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并不是说在美国没有上流阶层。他们脱胎于尚未得到公认的上等人的“中产阶级”,这并不意味当财富的巨额累积使他们的优越感成为可能时,他们仍然是中产阶级。他们的出身和他们的新形象或许使上流阶层在美国不像在其他国家那么惹眼。然而在今天的美国,实际上存在着财富和权力的排序和等级;中下阶层的人对此知之甚少,甚至做梦也想不到。在安居乐业中,有一些家族远离了经济动荡和衰退,只有在繁荣兴旺时期或者位卑言轻的人那里才能感受到经济的不景气。还有一些有权有势者,数目虽小,却执掌芸芸众生的生杀予夺大权。 美国精英是作为一个事实上无对手的资产阶级进入现代社会历史的,在此之前或以后,没有哪个国家的资产阶级,拥有这样的机遇和优势。没有军事邻国,他们轻而易举地盘踞了一块独立的大陆,13这块陆地蕴藏着富饶的自然资源,广泛邀请来自世界各地的自愿的劳动力。权力框架以及为之辩护的意识形态已经蓄势待发。为了反对重商主义的种种束缚,他们继承了自由主义(laissezfaire)的原则;为了反对南方的种植园主,他们推行了工业主义的原则。独立战争(The Revolutionary War)期间,反对独立的人逃往乡村以及众多地主的破产宣告了殖民贵族自命不凡的终结。杰克逊主义的兴起催生了地位革命,摧毁了昔日新英格兰传统家族世代相传的高贵血统所造成的傲慢自负。内战打破了原本属于南方上流社会拥有的权力和声望。整个资本主义的发展速度,使世袭贵族在美国的成长和延续毫无可能。 在美国,不存在固定的统治阶级能够始终立足于商业和工业的历史进程中,或者使自己从属于资本主义精英,如同德国和日本的资本家一样,处于从属地位。当工业化的暴风骤雨席卷历史之时,任何统治阶级都无法像美国的统治阶级那样安然无恙。二十世纪的德国和日本在两次世界大战中的命运就是见证;事实上,当纽约成为西方资本主义世界当仁不让的经济中心时,当华盛顿成为西方资本主义世界众望所归的政治首都时,不列颠帝国及其模式化的统治阶级的命运亦可见一斑。 四 占据指导位置的精英或许可以被视为权力、财富和声望的占有者,他们也可以被看成是资本主义社会上流阶层的成员。根据心理和道德的标准来衡量,他们也可能被定义为各种不同类型的被选择个体。既然如此定义,那么,很简单,精英是一群气质和能量出众的人。 譬如说,人文主义者眼中的“精英”,不是出自于社会层面或范畴,而是那些力图超越自我的松散个体,与此相应,这些人有高贵的气质,有良好的效率,有杰出的群体构造基础。富贵或贫贱,阳春白雪抑或下里巴人,受人推崇还是遭人唾弃,这些都不重要;他们之所以成为精英,是因为他们就是这样一群人。按照这一概念,其他人14则都是大众,懒散懈怠,放纵自己成为令人担忧的碌碌无为之辈。⑥ 这是一种缺乏社会定位的概念,是由某些具有保守主义怀旧情结的美国作家新近创造出来的。⑦不过大多数有关精英的道德和心理的概念要简单得多,它们没有把精英看成独立的个体,而是视为一个整体的阶层。事实上,这种观点总是产生于某些人比另一些人占有更多东西的社会。有优势的人坚持认为他们只是碰巧成为有优势的人。他们心安理得地把自己定义为承袭了当前拥有的一切价值的人;他们认为自己是“自然而然的”精英;事实上,把他们的占有物和特权想像为精英本身的自然延伸。在这个意义上,精英由一群具备高尚道德情操的男男女女构成,是有特权的统治阶层的精英的意识形态,无论这种意识形态是精英们自己创造的,还是旁人为精英虚构的,都确有道理。 在平等主义诡辩(equalitarian rhetoric)盛行的年代,中下阶级中比较有文化的或比较善于表达自己的人,以及上层阶级中有愧疚感的成员,可能会接受反精英(counterelite)的主张。