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自是有情痴 1 突然,包厢的雕花木门被撞开,一个白色的身影飞快地冲了出来。 所有人都始料未及,耶律寒没有来得及抓住她,白色的裙角在楼梯上飞快的一闪,几朵淡雅的荷花一瞬间绽放又匆匆凋零,她已经跑下了楼。 那一瞬间,银镜以为自己看到了一片白色的花瓣,洁白得没有任何瑕疵,从她面前掠过。 很久以后,她问四郎:"你为什么这么爱她?" 四郎没有回答她,他的眼神很悠远,仿佛要透过重重的迷雾,寻到那个朝思暮想的女子。 最后,她还是明白了,他爱她,是因为她在他心中永远是一朵开在深山的纯洁的小白花,没有任何瑕疵。 耶律寒抛下她追了出去,银镜呆呆地坐在地上,半晌才反应过来:"天哪,四郎还在外面等我!" 人潮汹涌。 她像疯了一样冲出酒楼,冲进熙熙攘攘的人群,四处搜寻。 "四郎!四郎!"她明明看到了,她真的看到了,一定是他!不会错,她不会将他认错! "四郎,四郎!"她提着长长的裙摆,在热闹的街市上奔跑,拉过一个又一个白衣的男子,都不是都不是! 她身边走过无数行人,却没有她要找的人,风将她的发吹乱,阳光射进她眼中,那闪闪的泪光折射出一种七彩炫目的光。 "公子,公主在前面的酒楼里呢,我们过去吧。"侍女小心跟在他身后,提醒道。 四郎看了一眼热闹的人群,点点头:"走吧。" 她是不会在的…… 人群流过,他的白衣耀眼,如同天山上刚刚落下的白雪。 "四郎!"她站在人潮中无助地哭,泪水汹涌,头发跑乱了,额前的珍珠依旧光彩夺目。 人群纷纷侧目,不时用契丹语低语,然后摇摇头走开。 在这里,这样的汉人很多,被买回某个大户人家做妾,然后跑出来,太多了…… 耶律寒从后面走上来搂过她。 "你不是说你可以找到他吗?你不是说帮我找到他吗?为什么骗我?"她泣不成声,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我没骗你,我会找到他的,相信我。" 银镜怏怏地从"一品楼"上走下来,鼓着气:"有什么了不起!就是一个女人嘛!" 四郎正好走上来,看见她,微微点点头。 银镜停下来,转过头对着身后跟着的两个黑衣的男子道:"我自己会回去,不用你们送!" "大王吩咐将公主送回宫,我等只听大王吩咐。"两个男子互望一眼,同时看向四郎。 银镜顿时有些心虚,上前护在四郎前面:"看什么看,他是本公主的朋友!"她心里发毛,任何被黑衣十三骑盯上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属下不敢,请公主回宫。"两人移开目光。 四郎抬起头,看着身穿黑衣的男子,眼中多了一丝复杂的光。 耶律寒扶着德锦走回来,她哭得像沾了雨水的梨花,凄凄楚楚,让他心里疼得好紧。 马车上,银镜掀开帘子的一角,冲他喊:"寒哥哥!我生气了!回去我告诉皇帝哥哥你欺负我!" 阳光很烈,风很轻,人群来来往往,他们只隔了一条街。 耶律寒将她护进怀里,并不理会银镜的刁蛮,扶着她一步一步走进了"一品楼"。 银镜轻哼一声,放下帘子,回头对四郎笑道:"我们回去。" 突然,四郎的心疼了一下,他捂着胸口,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你怎么了?!"银镜焦急地问。 "没事。"他伸手掀开帘子,向外看去。 马车外是来来往往的行人,人山人海几乎淹没了他的视线,对面"一品楼"门口站着另外两个黑衣的男子,面无表情,眼神犀利。 微风拂过他清俊的脸庞,他缓缓合上眼睛,放下帘子,疲惫地向后靠去:"走吧。""你肯定?"冷漠的声音响起在走廊尽头,院子里月光摇曳,树影婆娑。 夜色中,那抹挺拔的背影几乎淹没在黑暗中,他一身黑色在皎白的月光中华光流淌。 "属下肯定!那人一定是杨四郎!" "杨四郎。"他握紧手指,凛冽的目光看着院子里。 "银镜公主很喜欢他,恐怕将来会酿成大祸,大王是否要除掉他?" "除掉他?"耶律寒走出黑暗的阴影,幽幽的白月光静静在他周围跳动。 若是杀了杨四郎,她会怎样恨他?会不顾一切和他同归于尽吧,她是那么深深爱着杨四郎。 幽幽月华,他眼中是一片痛苦的深渊。 锦儿…… 她是否会知道,他也是这样深爱着她,如果可以选择,他不会让她牵扯进这场残忍的战争,他会用另外的方式得到她,至少这样,他还有机会可以拥有她的心。 "不许伤害他。"他缓缓开口,平静得没有任何感情的波动。 月上柳梢。 安静的院子里,绿色的树木葱葱郁郁。 "出去散散心心里会舒服一些对吧。"银镜笑意款款,宫里的确太闷了。 四郎皱起眉,今天的感觉是那样的强烈,仿佛她就在他的身边。 "要是你想回大宋,以后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她娇羞地看着他。 他没听清她说什么,点点头。 银镜高兴地蹦起来,笑容灿烂:"太好了!四郎,我好喜欢你!" 她好喜欢他,真的好喜欢他!从她第一次跟随奚敏大将军一起出征,那次,辽国大军在雁门关外的陈家谷与杨家军开战,战况好激烈,奚敏将军不允许她到战场上,她只能站在远处远远的观望。 辽国大军很勇猛,但杨家军也不是吃素的!六个少年骑白马,身披战甲,个个俊朗无比。 然而那次杨家军军备不足,战了几个回合,明显要败北,最后一次,两军交战,双方派出得力干将先交战,这样往往便决定了胜败,因为关乎士气。 杨家将中,他第一个要上前挑战,骑白马,手持红缨长枪,威风凛凛。 他只用了不到十招,便将辽国大将遥辇徵挑落马下,得胜而归。 他不知道,那时她站在不远处的山崖上,甚至为他喝了一声彩! 从那以后,凡是关于杨家将的事,特别是杨家四郎的事,她都特别喜欢听。寒哥哥让杨家将全军覆没凯旋的那天,她甚至一直不理皇帝哥哥,她怨他们为什么这样赶尽杀绝?杨家也是忠君报国,根本没错! 没想到,她一气之下负气出宫,居然让她在悬崖下救了几乎断气的他!他不知道那时她日日夜夜守着他,荒无人烟的深山,她跑遍了各处为他找草药和水,终于救回了他! 她贵为大辽公主,第一次为一个男子做这么多事,她喜欢他,真的真的喜欢他! 2 夜深沉。 德锦倚在窗口,眼神空洞洞地望着外面,外面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雨,淅淅沥沥。院子里的树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她的心也如这树一样风雨飘摇。 四郎…… 我看见你了,真的看见你了,我叫你,为什么你不答应我,为什么还要走掉? 她的泪哗哗地流,哭得眼眶红肿。 难道你不想我吗?难道你不知道,我想你想得几乎要死了。 她抬起头,望着窗外的雨水,长廊上,一路弯弯曲曲挂了灯笼,被风吹得几乎熄灭。 