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把公事和私事混为一谈,何况卓尔连这两者都称不上。他就算注意到我的不快,也故意视而不见。我们走进大厅,穿过警卫,抵达我的办公室。在过去一个世纪里,布鲁斯特资产公司是这栋大楼历史最悠久的承租户,从我们的位置可以俯瞰最好的街景。卓尔站在窗边,享受了一下景色,然后在办公室四周走来走去。 身为一个专业的基金管理人,我的办公室恐怕稍嫌冷清。虽然家具功能一应俱全,却显得有点造作。一个书桌,一些架子,以及一张附了几把椅子的会议桌。在过去几年里,墙上挂了越来越多各式各样的照片和装饰。 卓尔像在逛博物馆一样,仔细看着每样东西。 然后,卓尔的视线停在一张我和父亲一起在百慕达打高尔夫球的照片上。“我看见你过去的影子,而你未来的展望又在哪里?”他问。 他的问题让我困惑,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而且也老实告诉他我的不解。 “我看到你和父亲、孩子以及老婆的照片。我看到舞会、假期和得奖的照片挂在墙上。我看见这些照片提醒你曾经去过哪些地方,但是我没有看到有任何一张照片是你将来想去的。” “所有在这面墙上的东西,都是为了纪念我的生活。它们提醒了我,我做过些什么。” “你是什么样的人,已经足以提醒你做过什么样的事。你应该把注意力放在你未来想要做些什么,以及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卓尔继续检视我的办公室。“你还记得小时候的房间吗?那里的每一面墙,挂的都是英雄、电影明星和异国名胜的图片。那时候的你,并不是很在乎自己做过什么,只梦想着要去做的事。” “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不再追求梦想了。”我说。 “为什么?”卓尔问。 “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像孩子那样说话、理解和思考。但是,当我变成大人的时候,我就把稚气给抛了。”咦,这句话是哪来的? “你知道吗?”卓尔说,“孩子每天大笑超过400次,大人却不到20次。在放弃梦想之前,你得先抛弃很多儿时乐趣。而当一个人放弃他的梦想时,他剩下的只有梦魇。” 卓尔注意到我桌上放着一副相框,照片里有我、玛丽和艾德,我们坐在我的第一台车里,那是1967年产的雪佛兰卡玛洛敞篷车。 “这个人是谁?”他问。 “我太太和我大学时代最要好的朋友。天哪,我爱死那部车了。” “永远都不要爱一个不能回爱你的东西。” 我对他的意见置若罔闻,脑袋里回想起拍照那天的情景。 “那些日子真是美好,真希望当时的我更懂得珍惜。”我说。 “自从拍了这张照片之后,你就让负面能量累积在你身上长达35年之久。那段日子并没有比较好,是当时的你比较好。每个人对过去都有怀旧之情,因为我们在过去的那段日子里,怀有比较少的负面之‘气’。在没有被重担妨碍的情况下,我们会渴望那些‘美好的旧时光’,却忘了这世界上根本没有所谓的好或坏,好坏都是我们自己想的。” 卓尔挥舞着他的右手:“所有在这里的东西,都记录了你曾历经过什么,以及截至目前为止你是怎样的一个人。你说过的每句话,做过的每件事,体验过的每件事,都造就了当下这一刻的存在。人如果把自己笼罩在回忆里,就会加强既定的结果。每一张挂在墙上的照片,每一个放在架上的奖座,以及你在脑海里重复咀嚼的回忆,都让你把自己给制约了,让你维持现在的模样。回忆也许会让人开心,但是每天这样反复地确认它,将有碍真正的成长。如果你对目前的状况不甚满意,那就别沉溺在那些把你带到现在的事物上。” “谁说我不满意了?” “我以为我们谈过这个问题了。”卓尔说,并从我的书柜里拿起另一张相片,“这些人是谁?” “那是布雷明兄弟会最后一次聚头。”我回答。这张照片大概是15年前拍的,里面有我们全体12个成员和各自的伴侣。我很久没仔细看那张照片了,我记得目前只有四对夫妻还在一起。拍照的当时,我们还自认为是“宇宙的巨人”。 把照片归位后,卓尔带着微笑转向我说:“你知道吗,我也是个布雷明。” “我不确定你是否知道这个字的意思。”我小心翼翼地说。 “或许,你才是那个无知的人。”他说,依旧微笑着。 