事实上,西方社会存在长久的传统和各种各样的想像,认为穷人、受剥削者和受压迫者是真正高尚的、聪明的和受祝福的人。这种基于基督教传统的反精英的道德观,基本上把上等人贬低为堕落的人,可能或已经被下层民众用来开释统治精英的尖锐批判,或者赞美未来的新精英的乌托邦构想(utopian images)。 然而,关于精英的道德概念,不总是表现为某种大权独揽者的意识形态,或者是某种与被剥夺基本权利者的针锋相对的意识形态。而事实往往是:即许多拥有控制经验和选择权的上流阶层的个体,在适当的时候会逐渐接近他们声称要体现的那种类型。甚至当我们放弃,当然我们肯定会放弃精英男女生来就具有精英气质的观点时,我们没必要否认他们的经验和培训是在他们特殊类型的气质中发展起来的。 今天我们必须修正有关15精英是由上等人构成的观念,因为被最上层挑选和塑造的那些人,本身便拥有众多的代言人、顾?、枪手和形象设计师?他们为主子整饰他们的自我感觉,创造他们的公众形象,以及为主子的诸多决策定型。当然,在这方面,精英之间又存在着相当大的差异,但是作为今日美国的一般规律,倘若仅仅按表面现象解释任何主要的精英集团,是十分幼稚的。美国精英看上去往往缺少集大成者,在很大程度上,精英们被塑造成或被说成是具有标准“人格”类型的人。即使是那些最外显的无拘无束的名流显贵,通常也是一种人工合成品,周而复始地由受过专门训练的机构生产制造出来,其效果经过系统周密的考虑,穿插了名流显贵“本能的”即兴表演。 然而,只要精英作为一个社会阶级或处在指导位置上的人仍在掌权,它就会一如既往地选择和塑造特定的人格,且拒他人于千里之外。那种具有道德感和自觉意识的人,很大程度上由他们所经历的价值和他们所扮演的机构角色的价值所决定,而这种经历和角色又是允许和希望他们充当的。从传记家的角度来看,某上流阶级人士是靠一系列小而亲密的团体内的人际关系塑造的,他凭借此类关系,在他的生活中还可能时不时地回归此类关系之中。于是,精英是上流阶层,其成员经过筛选、培养和认证,并允许他们进入指挥现代社会非人为的机构层级内。如果说有一把钥匙可以启迪精英的心智,这便是蕴涵在他们中间的一种彼此共享的亲密无间的对非人为的决断能力的认知。为了把精英理解为一个社会阶级,我们必须研究一系列小小的面对面的现象。在历史上,最惹眼的是上流阶层家族,而今天,最重要的是重点中学(proper secondary school)和大都会俱乐部。⑧ 五 当基本了解了若干关于精英的概念之后,我们会将它们结合起来,用于考察美国人的成功。16根据已提供的精英候选人,我们将对若干上流阶层逐个加以研讨,同时我们将根据缔造整个美国社会的主要机构来从事这项探索;我们将从这些机构之间和机构内部追踪财富、权力和声望的内在联系。但是我们主要关心的是,如今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占据了指导位置,扮演着时代的弄潮儿的角色。 这类精英也许可以被看成是无所不能的人,精英的权力可以被认为是庞大而隐秘的杰作。因而,在马克思主义的通俗解释中,各种事件和潮流都是参照“资产阶级的愿望”来解释的;在纳粹主义那里,是参照“犹太人的阴谋”来解释的;在今日美国的一小撮极右翼分子那里,是参照共产主义间谍的“潜伏势力”来解释的。根据这类作为历史成因的无所不能的精英的解释,精英从来都不是一个有形的机构。实际上,除了通常意义上的非精英人士被认为有能力反对甚至可以完全推翻它之外,精英是上帝意志的长期替代品,是某种幸运杰作的实际体现。⑨ 目前,认为精英软弱无能的相反观点,在怀有自由主义心态的观察家中十分普遍。精英被视为分散的个人,缺乏作为历史力量应该具有的任何凝聚力,更谈不上无所不能了。他们的难得一见并非是故意深藏不露,而是由于为数众多而毫无特色。