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玛丽的婚后生活,跟任何一般夫妻没有两样。我们有了两个儿子,亚当和泰勒;我们买了一栋房子,然后度了几次假。走过了人生的起起落落,我依旧待在布鲁斯特资产公司。几年前我父亲过世,我成了信托基金唯一的经理人。 每个城市都因都市更新而重建,波士顿也不例外。旧金山失去了田德隆区,纽约失去了时代广场,而波士顿则没了红灯区。脱衣舞俱乐部和情趣用品店都被赶到郊区,不过杰克之屋保住了。我相信这个酒吧已经由同一个家族经营了有半个世纪之久。 我常想,杰克之屋正是波士顿社会变迁的风向球。它在1970年代末期时,不再为三流旅客提供短期住宿。老板在店里装了音响系统、舞池和迪斯科舞厅。几年之后,酒吧改走“牛仔风”,里面有一头机械公牛和现场演唱的乡村音乐。 这种风潮还没来得及流行,就已经烟消云散了。很快地,酒吧又摆满了椅子和盆栽。然后,迪斯科音乐又回来了,这一次还伴随着身穿皮革长裤的无上装男服务生一起出现。于是,杰克之屋成了新英格兰地区最声名狼籍的同志俱乐部。 经过那狂野的四年,保守右派人士进行公开示威活动,让老板不得不重新思考他的经营计划。最后,他们决定将房子租给一家全国性的连锁餐厅。那是这间酒吧最黯淡的一段日子。足足有三年之久,我得和充满朝气的女服务生、生日歌,以及别了一堆愚蠢徽章的红色背心打交道。 租约是五年。但是,感谢老天,由于生意不佳的关系,连锁公司赔了违约金,三年后就退租了。之后,杰克之屋从一个摇滚乐酒吧,又摇身一变成了热带风情酒吧(有草裙和椰子胸罩),再来是雪茄酒吧,然后是马丁尼酒吧,直到现在成了可供旅客住宿的高档酒吧。 在历经这许多转变之后,杰克之屋仍有四样东西是不变的:门上的红色霓虹灯招牌,靠着后墙的橡木吧台,吧台后面一整片的长镜,还有我。 在我事业生涯的初期,我选择把杰克之屋当作个人的避风港。我每天下午4点半下班,然后到杰克之屋待上两个小时当作疗愈。我从来没带我父亲、妻子,或任何一个布雷明兄弟会的成员一起去。我总是独自前往杰克之屋,因为想要独处。 我父亲下班后都去洛克欧伯,他会在那里和认识好几十年的朋友碰面。他们饮酒、谈天、大笑,并追忆年华。他永远也无法了解我和杰克之屋之间的联系感。我很难用言语形容,但每次走过那些门扉,只消片刻,我就感觉自己被带回纯真年代。利瓦伊斯牛仔裤、美金支票和金刚,都在那些日子里。 有一天,事实上是复活节前的星期五,当我走进杰克之屋时,酒保正在准备我的苏格兰威士忌。很多人都想走进一间别人知道你是何许人的酒吧,而我只想走进一家知道我都喝什么的酒吧。 虽然市场已经休市了,但我还是会去办公室。因为儿子们可能会从学校返家过复活节,我不想让工作拖过周末。 我很想念我的孩子。他们还小的时候,我和玛丽每年都会把装满糖果的篮子藏起来。孩子们一大清早醒来,带着欢笑声满屋子跑上跑下地找,却忽略最醒目的地方。玛丽总会给他们一些提示,好确保他们最后能成功找到糖果。 我还记得婴儿爽身粉的味道,记得我手心里握着他们的小手,也记得那些年轻爸爸才会有的喜悦。我看着吧台后面的镜子,对着镜中的老人微笑,心想:坐在这里的人曾经是个年轻人呢。我试着让自己开心起来,然后想起父亲最喜欢的祝酒词:“接受自己变老或许不容易,但总是好过生命将逝。” 那是一个生意清淡的星期五,我安静地坐在吧台上。一位中年妇女身穿过时的橘色套装,坐在和我相隔几个座位的高脚椅上。“给我一些波士顿当地酿造的东西。”她拉长了鼻音说。她显然是个游客,想来这里找些当地口味尝尝。我们相视笑了一下。但不巧的是,她对我的笑容做了过多的解读,然后我们开始聊了起来。 “你好吗?”她问道,我听不出她是哪里的口音。 “我很好。”说完,我把头转回我的饮料。 她的啤酒送来了。于是,她移到我旁边,伸出手说:“我叫贝丝。” “嗨,贝丝,我叫约翰。” “约翰!”她大叫说,“这一定是个波士顿的名字。” 我只是笑一笑。 “约翰,别担心,我看到你手上的戒指了。我知道你结婚了,我也结婚了。”她给了我一个满满的笑容,还把左手伸出来。“我和我先生要在这里碰面。我们今天分开了一整天。我去购物,他则去芬威公园晃晃。约翰,你去过芬威公园吗?” “一两次吧。”我说,一边试着维持礼数,一边示意酒保再倒一杯酒来。 “你在这附近工作吗?”