感谢老天,它总算给我一个机会证明卓尔是错的。于是,我跳到计算机面前,敲着键盘搜寻“布雷明”一词,并有意大声地把屏幕上显示的句子念出来:“布雷明,名词,指文化、社会或知识精英,尤其指新英格兰地区出身的仕绅。”说完,我带着笑容转向卓尔。 “继续。”他说。 我接着读下去,惊讶地发现这个字还有第二个意义。“在印度教里,它指存在于宇宙万物之内无形无相的终极真实,它是万物的起源和归宿。我怎么会从来没看过这个解释?” “人往往只看到他想看的。”他说。 我故意忽略他的话,继续敲着键盘检查信件,希望他能够意会到我的逐客令。 “你在这里是找不到快乐的。”他手里把玩着我的圣诞水晶球,那是我和玛丽共度第一个圣诞节时送给我的。 我走过去把水晶球从他手里拿回来:“你一直告诉我,说我不快乐。也许,我们体验的只不过是不同程度的快乐。” “约翰,快乐是一种绝对值。我说的快乐,不是指一只温暖的小狗或一杯好喝的咖啡所带来的快乐,我说的是真正的快乐,是一种绝对的恩赐和全然的和谐,我说的是人间天堂。” “没有人间天堂这种东西。” “或许没有,但并非不能。”卓尔往白板走去,拿起一枝马克笔在白板上画了一个大T。 “我们来看看快乐是从哪里来的如何?首先,我们画一个简单的T字形。”他接着说,“在T的左边写下所有让我们不快乐的东西,右边写下所有让我们快乐的东西。等一下我们会分析每个项目,探究真正的不快乐和快乐究竟在哪里。” “你得先答应我,聊完后就得离开这里。”其实我没什么要事在身,只是卓尔出现在我的办公场合,让我觉得很不自在。 我必须承认,这天早上的时光过得飞快。一开始,我们列出所有让人不开心的东西,白板上写满了像是贫穷、疾病、孤独、沮丧、嫉妒、虐待、痛苦和嘲笑等等。我们列了超过50项,没有重复(最后我没再数下去了)。 然后,我们聚焦在T字形的右边,这边可难多了。一开始,我以为只要找一些和左边项目相反的东西就可以了。我心想,既然贫穷、疾病和孤独让人不快乐,那么财富、健康和名声应该就可以为人带来快乐。然而,继续讨论下去后,我才发现事情并非那么一回事。 我们得到的结论是,就算把让人不快乐的特定因素拿掉,快乐也不会因此油然而生。贫穷、疾病和孤独也许的确让我们不快乐,但是财富、健康和名声却无法保证能让我们快乐。 这是我第一次被考倒。虽然我可以说出好几十个让人不快乐的东西,却无法明确指出什么是真正能让人快乐的。卓尔要我把眼睛闭上,把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藉此释放心智,好好找一下快乐在哪里。听起来很老套,但我还是照做了。 我想起我的童年,光着脚丫子穿着睡衣到处跑;我想起我在某个下雪天里从学校回到家时,妈妈正在烤饼干;我想到我爱上玛丽;我想到我和艾德共度的时光。 卓尔把这些都写在T字形上。我发现,每个放在左边用来代表不快乐的项目,都是一个字,而在右边的项目却是一段话或一句话。我向卓尔提出这一点发现,但是他没说什么。 于是,我们重新评估左边的项目。这些项目虽然让我们不快乐,但是把它们移除之后,却不对右边的项目产生任何影响。换句话说,左边的项目移除之后,人虽不再闷闷不乐,但还是快乐不起来,除非我们体验过右边的事物。 接着,卓尔指向左边。 “有很多事物都会让我们不开心,它们都是负面能量的直接结果。如果我们把负面能量从人生里去除,那么左边会全部消失,不再有任何项目存在。” 他继续说:“但是,我们依旧快乐不起来。” 于是,他把右边的项目一个一个圈了起来。 “负面能量没了之后,我们不再郁郁寡欢,而所有这些……却只需要一个想法、一个动作和一句话就可以获得。”他边说边圈起每个句子。为了制造高潮叠起的效果,他刻意停了半晌,接着用力写下一个字“爱”。 “大多数的人花一辈子的时间陷在左边的项目里。”卓尔继续说,“他们知道是什么东西让他们不快乐,然后把精力都用来和它搏斗。但讽刺的是,人越是专注在不快乐上,就越会吸引更多不幸的事。人们总认为,要是能变瘦、能得到更好的工作,或变成一个成功人士,快乐就会来敲门。事实上,这个表左边的项目,和快乐一点关系都没有。”卓尔把将笔盖盖上,并把笔放回原位,继续说下去。 “丹•吉尔伯特是一个社会心理学家,也是哈佛大学教授,他曾针对快乐做过很多出色的研究。他引用一些反复验证过的研究,这些研究显示,不论外在环境如何,人们都有维持个人快乐的方法。