,他们等待的就是公主按下机关,清脆的铃铛声响就是行动的暗号。 这位公主真是用心良苦啊,将机关设置在伸手就能触及的地方,可是她大概没有想到早就有人识破了她的计谋。容琦想起那柄寒冷的刀在她颈项上滑动的感觉,顿时打了一个冷战,她立即看向面前那个丫鬟。 “你们把……”那丫鬟本准备一鼓作气地将话讲完,哪知道她刚刚说完三个字,猛然感觉到手一沉,转过身来才发现扯她的人是公主,难道她说错了什么?她每一步每一句话都是照着公主之前的吩咐去做的啊。她仔细看向公主,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公主眼睛中找到她熟悉的神色。 公主只是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脸色虽然有些苍白,眼睛中却闪烁着一种不常见的神采,她微微抿了抿木棉花般嫣红的嘴唇,平日里因为过于养尊处优而习惯出现的迷茫和迟钝神色似乎像湖面上的雾气一样被风吹散了。 丫鬟心里一紧,眼前这个人的确是公主,可是为什么给她一种陌生的感觉?她自小就陪伴在公主身边,为什么今天心里这么恐慌? 容琦知道她这个时候实在不应该打断那丫鬟的话,可谁让她初来乍到就遇到这种情况呢,不是她装装傻、扶扶额头就能随便蒙混过关的。 虽然她可以冷眼旁观,任由事件发展,置身事外、顺水推舟地看着这些人将整件事情做完。这样一来她不但省力,也更像之前的那位公主。可是等这丫鬟将话说完,旁边的美少年一旦被抓起来,很难保证什么地方不会忽然冒出一柄剑刺穿她的喉咙。 既然那个人刚刚能避开外面的武将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那么他也应该有能力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完他刚刚没有做完的事。在没有弄清楚这一切之前她绝对不能轻举妄动,不管是引人怀疑还是会被揭穿身份,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她的性命更重要。 更何况,容琦看向旁边的美少年,要不是他,她也不会那么顺利地就重生在这里,他怎么说也算得上是救了她一命,她实在没理由一脱险就以怨报德。 再说,这个美少年应该是个好人,如果换成是她这样被人陷害又强迫成婚,她一定恨不得将强迫她的人剁成八万块喂小强。 容琦缩了缩肩膀,尽量用那丫鬟挡住她的脸色,却又能从旁边的间隙打量着屋子里的人。那穿着吉服的美少年被围在中央,他的嘴角漾着一丝朦胧的微笑。 “驸马。”容琦用试探的语气轻轻地喊道。 他那长长的睫毛微微一动,眼睛抬了起来。他的眼神不卑不亢,没有流露丝毫情绪,有一种安宁却深邃的悠远。 容琦定了定神,还没说话,那丫鬟已经紧张地扶住她的肩膀,“公主,公主,您别吓奴婢,您……” 容琦咳嗽一声,“我没事。”她的嗓音略微有些沙哑,尽量假装疲惫地垂下眼帘,不让任何人看到她眼中的神色,“现在是什么时辰?” 丫鬟愣了一下,“现在是寅时,还……不到早朝的时间。” 早朝?难道她的意思是,公主要上早朝?这里难道是开明的唐朝?可唐朝也没听说哪个公主可以正大光明地去上早朝参与朝政啊。 “你们先下去吧,我有些累,想再休息一会儿。”容琦微微闭了闭眼睛,说完这句话就像是在赌博一样。 “公主,那,那驸马……” “驸马也去歇着吧!”容琦几乎不假思索地说出来。 丫鬟愣住了,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看着公主抬起头来,公主的眼神很坚定,不像是说错了或者开玩笑。 “公主……这……” “本宫的话,你们没听清楚吗?”容琦故意皱皱眉头,口气也严厉了一些。 果然已经有人焦躁地熬不住了,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她之后领着人退了出去,武将们的脸上一直泛滥着诧异的表情。 他们的这些表现,容琦早就预料到了。 