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安禄山发动叛乱时,李林甫已经死去三年,但人们都认为安史之乱的发生,与他的执政有密切关系,认为安禄山这个叛乱的种子,是由李林甫的培育才生根发芽的。这绝对不是没有道理的,正是李林甫为相期间所造成的政治局面,为安禄山叛乱创造了条件。 李林甫是唐高祖李渊的堂兄弟长平王李叔良的曾孙,但到李林甫时,这一支与皇室的关系已经相当疏远,他的父亲李思诲只做过扬州大都督府的参军。李林甫因善于钻营而逐渐爬上高位,靠巴结武惠妃而升任宰相。这个人阴险毒辣,任宰相十九年,可以说坏事做尽。 中国人习惯上从道德品质上评价历史人物,李林甫成为史书中的花脸奸臣。西方史学家曾极力想拨开历史记载的迷雾,恢复李林甫的名誉。他们认为李林甫任宰相期间,一系列的政治改革取得了成功,如编订法律、兵制改革和财政的发展等等(《剑桥中国隋唐史》)。的确,对李林甫这样的人物,我们应该强调他在历史上的作用。李林甫是以吏干精明而著称的,精熟于官府运作和官僚事务,他在任期内极力使各项事务都井井有条,规定格限,的确表现出章法分明的气象,说他是一位精明的行政官员,或者说是一个政客,可能不是过度溢美,但如果说他是一位政治家可能并不够格。政治家应有的天下为公、牺牲精神和任人唯贤等优秀素质,他都没有。实际上天宝时期唐王朝在经济上面临的危机没有从根本上化解,兵制的改革也为后来边防军举兵作乱埋下伏笔,至于《唐律疏议》的编定和法制建设方面的成就,那是从唐太宗时起几代人努力的结果,不能归功于李林甫一个人。我们都知道中国古代多是有法不依,在专制社会法律的效力常常被人治的因素所抵消,李林甫的许多行为与法律运作正好相反。尤其是他喜欢搞权术,把天宝时期政坛搞得充满恐怖,人人自危,在一定程度上又重现了武后时期政治天空中的阴霾。唐王朝由盛转衰,让他承担一部分责任并不委屈他。 我们看到,李林甫为相期间,他的大部分时间和精力都用在如何巩固玄宗对自己的恩宠和自己的相位上。张九龄等被罢相,李林甫想独揽朝政,担心那些谏官动不动就把问题反映给玄宗,破坏自己在玄宗心目中的形象。他公开召集谏官们开会,说:“当今天子圣明,大臣们顺从皇上的命令都来不及,不需要谏官们对朝廷事务说三道四。”他指着旁边御厩里骠肥体壮的马,说:“大家看到这些仪仗队里的马了吧,平时享受三品马的饲料,可是只要在仪仗队里乱叫一声,立刻就被开除。那时候后悔都来不及!”补阙杜琎不识时务,上书朝廷,发表意见,第二天就被当做乱叫的仪仗马调出长安,让他去下邽县当县令了。 王皇后被废以后,武惠妃特受玄宗宠幸,李林甫觉得这是他上爬的阶梯。武惠妃的女婿杨洄向朝廷上奏,说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和光王李琚与太子妃的哥哥、驸马都尉薛锈暗中有密谋,要害寿王李瑁。玄宗召宰相商议这件事,提出废黜太子,处罚几位小王,遭到张九龄的反对。李林甫对寿王之母武惠妃有过承诺和默契,想扶持寿王为太子。他看玄宗倾爱寿王,便迎合玄宗说:“这是陛下的家事,不是我们做臣子的该管的。”李林甫的这种态度,使玄宗最终下定决心,处罚了这几位不幸的亲王和太子妃的哥哥,造成开元年间一大冤案。开元二十五年(737年)四月二十一日,玄宗派宦官宣布制命,废太子和二王为庶人,把薛锈流放到瀼州;接着又把太子和二王赐死于城东驿,把薛锈赐死于蓝田县。鄂王李瑶和光王李琚都好学有才识,无辜被杀,人们都替他们惋惜。第二天,李瑛舅家赵氏、太子妃家薛氏、李瑶舅家皇甫氏三家,因受此案牵连,几十个人被流放贬官。只有李瑶的王妃家韦氏,因为王妃以贤惠著称,才没有人受到株连——所谓“贤惠”,即不过问政治,这样在险恶莫测的宫廷和政坛较安全一点儿。 李林甫善于弄虚作假,渲染自己的政绩。这年七月七日,大理少卿徐峤上奏:“今年全国只有五十八名罪犯被判死刑。一直以来,大理寺的监狱被认为杀气太盛,连鸟雀都不栖息的,现在有鹊鸟在院子里树上筑巢,这是天下太平的征象。”于是百官都因社会安定而向玄宗表示祝贺。玄宗则归功于宰相治国有方,第二天就赐李林甫为晋国公、牛仙客为豳国公。 那些在才能和声望上超过自己、有可能威胁自己相位的人,是李林甫精心提防和着重打击的对象。李林甫为人城府极深,旁人很难透视他的内心。他善于以甜言蜜语获取别人的好感,可是背后伤人,不露声色。凡是玄宗喜欢的人,或者才能、声望或功业超过自己的人,他先是亲近交结,等到那人的地位和权势对自己稍微有点儿威胁时,就设计加以排斥。即便是久于官场老奸巨滑的人,也很难不落入他的圈套。他特别忌妒那些富有文章才华和有学问的人,表面上与之交好而背后加以陷害。所以人们评价他:“口有蜜,腹有剑。”“口蜜腹剑”成为人们常用的成语,就是李林甫式政治文化的语言积淀。在保权固位方面,有几件事极见李林甫的心计和诡诈。 玄宗曾在勤政楼观赏乐舞。兵部侍郎卢绚以为玄宗不在楼上,骑马从楼下经过。卢绚人很帅,是美男子,他垂鞭按辔,缓缓而行,那姿态非常潇洒。玄宗隔帘望之,非常欣赏卢绚的才貌风度,连叹数声。李林甫经常用金帛贿赂玄宗身边的人,了解玄宗的动静,有人把这个细节告诉了李林甫。李林甫很担心玄宗会任命卢绚为相,他把卢绚的儿子喊来,说:“你父亲声望很高,现在交州和广州需要有才望的人去做刺史,我看皇上的意思呢,是想任命他担任,你们觉得可以吗?一旦恩命下达,你父亲嫌交州和广州偏远不去,那就会遭到贬官的处罚。”李林甫的话一下子就给卢绚的儿子造成了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