有一个研究是,他比较近期的彩券得主和最近才半身不遂的人,看看他们的快乐指数有什么差别。他发现,这些人在人生重大事件发生的12个月之后,快乐的程度并没有显着的差异。 “另一份研究是在1956年时,美国人为自己的快乐打分数,当时,大约有三成的人说他们非常快乐。没想到50年后,相同的研究得到同样的结果。在过去50年间,美国人的生活水平、生活质量、医疗、富裕和福利大幅提升,但是人民自我估量的快乐程度却没有改变。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人们想的不是如何创造快乐,而是如何消除不快乐。”说完,卓尔又转回T字形的讨论上。 “我们费尽心思,有计划地消除左边的项目,却发现右边才是真正有价值的东西,这就是人们所谓‘意识的危机’。这个词被人们误解成中年危机,它的意思是指,人们花了数十年的时间追求看似是黄金的东西,却在最后一刻发现那些东西实际上是破铜烂铁。” “你听起来很像*第五个披头士。” “你想想,每次让你觉得快乐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子出生,太太的拥抱,父母的微笑,这些都是爱。爱不应该是什么陌生的概念,了解爱为何物是我们的天性。孩子无时无刻都很开心,因为他爱每一个人,而每个人也都爱他。” “我的看法和你先前说的不同,我认为快乐就是一只温暖的小狗。” 他无视我刻意装出来的轻佻,一脸严肃地回答:“我个人并不相信宠物可以回报爱给我们,但是很多人认为可以。有相当的证据证明,这些人从和宠物的关系里受益良多。他们相信自己得到的爱,和他们付出的一样多,这一点很重要,因为如果人们希望爱无所不包,我们给予的爱就必须和获得的爱一样多。最好的例子,是母亲和孩子之间无私的爱。因为爱,母亲可以达到无我状态,觉得她和孩子之间没有任何界线,她能够体会到孩子的情绪,仿佛是她自己的情绪一样。” 卓尔继续解释佛教徒所说的“慈悲”是什么意思,还说这个概念对所有宗教来说都很常见。慈悲的意思是指,毫无一己之私地关心别人的福祉。绝对的快乐只能透过绝对的爱才能获得,我们必须完全无私地爱每个人和每件事。“当你能够不带嫉妒、猜忌或自满去爱一个人,你就懂得欣赏他们的快乐,仿佛是在体验自己的快乐一样。”他补充说,“这就好像又一次地感受到父母养育孩子生命的那种喜悦。” “恐怕我的心量比较俗气,没那么伟大。”我回说。 卓尔笑了一下:“要记住,所有能量都会吸引相似的能量。你付出的爱越多,你得到的爱也就越多;你得到的爱越多,你就越快乐。这些经验会形塑出一个善的循环。人的情感是会相互感染的。我之前和你说过,研究显示,我们的大脑对于意念和我们的经验有相似的反应。 “意念和经验都同样能创造出情绪,当我们读一本书,看一出电影,或听见一首歌,会马上由此连结到某个情感状态。一出‘感觉美好’的电影,一首‘沉闷’的歌,一本‘催泪’的书,这些例子都说明了人会对虚构的事情产生真实的情绪反应。我们需要做的是,把自己和其它有血有肉的人连结起来,而不是去连结虚构的角色。通过慈悲的精神,我们可以做到这一点。我们可以创造出全然的和谐以及绝对的恩赐。” 我指回T字图。“人间天堂是理想的境界,但我们得承认左边的项目还在。除非先解决了左边的所有项目,否则我们对快乐的追寻是注定要失败的。” “好极了。”他说,边走到门口。“那么我们有共识了,再见。” *第五个披头士(The fifth Beatle),指的是乔治•马丁(George Martin)。乔治•马丁出生于1926年,是英国录音工程师、作曲家和音乐家。披头士在马丁的指导下,发展出崭新的音乐技巧。作者在此将卓尔比拟为第五个披头士,因为卓尔信奉的人生哲学和披头士的音乐精神如出一辙。
幸好!人生可以推倒重来——17 人往往只看到他想看的
书名: 幸好!人生可以推倒重来
作者: [美] 乔纳森·布鲁斯特
出版社: 江苏文艺出版社
原作名: Zor: Philosophy, Spirituality, and Science
副标题: 献给正能量大师卓尔,他改变了我的生命和未来
译者: 周群英
出版年: 2013-2
页数: 212
定价: 32.00元
装帧: 平装
ISBN: 9787539959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