她没有料到的是驸马的表现。 驸马的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变化,就像是他刚才听到那人说“外面埋伏了许多人,公主的用心可想而知”那句话时一样,并不惊讶也不慌乱,似乎这些事都与他无关。 他就像天地间一处难寻的幽僻之所,与喧嚣俗世格格不入。 无人能进驻他的心。 他微微一笑行了个礼,转身走了出去。 虽然驸马爷没有感激涕零地看她一眼,但对别人的反应她还算满意,容琦在心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虽然很难遮掩,但是像“借尸还魂”这种事,就算在历朝历代被大家传得神乎其神,也不会有什么人轻易就想到这上面去。 只要想着自己如今是公主,口气严厉一些,倒也不怕有人不听从她的命令。容琦睁开眼睛悄悄打量了一下周围,能糊弄的人都被糊弄下去了,如今她身前就剩下这个满脸焦急的小丫鬟了。 这丫鬟一看就是公主的心腹,太了解公主的脾气秉性,所以现在才对容琦的举动异常惊异。等到人都走光了,她跪下来,“公主,您就这样让驸马……您虽然请求圣上撤了他的官职,又在天牢里让人断了他的琵琶骨废了他的武功……可是……您别忘了,驸马爷是状元出身,深得圣心,三年之内就官居二品,公主和……虽然暂时将他……可朝里和他交好的官员不在少数,万一等他喘过气来,您想再动他恐怕不易。” 不成想这个丫鬟知道这么多事情,然而容琦却越听越觉口苦,撤了他的官职又断了他的琵琶骨,这公主哪里是喜欢驸马啊,简直就像有深仇大恨一样。听这丫鬟说的,做成这样还不够,新婚得手之后,还得将驸马五花大绑送到断头台,斩草除根了才行? 怪不得那个人会恨得要杀了这个公主。那样一个容貌俊美、高贵清雅的少年公子,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想嫁给他为妻,可他如今却做了这样一位公主的驸马。想到他清澈的眼眸中那片看不到底的平静,也许是任何人都捉摸不透的,容琦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 她在胡思乱想什么,难道还期望在古代上演一场伉俪情深大戏不成?即便她不是之前的那位公主,可在这位驸马心里,一切大概都万难挽回,她可是新婚之夜未尽就迫不及待对付他的坏妻子,贤良淑德和她一点边儿都靠不上。 “公主,我们府里有那么多长相好看的公子,您何必非要留着驸马,将来您如何向……交代啊?” 容琦猛然睁开了眼睛,将那丫鬟吓了一跳,看来这一切不像容琦想象中那么简单。 她本来以为,这位公主是看上了驸马才用了千般手段将他弄到手,至于新婚之夜的种种行为,无非是得到之后就不加珍惜的表现。 现在被丫鬟这样一说,洞房之夜谋害亲夫不但有因由,似乎还有同谋。若那个同谋不凑巧是个男人,他们不就是令大家津津乐道的奸夫淫妇吗? 丫鬟接着说:“奴婢今天晚上眼睛都不敢眨,就怕驸马他……” 容琦叹口气,自己总不能一直听丫鬟说话不发一言吧,那也太有违常态,说不定一会儿要被误解是受了驸马的威胁。果然…… “公主,是不是驸马对您……” 容琦扯扯嘴唇,故作薄怒地轻蔑一笑。 “您别吓奴婢,奴婢……” “你当本宫是什么人。” 那丫鬟听得此话果然惧怕。 虽然暂时糊弄过去了,可这样等下去绝不是什么好办法,丫鬟绝对不敢直接喊出她的名字,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她应该怎么办?难道像小说里的那些女主一样佯装失忆?这毕竟是真实的生活,不是小说里的狗血情节,容琦稳住心神继续道:“这里没别人,别奴婢奴婢地喊了,我平日里是这么叫你的吗?” 那丫鬟哭了出来,“公主,您吓死瑾秀了。”她的眼泪从大大的眼睛里不停地流下来,“公主一直都不说话,瑾秀还以为……” 容琦微微一笑,拍了拍瑾秀的肩膀,这丫头的名字她算是问出来了,可是不能用同样的方法逼问出自己的姓名吧! 她刚才听那个要杀她的人说,好像她是用圣旨逼迫驸马成婚的,那么,“瑾秀,去把圣上赐婚的圣旨给我拿来。” 