她把身体蜷缩成一团,倚着窗口,心里难受得要死。 天好残忍,真的好残忍! 脚下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蹭她的脚,她低下头,将那个胖乎乎的小东西抱起来,挂满泪痕的脸贴在它的身上。 "你见过他吗?你知道我有多想念他吗?"她喃喃地说着,觉得好冷好冷。可是,她的心里更冷,冷得,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是她心里的泪,永远没有滴完的一天。 耶律寒在她身后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慢慢转身。 他走进雨中,任凭雨打。 "啊!大王!"璃烁拿了一把伞追出去,在门口被慕胤接了过去。 "好好照顾她。"慕胤看了一眼窗口的德锦,拿着雨伞追出去。 他走得很快,雨水在他身上肆意地流淌,他的发湿了,衣服湿了。 雨中,长廊上的灯笼照得雨丝清晰可见,他的身影在院门口停住,回头看着窗口。 她倚在窗口,清澈的眼中泪水不断地流。 他狠狠地握紧双手,低吼一声,重重打在石墙上,那坚硬的石墙,立刻在他铁拳下碎成无数,大雨冲刷,他手背上流着血,血水和雨水混合着流进了泥土,他转身疯了一般冲出去。 "啊!大王不可以进去!"正端着茶出来的宫女一抬头便撞见进来的耶律寒,吓得脸色苍白,连忙大喊起来。 公主私藏杨四郎被北院大王知道了就糟糕了。 四郎微微抬头,看向紧闭的门,嘴角轻轻地扯动,似乎有一抹笑容。他,终于来了。 陈家谷一战,杨家军几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在他手上,这样的男人,他早就想领教了! "快躲起来!快!快!藏到里面去!四郎!"银镜焦急地催促他,见他始终无动于衷,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求求你!被他看见你会死的!寒哥哥有多痛恨杨家……" 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大门便砰一声被踢开! 夜晚的风轻轻吹进来,院子里的树叶飘落几片,几片飞舞着飘了进来,在他清远宁静的脸上拂过。四郎抬起眼,看着他。 耶律寒黑衣微微翻动,他背着手站在门口,嘴角带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你果然没死。" "寒哥哥,我求求你放过他吧!我好不容易才救活他……"银镜哀求地拉着他的衣角。 四郎看了一眼银镜,眼神有些哀伤:"公主……" "寒哥哥,寒哥哥,我给你下跪还不行吗?四郎已经不能威胁你了,他受了伤,武功大减,现在他连我都打不过,你就放过他吧!"银镜哭着跪下来,她知道,杨家的人对他来说永远是最大的伤口,可是四郎没有错啊,何况四郎武功差点儿没了,他伤得好重! 耶律寒眯起眼睛:"功力大减?"他冰冷地笑起来,就算他是一个废人,她都不会嫌弃他! 四郎站起来,与他平视,不卑也不亢:"既然落在你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不!不!四郎,寒哥哥。"银镜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 "杀你?"他突然苦笑了一声,然后眼中的光芒突然如针芒般犀利无比,"本王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这恨,不仅是杨家欠他的! 四郎捂住胸口,猛烈地咳了几声,嘴唇有些微红:"那就请阁下快动手吧。" 耶律寒轻哼一声,命令道:"带走!" "寒哥哥!"银镜声嘶力竭地大喊,怎么办?怎么办? 四郎回过头,对她微微一笑:"四郎永记公主的恩情,无以回报。"他取下腰间挂着的一个小铜铃,递给她。 银镜呆呆地接过,眼眶红肿:"我不让你死,绝不!"她冲出去,他不会死!不会! 天边泛着白光。 窗檐下一滴滴的水珠滴落,在地上汇聚成亮汪汪的一滩,大雨冲刷后,树叶绿得发亮,院子里花草垂下了脑袋,然而馥郁的芳香依旧不散,伴随着阵阵泥土的清香充斥在微凉的空气中。 璃烁将灯笼中的火吹灭,撤走了流了一桌烛泪的蜡烛,轻轻回头看了一眼窗口。 黎明前微风吹进来,寒意袭人。 她鼻子一酸,拿起床上一件白色羽缎披风走过去。 "锦小姐……"她将披风披在她身上,想劝劝她,喉咙中却有什么东西堵着,让她开不了口。 德锦固执地脱下披风还给她,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灰茫茫一片的天边,素净的脸庞上泪痕斑斑。 "您这样等下去也等不出什么结果啊,都已经等了一夜了,先回去休息吧。"璃烁边说眼泪边哗哗地流出来,她有多心疼她啊! "他会来的!"她倔强的眼睛望着天边,唇角紧紧地抿成一条线。单薄瘦弱的身体在轻微的风中似乎也可以随风飘摇,她是那么脆弱,那么孤独。 "大王回来啦!"茗烁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满脸兴奋地嚷着,看到这样的画面,不禁闭了嘴,静静地站到一边。 璃烁赶忙擦干了眼角的泪水,抬头看见门口走进一个高大的身影,全身湿透了,衣服紧紧黏在他健硕的身体上,却显得更加桀骜,有一种撼动人心的魅力,两姐妹都不禁吸了一口气,垂首站立。 耶律寒走到她面前,抬起流血的手,轻轻擦拭她脸上有些滑稽的泪痕,动作轻柔无比。 德锦缩了缩脑袋,避开他。 他拉起她的手,向外走去。 德锦甩开他,愤恨地看着他:"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冷冷地笑:"想再看到杨四郎就别惹我生气。"他重新拉起她,走出院子。 天空露出微光,点点的光芒要冲破万丈的迷雾跳出地平线。 荷塘里荷花朵朵,开得鲜艳,虽是一夜风雨摧残,却仍然不折损它们的美丽。 风过…… 荷香阵阵…… 他抬起她的下巴,凝视她的眼:"要是杨四郎死了,你会怎么样?" "他不会死!"她坚决地说,望着他的眼神坚定不移。 他不会死!一定不会死! 他冷笑一声,突然低下头,吻住她冰冷的唇。 3 微风徐徐,远方的天边金光万道…… 满池的荷花恍若醉了,摇曳生姿,似在轻舞飞旋…… 他的吻又狠又深,仿佛想要这样,将她和他融为一体,让她永永远远在他的身体里,生生世世不分开。 德锦愤怒地睁着眼望着他,然而脑中逐渐的迷乱和深陷让她几乎瘫软在他宽阔的胸膛上。 她怎么能……怎么能……允许自己背叛……她不能啊!他是契丹人!是让她家破人亡的仇人啊!!! 