那些占据着正式的权威位置的人,被其他精英施加的压力、被作为选民的公众、被宪法法规严格监督着,尽管也许存在上流阶层,却没有统治阶级;尽管也许存在当权者,却没有权力精英;尽管17也许存在阶层化的体系,却没有有效力的上层。在关于精英的极端看法中,精英已被妥协和不团结削弱到了微不足道的地步,成为非人格化的集体命运的替代品;按照这种观点,上流阶层中大名鼎鼎的人物所做的决策不被认为是历史。⑩ 三 新兴和老派上流阶层的地位之争过程中,是阶级结构在支撑它的发展,上层圈子的权力体系,如果说还有些复杂的话,现已构成了标准的地方社会的上层模式。但是,如果我们忘记这些城市都是全国性的身份地位、权力及财富体系的组成部分的话,就无法理解这个模式或者发生在它里面的事情。尽管不少国会发言人巧舌如簧,吹得天花乱坠,没有一个地方社会是真正自治的地区。在过去的一个世纪中,地方社会已成为全国经济的一部分;其身份地位和权力的层级已成为更大的全国性层级的附属。甚至早在内战刚刚结束的那几十年里,地方显贵的地方性就已暴露无遗。⑦那些在区域和全国范围内积极参政并受到公众称许的人冉冉上升,进入了人们的视野。今天,仅仅保持地方性就意味着失败;它必定会被具有全国性重要人物的财富、权力和身份所压倒。成功意味着把地方社会远远抛在身后,尽管被全国性集团挑中仍然需要地方社会为他验明正身。 在美国,所有真正老派的生活方式当然是田园式的。然而乡村出身和乡村别墅的价值有时仍然模棱两可。一方面,存在市镇轻视乡巴佬、大城市轻视小城市土包子的传统,在许多小城市中,在城里生活过一代的人获得了一定的声望,他们不同于位于底层的工薪阶层。另一方面,某些显赫的人物常常自诩他们殷实的乡村出身;其原因追溯到认为在德行方面乡村优于城市的杰弗逊⑧理念,也许是因为希望展示自己的长足进步。 如果说,在公共生活中,农场40通常是发迹的好地方,那么,在社会生活里,它始终是占有和造访的好去处。如今,小城镇和大都市的上流阶级,拥有和造访他们的“乡间别墅”成为典型的生活方式。甚至早在18世纪90年代的中西部地区,富人们就借所有这一切,迷恋传统而受人尊重的生活,以证明自己的富有和乐于助人,有时也会遭遇困境,证明他们的怀旧情结。于是,在南方,人们修复了老式的庄园(Old Plantation Mansion);在德州和加州,庞大的城堡或精心修剪的果园农场分布各地;在爱荷华州,典型的农场有原始森林和壮观的谷仓。此外,人们购买农场,有时也是作为一种投资或者一种逃税办法,当然,也把它视为疗养胜地和休闲娱乐的场所。 对小城镇及其四周的乡村而言,这些事实意味着当地的地位排序可以不再是严格地方性的。小镇和乡村已经被修整得精致美观,因为富有的农场主,特别是退休的富人,常常移居小城镇,而富裕的都市家庭也购买了大片乡间土地。据霍林斯黑德(Mr. Hollingshead)先生报导,在中西部的某个地区,大约25个拓荒者家族已经积聚了160平方英里的富庶土地的60%以上。⑨乡村与城市上流阶层的联姻强化了这种集中。在各地,任何可能是当地首富的“乡村贵族” 至少在小城市里聚集起来;乡村上流阶级和小城市的地方社会紧密结合在一起,事实上,他们常常归属于同一个更高层的姻亲圈子。 除了城市家庭拥有的农场,除了乡村家庭以城市为中心的活动和居所外,乡村和小城镇的上流阶级中,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居住地点的季节性变化。乡村上流阶级的妇女儿童到“大湖区”避暑,辛苦了一周的男人,甚至是纽约的显赫家族,冬天则去佛罗里达州小憩。去海滨、山区或岛屿季节性度假的普及,已扩展到小城镇和乡村的地方上流阶级,而在30年以前,这些休闲活动多半局限于大都市的上流阶层。 当被乡村包围的某个小城搬41来一群绅士模样的农场主时,小城与乡村的联系以及两者在大城市的地位得到最有戏剧效果般的展示。