瑾秀用袖子擦擦脸边的眼泪,应了一声站起来向外屋的柜子走过去。 那明晃晃的圣旨打开来,容琦总算看到了自己这个身体的名字,长公主完夏容琦。 世上果然有这种巧合的事?容琦,容琦,真的是这两个字,居然和她的名字一字不差。她再看下去,只见圣旨上只有一处提到驸马的名字,状元临奕,没有官职和其他,只是一笔带过。可即便是这样,还是能从这一堆辞藻中轻易地看到这个名字,临奕。 自关而西,凡美容谓之奕。 她正好读过王安石的《祭吕侍读文》,“伯夷相唐,尚父宾周。受氏胙国,重光奕休。” “公主还在看驸马的名字?”瑾秀显然理解错了容琦的意思,这个字只不过是恰好勾起容琦对往事的一些回忆,她之前特别喜欢这个字。 瑾秀道:“临姓真的不常见,奴婢也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姓临。前朝国姓东临……” “东临、东临……”容琦嘴里默默念叨,心中涌动起莫名的情绪。 “公主说过,自完夏国开国以来,东临一姓已经灭绝……瑾秀觉得,公主之前猜测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瑾秀悄悄凑过来还要说什么,门口忽然传来脆生生的喊叫,“让开,我要见公主。” 那声音清脆得就像往水晶杯里注水一般,时而激越,时而轻缓流淌,煞是好听。 门外忽然传来打斗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响,节奏越来越紧密。 好像有人推开门口的侍卫闯了进来。 容琦只看见人影一闪,那人还没有冲进内室就被人用剑制住。似乎公主府的安全系数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糟糕,不是人人都可以随便闯进来做什么的。 “公主!”那人大声叫喊着,“公主说过的话,难道不算数了吗?” 容琦侧过头向前望去,眼前这个小少年十三四岁的样子,虽然穿着朴素的衣衫,却掩饰不住他惊人的帅气,脸上是那种健康的肤色,大大的眼睛微微敛着,带着些许少年的稚气,目光如同朦胧的月光一般。他比驸马多了一份稚嫩少了一份淡雅,却也让人难以挪开目光。 那个用剑抵着他的人,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衣,皮肤黝黑无比,站在昏暗的屋子里让人看不清楚他的五官,他手上那柄亮闪闪的长剑已经割破了那少年的颈项,几滴鲜血流在雪亮的剑身上。 那少年仿佛不知道疼似的,还坚韧不屈地挣扎着。 容琦正在想该怎么解决这件事,抬起头的时候正好看见瑾秀冲她望过来,容琦微微点了点头。她与其自己乱想,还不如把事情交给公主的心腹,她也好摸索一下应该怎么做这个长公主。 瑾秀果然不辜负她的期望,立刻熟练地应对起来。 她先是苦口婆心地劝慰了少年一通,那少年显然是这种话听得太多了,冷冷地笑两声,眼角的目光颇为不屑,挣扎了两下道:“公主,晋王谋反一案牵扯官员几十人之多,我兄长只不过是一个四品官员,实在无辜。只要公主肯放过家兄,让瑞梓做什么都可以……” 这个公主干的坏事还真是不少,短短几分钟之内她就听到了好几件。 以她一个公主的身份,想找几个心甘情愿的奸夫那还不容易,她怎么就看上那些坚韧不屈的主儿了,难道她觉得越挣扎越有意思?而且她逼迫的手段都差不多,不是揪着人家兄弟姐妹就是抓住了人家的亲朋好友。 瑞梓显然比驸马受的罪更多,他露出来的皮肤上隐见青紫,脖颈上还有一个大大的咬痕,挣扎中露出了半截手腕,腕上的捆绑痕迹衬着他小麦色的皮肤,竟然有那么一点野性美。 瑞梓和驸马显然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心里想什么都表现在脸上,性格身体双重冲动。他此时胸口急促地起伏,漂亮的眼睛里散发着轻蔑的光芒,连音调都仿佛带着刺,“公主不是很喜欢瑞梓吗?为了我连做这么一点事都不肯?” 瑞梓弯起姣好的嘴唇,“如果公主肯放了我兄长,我保证会陪在公主身边一辈子。” 