她张口狠狠咬他,直到口中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她才松口,而他却依旧不依不饶,霸道地捏着她的下巴,和她唇舌相交。 他眼中的光芒邪恶又残忍,却深得不见底,让她忽然有落水的无力和悲伤。 他邪佞地笑着,一把推开她:"带进来!"他注视着她,她眼睛清灵晶莹,让额环上罕有的东海明珠都黯然失色。 德锦怔怔地看着他。 金乌跃出地平线,万道金光顿时笼罩了天地之间。 荷叶上露珠折射出七彩的光晕,全都落尽她的眼中。 花园拱形门下,慕胤走进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阳光突然很刺眼,很刺眼……千万道金光仿佛一瞬间变成了利剑。 一袭白衣闪动…… 满院的百花争艳突然失去了颜色…… 他白衣胜雪,乌发如漆。 消瘦的身影,目光清远如山,下一秒,燃起了熊熊的烈火! "锦儿……"他的声音沙哑得听不见。 那一片荷花怒放处,绿叶葱茏,花朵争艳,她站在那里,素白的衣裙被风吹得飞扬起来。 "四郎。"她的泪水忍不住滚滚落下,这不是梦!不是梦! 空气中清新的荷花香一阵一阵袭来,她泪眼婆娑,竟忘了移动步子,她只知道……他真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杨四郎推开了身边的人,迫不及待地向她奔来。 她是真实的!不是日日夜夜撕裂他的梦境,多少次……她崩溃在他的梦境中……德锦终于找回意识,朦胧的泪眼中,他向她跑来的身影却是那么清晰,她提起长长的裙摆,奔向他。 身后,一双大手抓住她。 "锦儿……"耶律寒紧紧握住她的手臂,低哑地喊她,那口气中,带着对她的哀求,只求她……别走…… 然而她疯狂地挣扎,拼了命想从他身边逃走。 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那双清澈得没有一丝杂尘的双眸中,此时此刻,只容得下一个人! "四郎!四郎!"她大声地哭喊着,狂乱地抓着他的手。 凝固的伤口,重新流出血来,染红了她的手心,他的手背一片血肉模糊。 由始至终,她没有回过头看他一眼…… 阳光灿烂,荷花盛开得更加热烈,大朵大朵,轻轻摇摆着身姿。 耶律寒自嘲地牵了牵唇角,手指一根一根松开,她的手臂一寸一寸滑出他的掌心,他被鲜血浸满的掌心。 她头也不回地跑去,雪白的纱裙纷飞如蝴蝶,仿佛……随时都会张开双翅飞离,裙角的荷花恍惚间绽放了! 这一刻,天地之间,一切都变得黑白,惟一鲜亮的,只有他们彼此之间的对方。 德锦扑进四郎的怀里,把长久以来所有的思念和痛苦全都宣泄而出。 "你没死,四郎,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死,你一定不会死对不对?"她用尽所有的力气抱着他。 四郎轻吻她额前的发,紧紧搂着她,生怕一不小心,她会消失。 他愿意用一切来交换这一刻,他愿意下一秒就死去,只要她在他的怀里。 "你不死,我不死。"他吻上她含泪的眼,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呢喃,"你不死,我不死……" 这一刻上天把所有的幸福都赐予她了,只要四郎平安回到她身边,所有的希望都会有了,他从来都是她生命中的光亮,总在她最灰暗的时候照亮她。 四郎怜惜地抚摸她的脸,擦干她的泪水,他有多么感谢上天,看到她没事,比什么都好。 "带我走好吗?四郎,带我走。"她抓住他的手,紧紧攥在手里,眼泪没有停过,怎么也擦不干。 "好。"他几乎没有一丝犹豫,点头便答应了。 她的眼中瞬间点起一团明亮的火焰,似乎把整张脸都照亮了。 四郎牵起她的手,拉着她看向前方。 荷塘边,荷花怒放。 轻风拂过,荷花摇摇晃晃,粉色的花瓣舒展开来。 他的黑衣轻轻地翻飞,有一种透彻骨髓的寒意在他周身不散,他淡漠地看着他们,嘴角噙着难以捉摸的笑,似是嘲弄,似是不屑。 他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手,不管用什么手段! 她,他不但要她的人,还要她的心!可是……他眼底慢慢地升起一道冷冽的光,她的心,早已属于别人! 德锦双手握着四郎的手,扬起挂满泪水的小脸望着他,那双眼清澈透明,倒映着他清瘦的侧脸。 "他是本王的女奴,在本王没有彻底厌倦她之前,任何人不许将她带走。"耶律寒冷冷地看着她,眼中强烈的占有欲让她浑身一颤,回过头看向他。 你是我的! 他望着她残忍地扬起嘴角。 德锦不禁又将四郎的手握紧,他是魔鬼!是她一辈子都无法醒来的噩梦!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遇见他?为什么?! 心中,慢慢滋生了一种奇异的情愫,缓缓地,从她心底一直蔓延,一直不停地漫过她澄澈的眸子,流了出来,她迷离地望着他。 四郎低下头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他捧起她的脸,眼中的温柔满得溢出来,"傻丫头,这区区一个南王府,怎么困得住我?你忘了吗?我是大名鼎鼎的杨四郎啊!" 德锦"扑哧"一声笑出来,靠进他怀里,额头抵着他的胸膛不断地磨蹭:"四郎是世界上最棒的!我等着你哦,你一定要带我走。"她把流出来的泪水和鼻涕一起蹭在他的白衣上,一边流着泪,一边咯咯地笑起来。 阳光炫目,金光万丈。 耶律寒抬起流血的手遮住头顶的光芒,鲜红的血丝顺着手指一滴滴流下来。 她笑了…… 笑容天真慵懒,她在杨四郎怀里撒娇,像个可爱的小妻子,没有任何的担忧,她心中,杨四郎就是她的神,她的一切! 熊熊的妒火一瞬间席卷了他! 4 慕胤走到他身旁,抬头看他的脸逆在光中,模糊不清,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以为他是这世上最无情的人,而现在才知道,其实,他是这世上最多情最痴情的人! 他可以为了她做任何的事情,甚至,放下他的仇恨!放下他和杨家的血海深仇!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他看向相互拥抱的杨四郎和德锦,两个洁白的身影在阳光下,灿烂的光芒在他们身上跳跃。 重重的叹息,他别过头,负手站立在一旁。 繁华落尽,桃树上油绿的叶子中隐隐夹着几颗粉绿的桃子。 清新的香气四溢在这座静雅的院子里,伴随着阵阵浓郁的酒香,混合着充斥在这个本来安静舒适的空间中。 萧燕燕安静地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方绣帕,低着头绣几针,然后抬起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酒坛。 