她问,“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基金管理人。” 贝丝听了眼睛睁得老大,几乎无法克制住她的兴奋:“哦!老天爷!我家亨利也是做这个的。他卖保险已经15个月了。他替我们赢得了这趟来波士顿的旅行,他在公司的新进人员中打败了另外5个业务员。你卖保险有多久了?” 我觉得我的头快爆炸了。我知道我应该要恭喜她,然后说完就闭嘴。但是,威士忌的效力正在发作,而她又是那样的烦人。“我不是卖保险的,我是管理资产的,有500个人靠我管理他们的财富。我买卖股票、债券、商品以及它们的衍生性商品。我做的每一笔买卖,都得公开纪录,而且都开放审查。我的绩效虽然优于市场表现有长达15年之久,但人们还是会抱怨。” “我虽然买低卖高,但只要我没买在最低点,卖在最高点,就会有人开炮。”我停不下来,说个没完。“而且,在一些少见的情况下,我确实在最完美的时机点买进卖出,但有些人还是会抱怨我投资得不够多。市政府、州政府和联邦政府每季都会来查核我的帐。我每天都要接听一堆电话,要嘛是股东打来要我做些研究,只因为他们从朋友那里听来一些愚蠢的投资建议;要嘛就是像你先生那样的销售员打来,想要卖保险给我。我说这些不是在发牢骚,这是我给自己打造的生活,而我也非常喜欢这样的生活。我只是想要你知道,我不是卖保险的。” 我住口了,希望自己没有对她太无礼。显然,我低估了她身为中西部人的韧性,她依旧保持微笑。 “别一副凄惨忧郁小生的模样。”她边说边靠过来,“和微笑相比,人得多拉动两倍的肌肉才能皱眉。” “我没有皱眉!” “你是没有,但是你听起来有点忧郁,说不定你是内分泌失调。我老公亨利还为此吃药,你应该试试看。吃药可以让状况变得完全不一样。” 忧郁,我心想,我当然忧郁,但不是生理上的问题,而是心 智上的忧郁。我的人生走到了一个事情理当变得越来越容易的阶段,但我却发现其实是变得越来越困难。不对,说困难不够贴切,应该是复杂,那才是我的意思。我一直都盼望,随着年纪越大,人生可以变得更简单,而不是更复杂。我再次望着吧台后面的镜子,对着镜里的中年人叹了一口气。与其和贝丝分享这些,我决定用更中肯的方式来谈。 “我没有说我的人生不好,我只是在描述它的现状,不做价值判断。我们值得拥有自己的人生。我知道我的人生来自于我做过的种种抉择,但是,当我回想过去时,我才明白自己可能做错了某些抉择。这些和临床上说的忧郁症无关,我的懊悔只不过是自我检视的副产品。我们都会懊悔,它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人不可能随时都快乐。” 我转向她,继续说下去:“我的问题不在于忧郁,我的问题是这样的忧郁如今已经变成精神失调。忧郁不是什么危机,它是存在的自然状态。过去,懊悔的人不必像现在一样担心自己会被人拿来分析一番。我不需要医生,也不需要吃药,我要的只是独处。” “亨利来了!”贝丝大喊,分明是故意置若罔闻。“很高兴和你说话。”她放了10美金在桌上便闪人了。 我回头喝我的酒,庆幸她没说“就这样吧!” 当我正打算付帐时,我听见一个声音说:“面对它,但别耽溺其中。” 我说我听到这句话,但这样说并不贴切,那比较像是我感觉到的。而且,这话不只是朝着我来,还穿透了我。 我环顾四周,没看到吧台上有别人,然后我望向镜子里,却看见他的倒影。我赫然发现,他就坐在我身边。自从在波士顿大众花园相遇后,我已经有好几个星期没再见到他,可是,那次相遇却还鲜明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他正是卓尔。
幸好!人生可以推倒重来——6 当你准备好,蜕变会自然发生
书名: 幸好!人生可以推倒重来
作者: [美] 乔纳森·布鲁斯特
出版社: 江苏文艺出版社
原作名: Zor: Philosophy, Spirituality, and Science
副标题: 献给正能量大师卓尔,他改变了我的生命和未来
译者: 周群英
出版年: 2013-2
页数: 212
定价: 32.00元
装帧: 平装
ISBN: 9787539959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