人说“万两黄金易得,知心一个难求”,长公主能将这样一个美少年逼得心甘情愿留在她身边也是不容易的。 如果这位是真的公主,大概会立即将他捞过来卿卿我我一番,说出一大堆肉麻的话。可惜容琦初来乍到,什么都没弄明白,这山盟海誓,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容琦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 一旁的瑾秀只当她已经腻烦了,急忙给那黑脸男使了眼色,那黑脸男竟然唯丫鬟马首是瞻,立即点了瑞梓的穴道。 瑾秀熟练地摆起了样子,“公主要上早朝了,有什么事等公主下朝再说吧。”然后挥挥手,门口的侍卫立即走进屋来,抓起少年的两只胳膊就往外拖。 那少年无法挣扎,可是清冷的目光像一把刀一样投向容琦。容琦看着地上留下的一滴血迹,顿时感觉如芒刺在背。 “等等,”容琦侧脸看向窗外,“外面是什么声音?” 瑾秀毕恭毕敬地道:“恐怕瑞梓公子闯进来的时候,惊动了院子里的其他公子。” 什么惊动,恐怕是来集体抗议的吧,能闯进来一个就能进来第二个,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容琦指指被人架着的瑞梓,“从正门出去走一圈再回他的屋子,以儆效尤。”反正拖都拖了,也不在乎替她肃清外面的口舌。 长公主天还没亮就这样丧心病狂地虐待美少年,没想到她刚到这里就给长公主脸上又重重地添了一笔黑。 瑾秀站在门口满意地看着人渐渐散去,再看看时辰,关好门转过身来道:“公主,时辰不早了,别误了早朝。” 容琦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想休息是没门了。 做公主的,梳洗打扮是件麻烦事,不过人靠衣装马靠鞍,贵族向来乐意干此事。 幸好长公主没有早晨醒来喝人奶的嗜好,只是让丫鬟用温热的巾子敷脸,然后请了个乐师在外面吹奏一番赶走睡意。 洗漱、梳妆用去很长时间,然后再穿上厚重的朝服,头上的金步摇颤颤巍巍,腰间的环佩挂饰叮叮当当,一切准备妥当后,容琦望望窗外,天还没有亮,她没想到上个早朝比她高中时代的早自习还要早。 瑾秀已经在一边催促,院子里几十盏灯笼渐渐汇聚,却也照不亮整个公主府。 大宅院里有数不清的奴婢,容琦穿衣服鞋子都有人伺候。穿朝服之前还有人给她捶背松肩,来来往往的奴婢都是打一个照面就走出去,往来不带重复的。 公主的生活也太舒服了,骄中养奢,说得一点都没错。不过要是能有范思哲那样的服装设计大师为自己量身定做服装,并在身边审视他的艺术杰作被自己的身材完美展现出来……那真是爽翻了。将来一定要找个这样的人来伺候自己。 临走之前,瑾秀不放心地跑去外面看轿子。 容琦坐在房里的软榻上,对面是一面铜镜,照人极为清晰。镜子里映出的人影,让她既熟悉又陌生,那是一张无比娇美的脸孔,大概轮廓和她现代的样子相似,却比她美貌了不知多少倍。朝霞映雪的面庞,一双眼睛如寒潭一般,幽深中带着一丝雾气,温婉的发鬓上是华贵的发髻,袅袅婷婷似一朵出岫的云,红棉般的嘴唇轻抿,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弱不胜衣。 容琦不禁感慨: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啊。本来是娇弱的公主,是相夫教子贤妻良母的料,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一个那么狠的毒妇。 容琦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繁琐的衣衫,这衣服她今天虽然已经亲眼看见瑾秀帮她穿过一次,可如果下一次让她自己穿,她大概还是会弄错,容琦低头去数袖口。 几乎是不经意间,她在杏黄色的内袖中发现一样东西,一张折好的纸笺。 这纸张从何而来?是谁塞进她袖子里的?难道是瑾秀帮她穿衣服的时候悄悄塞进她袖子里的? 不可能。