十个…… 她摇摇头,继续低下头刺绣。 她在绣一朵荷花,前几天,看到御花园里一片荷花开得好看极了,一时兴起,想永远留住那些美丽,恰巧皇上这两天身体不好,她绣好了放些药草进去正好送给他。 她眉梢轻扬,温柔地笑起来。"燕燕……"他坐在门口,头靠着门边,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酒坛,狠狠灌了一口,看向她。 她抬起头,笑容轻柔在脸上绽放:"喝够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绣帕上,一瞬间温柔无比。 荷花清新美丽,出淤泥而不染,那片片的花瓣中,仿佛映出一张含笑的脸,天真无邪,像个可爱慵懒的小妻子,在跟丈夫撒娇。 他举起酒坛,"咕咚咕咚"猛灌几口,扔了坛子,摇摇晃晃站起来,醉醺醺走向她。 两片红云飞上她的脸颊,她慌乱地站起来,扶住他几乎要跌倒的身体,眉头微微皱起来。 又醉了…… 从小到大,只要心里不舒服,就喜欢一坛一坛地喝酒,每次只喝五坛,他懂得控制自己,而这次,喝了十一坛,看来,他心里很痛苦。 又是……和那位大宋公主有关? 她扶着他,有些吃力,"寒……"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扶他坐在椅子上。 "燕燕,"他抓过她的手,连同抓着那方未绣完的绣帕,满口酒气,"她爱的不是我。" 她抬起头望着他,心中,隐隐流过一丝痛。 "她爱杨家的人!杨家的人!杨业的儿子!"他低吼,眼睛血红,似乎要喷出血来! 她不语,低头避开他的目光。 "我没用,最后,我连杀了杨四郎的勇气都没有!我……"他酒意上来,身子晃了晃,靠在椅背上。 "得不到她,就毁了她……"他眼底幽暗,满是痛苦,深不见底。 "寒,"燕燕唤了他一声,蹲下身趴在他的膝头,"得不到她,就让她幸福。" "幸福?"耶律寒喃喃地,然后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声如同雷鸣,震得屋子仿佛都摇晃了。 "她不幸福,你也不幸福。"她仰起脸看着他,"她幸福了,你的痛苦就不会这么深,至少,她不会恨你。" "不可能!"他暴喝,眼神凛冽,让她也吓了一跳。 明知他,从来不懂退让,从来专横无礼,从不懂何为放手,可是,他应该懂得,他不能让她恨他,这样的代价,他付不起! "若是想她心里记着你,就忘了她吧。"她温柔的细语,拉起他的大手,轻轻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他闭上眼,握起手掌,冷冷地笑。 月光皎洁。 满天繁星。 院子里的花朵静静地睡着了,树上栖息的鸟儿蜷着脑袋呼呼入梦。 花架下,幽幽的月光笼罩着两个雪白的身影。 德锦一直不松手抓着四郎,生怕手松开了,他会消失。 四郎宠溺地望着她笑,纵然满手都是黏黏的汗水,被她这样握着,他也一点儿不在乎,因为她在他的身边。 清远如山的面容消瘦无比,他在月光中如同虚幻。 她慢慢将头靠近他的胸膛,呓语一般地说:"七郎死了,他是为了保护我,杨元帅也死了,为了我父皇……" "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他搂紧她,身体微微颤抖。 "父皇让你家破人亡,我也有罪啊,四郎,我好怕你会怪我。"她的泪水浸湿了他的白衣,他胸膛的温度熨烫了她的脸。 "这和你没关系,这场战争,本来就不该把你扯进来。"皇上有错,可那是因为听信了潘仁美的谗言,锦儿更是没错,要不是卷进这场战争,她还是会在大宋,做一个受尽冷落却有母亲疼爱的小公主。 她永远是他的小公主啊!纵使天荒地老…… "杨夫人怎么办?嫂嫂们怎么办?端娘怎么办?金娥怎么办?"她想起那些从此失去至爱的人,不禁哭出来。 四郎抱着她的手臂颤抖起来,他闭上眼睛抱着她,只要他不去想,就不会痛!杨家的女人都不是普通的女人! 他猛烈地咳起来,咳得浑身颤抖,嘴唇苍白无色。 "四郎!"德锦惊慌地拍着他的背。 "哇。"大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来,染红了他和她的白衣。 "四郎!"她吓得哭起来,泪珠滚落到他身上的血渍上,立刻便消融了。 "没事,没事。"他捂着剧烈疼痛的胸口,脸上努力挤出让她不要担心的笑容。 "我去找大夫!" "不要!"他抓住他的手,放在胸口,"不用担心。" "你受了很重的伤吗?为什么会吐血?"怪不得,怪不得他瘦了那么多,她还以为是因为好久没见,他变了,现在才想起,他在战场中被打落到悬崖下,一定是受了很重的伤。 "我不会有事,锦儿,我没事……"说着,他又猛烈地咳起来。 "耶律寒,他可以救你的,在这里他一定能治好你!" "锦儿!"他握紧她的手,"你不可以求他,谁都可以求他,你不可以。" 德锦咬着嘴唇,眼泪无声无息簌簌滑落,眼眸清莹流转,她低下头,慢慢靠在他怀中:"我不求他,你死,我就陪你一起死。" 一行清泪划过他清远温润的脸,他有多感动,这是多大的福分,能够和她一起死。 5 月光离合。 残缺的院门下,倚着一个落寞的身影,他一身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衣,月光下的面容如天神般俊美,下巴的线条倨傲冷硬,左手手背上,模糊的伤口凝结成黑色的血痂。 他抬起酒坛猛灌进口中,辛辣的味道顺着喉咙一直流进胃里,一阵抽痛。 "你要陪他一起死……"他喝得酩酊大醉,侧眼望着花架下她那么乖巧,她从来不在他面前展露的温柔乖巧的一面,她不知道,现在的她,让他好想好想,紧紧搂进怀里,温柔地吻她,温柔地爱她。 他步履蹒跚地转身走出去,月光在他身周寂寞地流转,一直一直不停地流转。 馥郁的玫瑰香气扑鼻而来。 耶律寒靠在凉亭的栏杆上,举着酒坛咕咚咕咚地灌。 "忘了你,忘了你,我要忘了你,让你永远记着我,永远……"他的心痛苦地抽搐,这爱,怎一个"忘"字就可以了结? 酒入愁肠,愁,更愁…… "大王!"淡绿的纱裙在眼前闪过,湖色的软纱包裹着一副玲珑婀娜的身躯,水蛇一般缠上他,"人家好想你啊!" 耶律寒低下头,醉眼朦胧中,他只看到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在他眼前扑闪扑闪。 藏在心里的爱一瞬间爆发如洪! 不能忘!不能忘! 怎么能忘? 青绿的面纱遮住她美丽妖艳的面容,只露一双比湖水还要清莹的眼眸,妍姬笑得妖娆。 "锦儿……"他慢慢抬起手,抚上她浓密微卷的睫毛。 