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慎矜是隋炀帝的后代,王便派人诬告他,说他与术士史敬忠来往,家里藏有谶书,阴谋恢复他祖宗的帝业。玄宗闻言大怒,下令收捕杨慎矜,把他关入大牢,命刑部、大理寺与侍御史杨钊、殿中侍御史卢铉一起审问。 太府少卿张瑄是杨慎矜推荐上来的,卢铉诬告张瑄曾与杨慎矜讨论预言吉凶的谶语,把张瑄抓起来进行拷问,很多酷刑都用上了,仗义的张瑄就是不肯招供。他们又用木头缀在张瑄的脚上,有人用力拉套在他脖子上的枷柄,把一个人拉长好几尺,腰被拉得细长,几乎要断开,眼里、鼻子里都向外冒血。但张瑄仍不肯招认,没有人证物证,无法定罪。 李林甫派吉温到汝州,逮捕史敬忠。史敬忠与吉温的父亲关系很好,吉温小时候,史敬忠常抱他。现在捕获了史敬忠,吉温一句话也不跟他说,用木枷枷上,用布蒙住头,让史敬忠前头走,他骑马在后驱赶着史敬忠前行。到新丰县城东一个叫戏水的地方,吉温叫人劝诱史敬忠,史敬忠怕被处死,声泪俱下。就在路上一棵桑树下停下来,边问边答,写下三张纸的审讯记录,所有证词都是按吉温的意思进行编造。 吉温赶到骊山温泉宫,再对杨慎矜进行审讯。有史敬忠的证词,严刑之下,杨慎矜屈打成招,而且承认家里藏有谶书。可是,派人去搜,到处都找不到什么谶书。也是严刑不能忍受,杨慎矜一会儿说在柜子里,一会儿说在墙壁间,再问又埋在地下。找不到证据,李林甫有点儿担心,他特派卢铉再去长安杨慎矜家搜查。卢铉把一本谶书藏在袖子里,进入暗室,然后诟骂着走出来,说:“这个逆贼,把秘记藏得这么严密。”他们回到骊山,拿出谶书让杨慎矜看,杨慎矜叹道:“我从来不藏谶书,这本书怎么会从我家搜出来呢?我只该死就是了。”于是结案定刑,朝廷赐杨慎矜和他的哥哥、正担任少府少监的杨慎余、洛阳县令杨慎名兄弟三人自尽。这个“赐自尽”也是一种死刑,好处是让罪犯自己选择死的方式,可以选择一个“安乐”式的死法,是对死刑犯的恩典。他们的妻子儿女都被流放岭南。 史敬忠挨了一百大棍,妻子儿女也流放岭南;张瑄挨了六十大棍,流放临封县。张瑄本来已经受尽酷刑,又打六十大棍,没有动身便死在骊山。虽然没有证据说明嗣虢王李巨参预谋划,但他与史敬忠认识,罢免官职,安置在巴郡南宾县。其他连坐的还有几十人。 李林甫多次制造大案冤案,为了审问罪犯,他在长安另设了一个审讯机关,叫推事院。李林甫知道杨国忠因为堂妹杨贵妃而受到玄宗宠幸,经常出入宫禁,杨国忠提的建议,玄宗大多采纳,就拉拢杨国忠作为自己的助手,把他提拔为御史。凡是与东宫有点儿瓜葛的案子,都尽量牵扯到太子,让杨国忠上奏弹劾,交给吉温、罗希奭进行审问。杨国忠因此有机会按自己的意愿行事,排斥异己。因这样的案子受株连被判刑诛死的达数百家,都是杨国忠发起操作的。只是太子仁孝谨静,张垍、高力士又常在玄宗面前保护太子,所以李林甫始终没有机会把太子拿掉。 玄宗对李林甫的信任和重用以及李林甫的专权,都达到无以复加的程度。玄宗经常不上朝理政,官员们有事都到李林甫家秉报,御史台和尚书省经常空无一人。陈希烈虽然在尚书省值班,并没有人来见他。 过去,宰相都以德高望重立身处世,不靠权势威风凌驾于人,出行时随从不过数人,士人百姓有时并不回避。李林甫自知结怨太多,经常担心有人复仇杀他,为了防止刺客,出门就布置百余名步兵和骑兵,分左右两队,由负责京城治安的左、右金吾卫派武警人员驱赶街上行人静街。前行的人员在百余步外,公卿大臣必须回避。史书上说,唐朝时,宰相出行前呼后拥是从李林甫开始的。在他家里,进入他的住处要经过一道道门,每一道门都上着大锁,卧室里有复壁可以藏身;以石头铺地,墙中又安装木板隔开。李林甫日夜如临大敌,一夜间都换几个床,即便是家人都不知道他睡在哪里。 天宝八载(749年)四月,咸宁太守赵奉璋要向朝廷告发李林甫,他列举李林甫的罪状有二十多条;但是他的状文没有送到长安,有人已经告知李林甫。李林甫命御史把赵奉璋逮捕,说他散布妖言,把他乱棍打死。 过去姚崇、宋璟和张说为相时,玄宗年富力强,勤于政务,首辅宰相是在皇帝手下工作,而在李林甫漫长任期内,玄宗却一直在追求高居无为,所以李林甫对朝廷的支配,远比他的前任们全面而且有效。李林甫为相,导致安史之乱发生的一个直接原因,是朝廷在边将选任政策上的失误,这当然与李林甫固权保位有关,前文已经讲过。在边将常任久戍的同时,帝国精锐的军队都在边境地区戍守,由唐初重内轻外变为内轻外重,最终造成安禄山举兵作乱,两京沦陷,都是出于李林甫专宠固位之计谋而造成的直接后果。 多年的无为而治造成开元盛世,玄宗晚年觉得天下太平,可以高枕无忧了,所以深居宫禁,沉湎于声色,把朝廷政务委托李林甫;李林甫拉拢玄宗身边的人,通过他(她)们了解玄宗的心意,处处迎合玄宗,来保持玄宗对自己的恩宠;他杜绝言路,使玄宗偏听偏信,使他能够施展阴谋诡计;他妒贤嫉能,排斥那些才华声望超过自己的人,以巩固自己专权的地位;又屡起大狱,诛杀或流放朝廷中的高官贵人,扩大个人势力。除了玄宗,从皇太子以下,朝廷内外文武官员,都害怕他。史称李林甫在相位十九年,酿成天下大乱,也就是说安禄山心中那颗谋反的种子,就是在李林甫执政期间萌芽生长的。 李林甫专权的局面,直到杨国忠受到玄宗重用才受到限制,然而杨国忠祸国殃民,又不下于李林甫。杨国忠的作派,下文再论。但有一点必须说明,安禄山久蓄异志,却迟迟不发,据说有两个原因,一是感念玄宗对自己恩深如海,他曾设想等玄宗晏驾之后,再谋举兵;另一个原因是自己感到心计不及李林甫,李林甫为相,安禄山颇有畏惧之心。当李林甫死后,安禄山觉得朝中再无可惧之人,杨国忠无德无才,专权自恣,这叫安禄山很看不起,于是“始有轻中国之意”——谋反由只存于心的念头即想干发展到敢干、动手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