这些季节性居民被卷入了他们所居住的大城市的行为和价值取向中;他们不谙社交,常常忽视对显贵人物的地方要求。凭借在乡村的地产,他们占据了通常被称为地主阶级的最高圈子,尽管他们对地主阶级的下层圈子知之甚少或一无所知。根据沃格特(Evon Vogt)对中西部一个市镇的研究,这样的都市团体掌握着当地半数的土地。⑩他们不打算和当地社会建立联系,甚至常常不喜欢它的进步,可是,他们把乡里的地产传给了儿女,有的甚至已经传给了他们的孙辈。 地方社会的成员们,无论农村的还是城市的,都可以在两条道上任选其一:他们可以退隐,可以揭露新居民的不道德行为;他们也可以联合新居民,在这种场合他们也愿意把他们的社交生活聚焦在大都会里。但不论选中哪一条,他们很快就会知道,这种知道常常还带着一点儿苦涩,曾经兑现过他们对地位身份要求的新兴上流阶层以及当地的中上阶级正在密切注视着他们,有时甚至还幸灾乐祸。曾经是小诸侯国式的看似自主的身份世界,如今正沦落为大都市上流阶级偶一为之的卫星城。 正在地方社会内部发生的是它与四周的乡间区域融为一体,以及逐渐被纳入全国性权力和地位体系。现在印第安纳州的曼西城(Muncie)与印第安纳波利斯市(Indianapolis)和芝加哥的关系要比50年?亲密得多;曼西的上流阶级比当地的中下阶级旅行次数更多,走得更远。今天,很少有哪个小镇的上流阶级,无论新旧,不愿至少每月一次到某个附近的大城市游玩。目前这种旅行是小镇富人典型的商业、教育和社交方面的活动。他们在某个遥远的地方有更多的朋友,而且比从前更频繁地与之交往。各42地上流阶层圈显然大于1900年,也大于今天中下阶级的交际圈。 在大都会的上流阶级眼里,中小城镇的地方社会就是这个样子;后者的新成员受到公开的颂扬,而旧成员得到的好评则相对较少。当你得知秋季在纽约将举办同样的纯种马或狗的展览会,在人口仅10万的小城举办类似的展览会还有什么意义?即使你有这个能力。更为严酷的是,当你获悉在距本地仅175英里外的芝加哥,人们正忙于从事价值50万美元以上的交易时,本地的一笔虽然财务上较为便捷的5万美元的买卖还有什么名气?身份地位的拓展,使小城镇富有的绅士淑女们不满足这种井底之蛙的生活,他们渴望在大都会声望的湖水里尽情遨游,哪怕不会产生真正举国关注的影响。与此相应,地方社会维持其身份地位,尽管是地域性的,也逐渐与大都市相关的圈子频频互动,轻描淡写地谈论东部学校和纽约的夜总会。 小城的新兴与老派上流阶层之间有一点不同,这一点引起了老派上流阶层的极大关注,因为这导致了新兴上流阶层不太看重和依赖曾经是老派上流阶层提出身份要求的兑现区域。毕竟,老派上流阶层仅仅在与新兴上流阶层交往的过程中才显露出“老态”,他们需要新兴上流阶层,让他们在小小的身份地位世界中仍然感觉良好。可是,新兴上流阶层,以及老派上流阶层中的不少人十分清楚,如今地方社会仅仅是区域的。 老派上流阶层的绅士淑媛们明白,他们的地位在本城内尚可。他们也许冬天去佛罗里达或加州,可他们永远是观光客,而不是新事业的开拓者或新贸易往来的始作俑者。他们所感受的仅仅是他们在本城的位置,他们倾向于认为这个城市包含了所有地方所有等级所必需的所有原则。另一方面,新兴上流阶层通常根据与外地及外地人接触的频率和类型来评价本地人,而真正老派的上流阶层人士往往把外地人斥为“异乡人”。不仅如此,许多有明确立场的中下阶级的成员之所以对新兴上流阶层抱有期望,就是因为他们与“异乡”有接触,而这种接触从根本上讲是“古老家族聚居地”的死对头。古老家43族的聚居地是一项评判标准,它以社区为中心,与异乡的接触则集中在大都市,甚至在全国范围内。 三 在这个国家的每一个既定的大都会区域,都存在着一个上流阶层,其成员出生于自《社会名流录》出现以来即已被注册了的家族。注册过的社会阶级,以及其他大城市的新注册的和未经注册的阶级,组成了古老家族集团,该集团的第二、三或四代人都出类拔萃和富贵显赫。