脸上的笑容敛去,她一双眼中满是哀怨和恨意,然而一瞬间,却变得清澈无辜,"寒,寒。"她主动凑上前,双手搂住他健硕的腰,踮起脚尖吻上他,"我爱你。"声音呢喃融化在他忽然之间急促滚烫的呼吸中。 她做梦也想这样喊着他的名字,告诉他她爱他啊! 他一把抓住她,捧着她的脸,青绿的面纱滑落,她美丽的大眼睛在他眼前闪动着兴奋和爱恋的光,他意乱情迷,深深地,深深地吻着她。 "锦儿,锦儿,锦儿……"他不停地念着她的名字,"我爱你,我爱你,别走……" …… "锦儿……"耶律寒紧紧握住她的手臂,低哑地喊她,那口气中,带着对她的哀求,只求她,别走…… 然而她疯狂地挣扎,拼了命想从他身边逃走。 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那双清澈得没有一丝杂尘的双眸中,此时此刻,只容得下一个人! "四郎!四郎!"她大声地哭喊着,狂乱地抓着他的手。 凝固的伤口,重新流出血来,染红了她的手心,他的手背一片血肉模糊。 由始至终,她没有回过头看他一眼…… 阳光灿烂,荷花盛开得更加热烈,大朵大朵,轻轻摇摆着身姿。 耶律寒自嘲地牵了牵唇角,手指一根一根松开,她的手臂一寸一寸滑出他的掌心,他被鲜血浸满的掌心。 她头也不回地跑去,雪白的纱裙纷飞如蝴蝶,仿佛……随时都会张开双翅飞离,裙角的荷花恍惚间绽放了! …… 他越发疯狂地吻她,他要将她吻进他的身体里,让她永远留在他身边,永远不能离开! "我不走……我爱你……"妍姬热烈地回应他,就算是作为替身,她也认了,谁让她,爱上他这样的男子…… "我爱你,锦儿,锦儿,我爱你……"老天,如果这是梦,就让他永远都不要醒来,让他用生生世世的时间,一遍又一遍,向她诉说他的爱。 南王府的凌霄苑原本从不允许无关的人踏入一步,可自从来了大宋公主,他让她住进了凌霄苑,百般宠爱,平日里侍女护卫都不敢多说什么,可私下里还是忍不住议论。 大王是被那个大宋女人迷昏了! 据说她刚刚进王府时,大王冲冠一怒为红颜,差点处死了王妃! 王妃可是奚部的大公主啊! 当年为了联合奚部的力量巩固大辽内政,防止日益强大的遥辇部作乱,大王听了萧皇后的话娶了瑶公主,虽说是一桩政治婚姻,可是谁都知道,瑶公主有多么爱大王! 大王若真的为了大宋公主杀了瑶公主,要平息奚部的怒气,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吧! 正端着冰镇莲子汤的侍女琪兰恰好走过,她听见柱子后几个侍女悄悄议论的话,不禁挑了挑眉毛,转过身看着她们:"你们懂什么?大王真的爱那个大宋女人吗?" 几个侍女见是妍姬小姐的侍女,吓得慌忙住了口,瑟缩着站好,妍姬小姐是大王的宠姬,这是王府里人尽皆知的事情,得罪了她可是免不了吃一顿苦头的,于是他们谁都不敢开口接琪兰的话。 琪兰轻蔑地瞟了她们一眼,慢慢道:"没听说大王这么多日子以来都是留在妍姬小姐的玫瑰园里吗?哼!大王夸妍姬小姐是玫瑰花仙子,就像咱们大辽的玫瑰花油一样让人爱不释手。" 侍女们睁大眼睛望着她,大王……大王真的会说这么暧昧的情话吗? 琪兰得意地笑起来:"这个就是你们不懂的了,大王虽然表面冰冷,可是面对自己爱的女人可就不同了,大王很会说情话哄妍姬小姐呢。" 几个侍女脸红扑扑的,心中又羡慕又嫉妒,妍姬小姐长得美丽,博得大王的爱,可怜她们这些庸脂俗粉,连看看大王的机会都没有。 "别说你们看不出来?"琪兰扬起左边的眉毛,"那个大宋公主和妍姬小姐长得有多像!特别那双眼睛,可是像到了极点!"要不是这样,大王怎么会对那个没长大的丫头那么好,还不是因为和妍姬小姐长了一副相同的面容!可惜……她的美还是太青涩了,不足以匹配大王那样英武如神的男子。 侍女们的眼睛瞪得像一个铜铃,是……是妍姬小姐和大宋公主很像吧?那双眼睛,清澈动人,没有一丝杂尘,妍姬小姐眼儿媚,虽也是清莹美丽,可是……怎么能相提并论?大宋公主那双眼睛,恐怕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双了! 琪兰撇撇嘴,知道和这些不懂事的丫头说这些她们也不会懂,只好昂首挺胸端着莲子汤往玫瑰园去了,这可是大王吩咐她特意为妍姬小姐准备的,凉了就不好了。 目送琪兰渐渐远去,侍女们才舒了一口气,吐吐舌头,相互望了一眼,觉得没有什么可以讨论的了,大王最近特别宠爱妍姬小姐毕竟是事实啊,她们的梦破裂了…… 6 午后的阳光很刺眼,热烈地在院子里的每个地方游走,花儿草儿耐不住热,纷纷蜷头缩脑毫无生气,连树上停着的鸟儿也懒洋洋的,动也不动。 德锦闲了一天没事,他允许她和四郎一个月见三次,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昨天四郎才刚刚来过,留了一天便走了,今天她又想他。 可是……心中,还有什么放不下?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这里了,很久很久…… 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当她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他夜夜抱着她入睡,习惯了他每天早早地回来陪她,习惯了他对她温柔地笑,习惯了他看她那种如同大海一般的眼神…… 原来,他是可以这么快就厌倦她…… "锦小姐,锦小姐!"老远地,便听见了茗烁大呼小叫。 她眼睛一亮,忙迎了出去。 "四郎来了吗?"她惊喜地左看右看,很快,眼中的喜悦便黯淡下来,她失望地看着茗烁,"怎么了?" 茗烁眼睛闪闪,喘着气,没有听出德锦一时之间失望的口气,仍旧大声地说:"我听说,明天,皇后娘娘会来看小姐您!" "看我?"她后退一步,有些惊慌,大辽国的皇后来看她? "嗯!"茗烁用力地点头,多好啊,有皇后娘娘替锦小姐作主,大王一定会回心转意! 德锦没再开口,眼中想透露什么,却最终缄默。 她慢慢走着,灿烂的阳光在她雪白的裙子上热烈地跳动,而她却显得那么寂寞。 茗烁跟了上去,默默地在她身后走着。 花园里荷花开到了鼎盛,一朵一朵争相开放,仿佛要把生命中所有的美好都奉献出来,才肯美丽地死去。 德锦绕过荷塘,直直朝着院门走去。 茗烁忽然意识到她要做什么,连忙上前拉住她:"锦小姐。" 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座拱形的门,透过那一重一重的围墙,她仿佛看到一个美丽的世界在等着她。 目光在接触到门口飘进的黑色衣角时突然变得迷离,她微微眯起眼睛,阳光像妖精,在她浓密的睫毛上疯狂地跃动,落进她眼中的光芒刺得她几乎看不清。 