完全没有这个必要,瑾秀如果有话想说早就凑在她耳边说了,又怎么会写在纸上? 容琦将那张叠得很整齐的纸笺拿到手里的时候,马上抬起头看向屋外,瑾秀还没有回来。 她拿着这张纸走进内室,犹疑着将纸笺打开,凑到蜡烛边去看,隽秀的字体立即映入眼帘。 开头是两个字——容容。 如此亲昵的称呼。 容琦心里油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接下来那字条上的内容果然应验了她的疑虑。 瑾秀将暖炉放在轿子下的空格里,又换上了软垫,这才返身走回来。 她打开那扇熟悉的门,看见公主正端坐在软榻上。公主似乎正在想事情,长长的睫毛半垂着。公主这种娴静的姿态她不常见到,或者说此时此刻的公主令她感觉到有些陌生。 公主抬起头来看她,露出一丝微笑,“准备好了?”那笑容随意却清澈迷人。 瑾秀点点头,将手里的暖炉送到公主的手里,公主站起身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公主的脚步似乎比往常多了些生涩,那高高的宫鞋穿在她脚上仿佛让她感到不大适应,可是她走得极为沉着,气度和往日没有什么区别,直到公主弯腰低头进了轿子,瑾秀似乎才如梦初醒地快走两步跟了上去。 瑾秀本来刚斥责完下面人的胡言乱语,没想到她自己也油然生出这样的想法,今天的公主和往日仿佛不似同一个人。 容琦刚刚坐下,立即感觉到暖融融的感觉从身下的软垫上传了上来,暖暖的温度让她心里稍微有了一丝安慰。即便她一再告诉自己要镇定,可仍难免心乱如麻。 容琦紧紧地握住手里的暖炉。驸马、瑾秀、瑞梓,只是公主府里的这三个人就仿佛耗费了她一大半的精力,现在又要马不停蹄地上朝面对那些朝臣和公主的至亲——高高在上的皇帝,就算她再冷静也害怕自己会露出马脚引起别人的怀疑。 别人怀疑还不要紧,她大可以用公主的身份将他们压制下去,可是万一皇帝对她有所怀疑……容琦深吸一口气,没有继续想下去。 这时有人轻轻地叩了两声轿门,一个古朴的檀香盒子被人慢慢地送了进来。容琦不知这是什么东西,她放下手里的暖炉,将那盒子接了过来。盒子一到手,外面立即有人跪下来齐声道:“恭送公主。”轿子这才被人稳稳地抬起来。 那盒子是长方形的,盒子边有两只把手,轻轻一扳,盒盖就弹开来,容琦在黑暗里轻轻摸索然后对着月光望去。这东西她在故宫里见过,就是古代臣工呈给皇帝的奏折。 容琦刚刚还发愁早朝要怎么应对,没想到完夏容琦这公主做得够滋润,上朝的奏折都有人给写好了。 但是这种不劳而获的事情未必就好,谁知道这小小的奏折里又有什么猫腻呢。古今中外但凡不亲自掌权的主儿,全都会变成名副其实的傀儡。 容琦将奏折打开,可惜这轿子密封性太好,月光并不能照射进来多少。 瑾秀在外面时不时地吩咐轿夫,“一定要在天亮之前进宫门。”容琦感觉着这轿子前进的速度,实在和现代的汽车没法比,她只好暂时将奏折放进木盒里。 她倒不怕这段时间没事干,她要想的事实在太多了。因为她袖子里躺着的那张纸条上写着:容容,洞房之夜杀了他。 这句话就像是连环任务的第一环,好像不做下去其他环节都没法进行了一样。 特别是这张纸条到底是谁写给她的,称呼那么亲密,可是内容却那么狠绝。敢这样称呼长公主的人应该不会有几个,亲人?心腹?还是……偏偏她又不能随便将这纸条拿出来问别人。 起码现在这些人她都不能轻易相信,整个公主府看起来像是一切都在公主的掌控之中,可她总感觉不是那么一回事,想要切实地掌握一切,还得她一点点地慢慢来,至少要培养几个她信得过的人。 容琦想到了瑞梓。驸马如同一汪深潭,深不可测,瑞梓的眼神看起来清澈得多。她毕竟当过几天高中老师,看孩子的眼力她还是有几分的。 容琦又胡思乱想了一阵。轿子慢慢地停下来,有人低头弯腰向她禀报到宫门了,她慢慢从轿子中走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巍峨的宫墙。 在宫门前还有人提着灯笼在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