他们凭借出身、容貌、教养等,区分于其他社会阶层。 这些人生活在一个或多个高尚住宅区内的古朴精致的宅邸里,他们中的许多人就出生在那儿,或者居住在自己修建的别具匠心的现代寓所里。这些宅第,无论新旧,都少不了豪华舒适的家居设施。他们的服饰,哪怕看似不经意,毫无疑问还是旧的,在裁剪工艺和款式上多多少少也不同于其他男男女女。他们购买高档物品,用起来却毫不在意。他们属于只有自己人才能加入的俱乐部和社团组织,并且十分重视自己在组织中的形象。 他们有着共同的亲朋好友,但更重要的是,他们有着类似的经历,被精心选择和家族控制着的58类似经历。他们在同一所或相似的高级私立学校读书,尤其喜欢选择新英格兰的教会寄宿学校(Episcopal boarding school)。男人们进入哈佛、耶鲁、普林斯顿等名牌大学。如果不能克服地方荣誉感,他们就会进入当地的某个受人尊敬的学院,往往其家族曾经为该学院捐过款。如今,他们活跃在学校的各个俱乐部中,乃至本城的主要俱乐部中,不时的,也会在其他大都会的一两个俱乐部中露露脸。 他们的姓氏并不出现在当地报纸的花边新闻、小道消息或社会专栏中;他们中的许多人,诸如彬彬有礼的波士顿人和旧金山人,会对此感到尴尬。轰动效应和流言蜚语投浮华虚荣且华而不实的新派家族喜好,而不适合老派上流阶层。那些顶层人士是“自尊的”;那些正在往顶层爬的人才会是狂妄自大的。自尊的顶层人士一点儿也不在乎下面的人是如何看待自己的;自大的人则喜欢阿谀奉承,还常常因此而受骗上当,因为他们没有意识到他们的许多判断更多地依靠了他人的意见。 在各派系内部以及派系之间59,荣誉家族的成员们形成了紧密的朋友关系和强烈的忠诚意识。60他们流连于一个又一个的宴会,徜徉于一个又一个的舞会。他们参加盛大隆重的婚礼,出席庄严肃穆的葬礼,在欢乐的社交聚会上温文尔雅。似乎他们最喜欢的社交形象通常是非正式的,尽管他们的服饰、言行举止等符号,他们对得体及不合时宜的敏感性,贯穿于这些社交形象中,并主宰着他们的非正式的、自然的以及正式的交往活动。 他们对公共服务的理解并不是采取直接政治参与的方式,而是热衷于引领本城的慈善、教育和文化机构。他们平均有数百万身家,财富是如此巨大,以至于他们通常不必遵循原则办事;倘若不想工作,就不必工作。不过,他们中的男人,尤其是稳重的老派男人,一般都会工作,有时还十分勤勉。他们组成了本城的商业贵族,特别是金融贵族和法律贵族。早先分布在东部沿海城市,后来逐渐蔓延至全国各地的真正的绅士,通常是银行家或律师。这很容易理解,因为富有者需要值得信任的、睿智的、冷静的人维护其权利的完整性。他们主要是银行的执行官和总裁,是本城最主要的法律事务所的高级合伙人和投资者。 在美国的几乎所有地方,大都会的上流阶层或多或少具有相同的门第、宗教信仰和出身。即便没有悠久的家族世系,他们在美国血统的一致性上也比下层民众更久远。当然,或有例外,有些还是很重要的例外。各城市中,日益富有和壮大的意大利家族、犹太家族和爱尔兰天主教家族已经上升到阶层的高处。但无论多么重要,他们仍然只是例外:上流社会阶层的模式在门第、种族集团、民族血统方面仍然是“纯正的”。在每一个城市,他们趋向于成为新教徒;而且是以教派(classchurch)命名的新教徒,主要是圣公会教徒(Episcopalian),或一神教派信徒(Unitarian),或长老会会员(Presbyterian)。 在许多城市,比如纽约,大都会四百强有好几种模式,而非单一的。然而,这一事实并不意味着大城市的上流阶层不存在,而是说这一类城市的身份地位结构比一元化社会的更为复杂。彼此竞争的身份地位中心之间,存在着社会宿怨,但这一切并不破坏身份地位的层级制度。 