黑色挺拔的身影快步走进来,那一瞬间,仿佛天地之间的光芒都涌过去将他包围,他如天上的神,不可侵犯,浑然的王者风范,冷漠疏离,使得热烈的夏日霎间进入寒冬。 她的心没来由地快跳,扑通扑通,几乎要冲出胸腔。 突然吹来一阵风,扬起她白色的裙角,上面的荷花绽放如火,乌黑的发丝微微飘舞。 他的目光冷得如同冰冻了三尺的寒潭,让人窒息。 他从她的身旁走过,眼底没有一丝感情,风吹着她丝绸般轻盈柔顺的发,轻轻拂过他的脸,淡雅的香气停留在鼻间,久久不散。 德锦站在原地,背脊挺得直直的。 刹那间,心口的疼痛潮水般涌来,那种莫名其妙的情绪顷刻间便掩埋了她。 天与地,开始旋转…… "锦小姐!"茗烁大呼一声,跟着追上去。 她突然冲出院门,任谁也不会料到,茗烁以为她会很伤心的。 "把她送回去。"冷漠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身后的慕胤低声应了一声"是",转身快步追上去。 情与爱,情与孽,爱与恨,哪一种,是他们彼此之间的感情? 脚下突然踩到突起的石头,她毫无预备地摔倒在地上,一声闷响,摔得很重,重得仿佛五脏六腑都摔出了身体。 慕胤加快了步伐来到她面前,大手轻轻将她抱起。 她眼中有闪动的水花,却始终倔强地忍着,清澈的眼中有某种深刻的悲伤溢出来。 慕胤一惊,同时又高兴,她心里,是对他有情的啊,只是她自己不曾发觉,这份爱,早就已经酝酿了很久。 "想家吗?"他慢慢地走着,声音轻轻地,像在哄自己的孩子睡觉。 德锦抬起眼望着他,然后靠近他的怀里,闭上眼睛,这个怀抱的温暖,是她梦想了五年的啊,她从一个十岁的孩子,一直渴望,直到她长成一个十五岁的女孩。 "想家的时候,就闭上眼睛,慢慢地想着家里的东西,想着家里的人,想着曾经在家里做过的事情,然后慢慢地慢慢地睡去,在梦里,就回到家了。" "可醒来怎么办?"醒来不是更想家吗?比原先更强上千倍百倍的思念,不是更加痛苦? "醒来后,你就告诉自己说"我回过家了,现在不想了",这样的话,心里就会有种真实的感觉,很踏实,很安心,哪一天你真的回家了,就会发现,原来每次梦中的家,跟现实中一模一样,一点儿都没有改变。"他给她虚无的梦想,给她心灵的寄托,可将来,他要怎么给她一个真实的答案,告诉她"你的家,早已经没了……" "真的吗?"她有些天真,抬起头看着他,"你是这样想家的?" "对。"他温柔地笑着,"所以其实我每天都回家。" 德锦跟着他笑起来,心中的疼痛似乎淡了,散了…… 花园转角处,有细微的风吹过,耶律寒停下脚步,余光向后看去。 他努力克制自己,让自己不去想她,不去看她,也不去爱她,他要让自己忘了她,可最后才发现,他是这世上最愚蠢的人! 他一面告诉自己忘了她,可实际上,他却找了一个和她一样的女人做替身,这样有什么用?只会让他更想她,更爱她! 她不知道,这些日日夜夜,他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让自己的梦中不再有她,原来不知不觉之中,她已是这样透彻地渗入到他的每一滴血液里…… 大辽皇宫此刻显得寂静无声,诺大的宫殿,似乎只听得到宫女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和侍卫身上沉重盔甲发出的沙沙声,别无他物。 忽然吹来一阵热风,树上新绿的叶子摇晃着,油绿光亮,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宫女小心端着茶水穿过结满桃子的桃树林,缓缓走在绿油油的叶片底下,隐约间,树叶间,空气中淡淡的果香,如此醉人。 等到了夏末,这镜鸾殿就会桃李满天下了,到时,皇上和皇后一定准准地到这儿等着银镜公主亲自摘桃子给他们吃,镜鸾殿的桃子是大辽国最好的桃子!呜咽的笛声悠悠传来,带着几许淡淡的哀伤,夹杂着满满的思念,穿越过这一片绿色的桃树林,一直向远方流转,仿佛要挣脱这重重的宫墙的束缚,传到很远很远的一个人耳边…… 宫女静默一旁不敢出声,怕这凡间的嘈杂之声扰乱了这曲缠绵悱恻,哀转动人的曲子。 "像深山的幽泉,又像天上的微风,听着让人好像飞起来,翱翔在广阔的天地之间,四郎,这是什么曲子?" 油绿的桃树下,银镜闭上眼睛舒展手臂,微风吹落了树上的几片叶子,落在她乌黑的发梢上,泼墨一般的长发披到腰间,坠着各种精美的饰品,阵阵的发香混合桃树的香气,在整座院子里飘散开来。 四郎露出温柔的笑,那神情,带着无尽的向往。 "它的名字叫做"踏雪"。" ""踏雪"?"银镜似乎很不满意地皱起眉头,这样清灵婉转的曲子怎么会联想到"踏雪"呢? 他眼中的温柔,满得似乎要溢出来:"它原本不叫"踏雪",可是她喜欢。" "德锦公主?"心中泛起了不知名的酸意,银镜低下头,额前的发丝遮住她眼中的失落。 "柔妃娘娘生她的时候,下着好大好大的雪,整个天地都是一片白茫茫的,后来我们一起作这首曲子时,也是下了好大的雪,那天,我们被困在山上下不来,她缠着我吹箫给她听……"他的笑容像天空中悠悠的白云,温润如玉的面容苍白无色。 银镜心里猛地钻痛起来。 …… "他受的伤很重,已经使五脏六腑严重创伤,恐怕,也撑不了多久。""大法师,银镜知道您一定有办法的,您连死人都可以救活啊!" 大法师空暝叹了一口气,无比惋惜道:"本座想救他,可无能为力,情孽太深,要断情根,于他,是不可能的。" "断情根?这是什么意思?"银镜不解地看着他。 "情太深,导致损伤内脏无法负荷,他的伤已经很重了,公主,当初你是怎样将他救活的?"空暝大法师望着她,五脏六腑俱损,居然还能活下来,简直就是奇迹。 银镜低下头,脸上红扑扑一直烧到了耳根,半晌,才嗫嚅道:"多亏了……您以前说的"圣女经"。" 空暝大法师吃了一惊,瞠目道:"公主将贞操……""圣女经"是辽国秘经,修炼者都是皇族公主,且必须是贞洁之女,它最大的功效,便是可以护住心脉,有起死回生之用。 银镜抬起头,又羞又怒:"你到底救不救他嘛?!" "只怕将来代价,公主付不起。" "什么代价?" "爱恨,冤孽,何止一个"情"字,公主,强取不得,便是放手之时。" …… 她抬起头,看着四郎脸上幸福洋溢的表情,心疼得越发厉害。 爱恨,冤孽,何止一个"情"字…… 7 "四郎,你以后会忘了德锦公主吧。"她试探着问,口气却是开玩笑似的漫不经心。 四郎怔了怔,慢慢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胸腔内突然一股剧痛,他捂住胸口,口中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溅在他雪白的衣裳上,他痛苦地握紧手中的笛子。 "四郎,四郎!"她焦急地支撑住他欲倒下的身体,该死该死!早知道会让他这么激动,杀了她她也不会说那些话,明知道,他怎么也不会忘了德锦公主啊! 四郎抓住她的手腕,眼睛灼灼盯着她,认真地说:"我不会忘了她,就算死!"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要激动好不好,我都知道啊!"银镜急得哭起来,眼看他激动得身体都抖了起来,她真是恨死自己了! 他急喘着气,胸口一阵一阵紧缩地疼痛使他差点便忘了呼吸,可是……脑海中,一个小小的身影浮上来。 …… "四郎!"她笑靥如花,清澈的大眼睛在他面前一眨一眨的,仿佛天上最亮的星星坠落了人间。 …… "公主,可以再让我见见她吗?" "我……"她低垂着头,不敢说下面的话,寒哥哥早就警告过她,一个月见三次,若是她让他们偷偷见面,他便会杀了四郎! 四郎放开紧抓着她肩膀的手臂,苦涩的笑容在染着血丝的唇边晕染开来,苍白的面庞慢慢恢复了先前的温润宁静:"能让我和她重聚,已经对公主感激不尽了。" 她背过他,捂着脸哭起来,口中喃喃道:"对不起,四郎,银镜无能为力。"说完,她已经泣不成声,急急地跑开。 要是有一天,她做了今生最伤害他的事,希望他,可以谅解,她有多爱他,他怎会知道? 南王府四季常开的玫瑰花早就在整个大辽国出了名,皇室贵族,商贾贵胄,无不以能得到南王府一朵娇艳的玫瑰为荣,据说,那负责管理那些玫瑰花的,是北院大王的宠姬,那个绝世美人--妍姬。 可惜,美人妍姬,没有几个人能一睹芳颜,但是,她的美丽一定是让世间男子都屏息的,否则,什么样的女子能敌得过奚部美女瑶公主和大辽第一美女萧皇后而让北院大王那样动心? 无尽的揣测越发增强了世人心中的好奇心,别说男子,就连大辽的女人,也都忍不住想看看那位美人妍姬。 满园的玫瑰花果然开得美丽非凡,相信这世上再也找不出这样美得让人炫目的玫瑰花了。 萧燕燕满意地将侍女递过来的一朵红得耀目的玫瑰放在鼻尖,脸上荡开一圈又一圈动人的笑,惊艳了满地的玫瑰都忍不住娇羞起来。 "好香,回去做成玫瑰油一定让所有大辽的香油都黯然失色。"她的声音温柔的如同春风,轻轻拂过娇艳的玫瑰花,沁人骨髓,任何人都无法不为之神往。 "寒。"她转过身,华丽的宫服微微扬起,对着倚靠在亭栏上的耶律寒道,"我要采很多,你不会介意吧。" "你要的话,全部都拿去。"他没看她,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眸瞟着亭子边一个小小的池塘,看着里面自由自在嬉戏的鱼儿,他的目光渐渐凝聚。 "那妍姬怎么办?没有这些美丽的玫瑰花,她怎么在花丛间跳舞给你看。"她笑得温婉,心细如尘,她看见他眼神中突然多出的一抹柔情,久久在眼中飘荡,散不开去。 "没有花她也能跳,你采够的话,就回宫去,免得皇上担心。"他抬起头看她,眼中已恢复了一片平静无波。 燕燕偏过头,对着他眨眨眼:"你明知道,我根本不是为了你的玫瑰花而来的嘛?" "那你是为了看妍姬。"他故意将话题扯离,他不想,一刻也不想,触碰有关于她的一切! 他,是要忘了她的。 "你心里明明就清楚!"见他故意避开话题,她只好撒起娇来,"我好不容易出宫一次,你好狠心啊,我很久没来这里了,你让我一个人逛逛好不好?" "不好。"他毫不客气地拒绝,"回宫去。" "我是皇后!"最后她也只好厚着脸皮拉出她贵为皇后的头衔来要挟他了。 耶律寒抬起头,幽深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你是皇后。" …… 久久的静默,两人之间仿佛多了一道看不见的鸿沟,这道沟,不知从何开始便已经形成,已是再也跨不过去的了。 微风带着热气,吹起她的发,满园的花香弥漫着,在她和他之间流转来回。 "去吧,看完了就回宫去。"他淡淡地开口,慢慢将头靠在柱子上,闭上眼睛,听风吹动玫瑰花瓣,细碎的声音。 嘴唇翕动,她还想说什么,她有好多的话想要说,多得让她的记忆都承载不了,多得让她想要就此遗忘…… 可她最终什么也没说,随着侍女,手里拿着一朵盛开一半的玫瑰花,缓缓步出芳香四溢的玫瑰园。 屏退了所有的侍女,她一个人慢慢走着,这里的每一条路,每一棵树,每一间房子,甚至每一块石头,她都是那样地熟悉,就算闭上眼睛,她亦可以轻而易举将这里走遍。 …… "寒,寒,你在哪里?快出来啊!" 初春的花园里开满了美丽的桃花,微风阵阵,吹落了花瓣,片片粉红色的花瓣落在她的发梢,悄悄地没有任何声响。 "为什么总是我找不到你?我不玩啦!你快出来好不好,真的要我认输吗?"身穿粉红色的衣裳的小女孩站在一颗长得高大的桃树下,嘟起嘴,眼睛机灵地左看右看。 他会藏在哪里呢?? "你再不出来,我就生气了!我生气了就再也不理你!"院子里静悄悄的,好像只有她一个人,而那个总爱捉弄她的男孩却不知所踪。 突然,一双小手蒙住她的眼睛:"猜猜我是谁?猜到了就娶你当新娘!" "我才不猜呢,我可不要嫁给你!"她佯装生气地扬起小脸,嘴角却不自觉露出喜悦的笑容。 "这么说,你知道我是谁了!哈哈……猜到了猜到了,燕燕要嫁给我了!"男孩开心地放开手,稚嫩的笑声在院子里散开,桃花纷纷落下,落在她的发梢。 …… 她的手抚上一棵老桃树,茂密的绿叶将她遮在阴影中,眼中滑落一滴泪。 "寒……"她低低地呼唤他的名字,泪水崩溃得更加彻底。 那一年,他们都只有八岁,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一段快乐的日子,他们共同拥有的一段日子,那段年少的青涩感情,已在不知何时,慢慢地淡化了。 …… "我不娶你娶谁呢?难道你不想嫁给我吗?" "如果你娶了我,就要一辈子爱我,可是好多女孩都喜欢你哦。" "怕什么,只要我一辈子只对你好就行了,反正我不喜欢她们。" "那你要说话算话哦,我们打勾勾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女孩眼中盈着泪光。 "因为--"男孩变魔术一般地变出一块通透的白玉,递到她面前,"这个!" "这是什么?" "娘说,我要是想娶谁,就把这个东西给谁,现在给你了!" …… "寒……"她止不住地啜泣,泪水像无止尽的河流泛滥。 "你是谁?" 一声询问将她从回忆中唤醒,燕燕迅速抹去脸上的泪痕,转过身。 那一刻的阳光,灿烂得耀眼。 油绿的叶反射出的阳光,全都落在那一个人身上。 她的白衣裳像天山上终年不化的雪,乌黑的发丝一直垂到腰际,额上一颗璀璨的珍珠闪着夺目的光辉,然而,她那一双眼睛,却让珍珠都黯然失色。 那是一双怎样美丽的眼眸啊! 她心中赞叹。 清澈,灵动,倔强…… 藏不住任何心事,那仿佛是广阔无边的天空,又是深不见底的大海…… 属于自由的气息,她像是天上自由自在翱翔的鸟儿! 8 "你是德锦公主。"