地位较高的家族可能隶属于61某个常常举办体育活动和社交聚会的高级乡村俱乐部,但形式对上流社会而言,并不是绝对重要,因为如今“乡村俱乐部”的身价已经跌落到中产阶级和甚至下中产阶级群体中了。在小城市,最好的乡村俱乐部的会员资格往往贴着上流社会重要组织的标签;但这一切在大都会身价市场上并非如此。后者是绅士俱乐部,一个具有排他性的男性组织,在社交中这才是最重要的。 大都会男性俱乐部里的绅士们,以及上流社会的男人们通常更多地属于某些俱乐部而不是某个具体的城市;比如乡村俱乐部,男女不限,一般是地方性的。在老派上流社会人士所中意的城郊俱乐部里,满眼是哈佛、普林斯顿和耶鲁的学生,然而都市俱乐部触角的延伸已经超越了名牌大学毕业生们的视野。绅士们参加三四个乃至更多的俱乐部也已是稀松平常的事了。各城市的这一类俱乐部在某种意义上确实是排他的,一般不为中产或下层阶级所熟知。它们凌驾于那些上流社会地位得到广泛认知的众所周知的生活圈子之上。它们属于、依附于或为上流社会服务,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了解和造访它们的不仅仅是某一个城市上流阶层的人。 对于圈外人,归属某个俱乐部是证明上流阶层男男女女身份地位的一枚徽章;对于圈内人,俱乐部提供了一个人以群分的、亲密无间的或氏族大家庭式的社交平台。谋取会员资格的核心通常是家族背景,血统是成功登陆地位之阶的保证。在与这一类人的亲密接触中,新成员赢得了地位,反之,新成员的加盟也有助于维持俱乐部作为长久关注对象的地位。 只有当富豪们推动或拓展社交圈子时,恰当的俱乐部的会员资格才会体现关键性的社会作用,因为此时人际界线逐渐模糊,而俱乐部的会员资格却清清楚楚地界定了排他性。大都会的俱乐部对于顶层阶层的候选人来说,是社会层级的重要台阶:它们是新人进入旧有上流阶层的身份电梯;男人们以及他们的儿子可以藉此62从一个俱乐部升入另一个俱乐部,如果顺利,还可以爬到最顶层。在大都会圈子的商业生活内部和生活之间,它们同样重要:对这个圈子内的大多数男人而言,在高级俱乐部里做出重要决策,似乎既方便又体面。近日一本专为行政人员创办的全国性杂志如是说:“私人俱乐部,正在成为商人的城堡。” 大都会的上流阶层,以及控制着当地金融业和法律业命脉的富裕阶层,彼此之间存在贸易和法律关系上的往来。因为城市经济,尤其是大都会地区的经济,并不仅仅局限于城市。只要经济是全国性的,以大城市为中心的,只要上流阶层掌握了都会城市各项决策之关键,各城市的上流阶层就休戚相关。身为富豪,偏爱清净优雅的波士顿俱乐部,或偏爱轻松活泼的休斯顿俱乐部(Houston Club),这些都是可以接受的。随意和非正式地与社会名流接触,在餐桌上达成交易是较好的选择。绅士俱乐部立刻成为金融与商业决策网络的重要中心,也是确认社会地位的关键所在。在这里,构成传统上流阶层的所有特性似乎都与之相符:传统家族、适当的联姻、适宜的居所、合适的教堂、对口的学校,以及重大决策的权力等。每个城市的“领导者”都加入了这类俱乐部:当其他城市的领导者造访时,他们十分乐意与其共进午餐,就餐地点选在诸如波士顿马鞍或联盟俱乐部,费城的球拍(Racquet Club)或费城俱乐部,旧金山的太平洋联盟俱乐部,或纽约的纽约荷兰人(Knickerbocker Club)、链接(Link Club)、溪流(Brook Club),或网球与球拍俱乐部(Racquet and Tennis Club)。
权力精英——3
书名: 权力精英
作者: [美] C·赖特·米尔斯
出版社: 南京大学出版社
译者: 许荣 | 王崑
出版年: 2004-07
页数: 499
定价: 33.0
装帧: 平装
丛书: 当代学术棱镜译丛
ISBN: 97873050421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