不用任何人说,她心中已然猜到,惟有这样的女子,才足以让他付出他的爱。 她点点头,大眼睛望着她:"你哭了。" "没有,只是一个人走到这里,沙子飞进去了。"她温柔地对着她笑。 德锦呆呆地看着她,她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的笑容,恍若一瞬间,便融化了她心中所有的抑郁。 "我叫萧燕燕,大辽国的皇后。"她望着她,却读不出她眼中任何的讯息。 她僵硬地点点头,转身要走。 "德锦公主!"燕燕急忙叫住她。 "有事吗?"她的声音冰冷,对她有极大的排斥,她是大宋公主,而她是大辽皇后,注定的是敌对的立场。 "我……"她想告诉她,他有多么爱她,可是,被仇恨冲昏头的德锦公主,就像当年的他一样,不顾一切,却失去了一切。 "给他一个机会,好不好?" 德锦转过身,迷惑地看着她,一时不解她话中的含义:"你说什么?" "让他心里……有爱。"她几乎是恳求的语气。 "爱?"德锦轻笑,那笑容却分明透着极大的痛和恨,"你知道吗?有些人死了,心里就再不会有爱了。" "死去的人都终成为过去,你又何必耿耿于怀!"萧燕燕提高了音量,美丽的凤眼中有比她更彻底的感情。 "我不是他,连血都是冷的。" "可是他爱你啊!" "可我恨他!"她悲愤地大喊,她恨他!痛恨!仇恨!每一种恨,都是她心里的一把尖刀,戳伤他的同时也戳得她遍体鳞伤。 风轻轻吹过…… 油绿的叶子在风中颤抖…… "我恨他。"她固执地重复这句话,眼睛死死瞪着她。 阳光热辣辣地挥洒,突然之间,天地间所有的光芒都凝聚在了一处,包围着一道黑色的挺拔身影,逐渐冰冷。 德锦打了一个寒颤,慢慢地,慢慢地,回过头。 那一瞬间,她几乎忍不住眼眶中的泪水,强装的坚强差一点便崩溃。 他似乎瘦了好多,眼睛更加深邃,深得让她好悲伤。 她眯起眼睛,眼眶中涌动的泪水泛着晶光。 "恨我?"他慢慢地,一步一步走近她,"你恨我?" 一种危险的气息突然席卷这座盛夏中的园子,茂盛的桃树笨拙地摇摆着身姿。 他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躯遮住了她头顶的光,他的气息将她笼罩。 "德锦公主。"他捏住她的下巴,逼她把眼睛对着他的,"你没有资格恨我,因为在这里,你只不过是本王的女奴,你什么都不是。" 德锦咬着嘴唇,清澈的眼睛倔强地看着他:"你没有资格做我的主人!" "是吗?"他的声音冰冷,"你知道在这里,没有主人的汉人女奴是什么下场吗?"他的声音残忍却说得慢悠悠。 "不知道!"她直视他的眼睛,她绝不,绝不在他面前屈服! "那本王就让你试试,看看外面的世界对你来说,究竟有多残忍!"嘴角扯起一抹冷漠的笑,他拉起她,向外面走去。 "寒!"萧燕燕在后面想叫住他,他不能那样做,这样造成的后果他无法承担啊! 可是转眼,他的身影便消失在门口。 "寒……"她幽幽地望着前方,为什么?你让她流了太多的眼泪,何苦还要再逼她,这只会让她更加痛恨你啊! 热闹的大街,在盛夏中,闷热烦躁的空气中,街市依旧如往常一般熙熙攘攘。 各种各样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人声嘈杂,沸反盈天。 一匹黑色的骏马如闪电般穿过熙攘的人群,大街上顿时骚动起来,行人忙着让路,小孩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啪! 一声闷响,没待人都反应过来,那匹黑马又如同闪电般穿过人群,引起一阵骚动,最后消失不见。 手掌被擦破了皮,德锦疼得咬着嘴唇,抬起头看着渐渐围拢的人群,那些好奇却冷漠的契丹人。 "是个汉人?" "长得好漂亮的汉人。" 他们相互用契丹语在交流,她一句也听不懂,自己爬起来,仰着头,从他们中间走出去。 陌生的世界,这不是她所熟悉的,不需要留恋,不需要回头,可是为什么心里会难受,在他把她从马上扔下来头也不回地离开时,身上的痛已经被心上的痛淹没,原来,这么长的时间,她竟也是对他有所留恋的。 行人投来询问的目光,夹杂着某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在她身上流淌,而她所能做的,只是一一把那些目光都还回去,她不怕!死都不怕了,这区区几个人,她怎么能示弱! 她现在要做的,是去宫里找四郎,他既然让她出来了,她就一定不会放弃,回家的希望始终那么坚决地在她心里盘亘着。 薰笼里缭绕着淡淡的白烟,上升到半空,便散去,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薰香。 太监端着空药碗从室内退出来,叹了一口气,皇上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了。 一双大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他回过头,不禁吓了一跳,连忙跪下:"大王。" "皇上好些了吗?"他的口气虽冷淡,却是带着关怀。 "刚吃了药,这会儿又在看奏章呢。"太监唯唯诺诺地回答,大气也不敢出。 "下去吧。"他推门进去,室内光线有些暗,他微微皱了皱眉头,走进去。 转过帘幕,光线才强起来,里面采光极好,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将那个坐在桌案后略显单薄的身影笼罩其间。 "咳咳咳……"他胸膛里逸出几声咳嗽,专心地看着桌上堆得高高的奏章。 "皇上。"他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到他。 皇上抬起头,脸上出现了难得的笑:"你来了。" "皇上龙体欠安,应该多休息才是。"耶律寒走过去,面带关怀。 "朕想自己处理一些事,过去总是让你代劳,现在你既然有了心爱的女人,就好好地对她,多点时间陪陪她。" "我把她扔了。"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皇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寒?" "既然她对我没有爱只有恨,我做多少都没有意思,惟一可以做的,就是让她屈服。"他毫不在意地道。 "女人,是善变的,她现在恨你,将来一定会爱你。" "爱我?用暴力让她屈服的爱?"他苦笑,他要的是她的心,不是让她怕他。 "去看看杨四郎吧,朕听空暝大法师说他病得很重,恐怕活不了多久。" 耶律寒的眼睛眯起,瞳孔缩得如针尖一般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