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停止做梦的鞋

不知道是谁说的：“女人的鞋柜里永远缺少一双鞋。”真想手动点赞一万次，每当我在春秋两季收拾鞋柜，翻到那些为我所爱却很少派上用场的鞋子的时候，我微微泛起的负罪感很快会在这句话的抚慰下平静下来。如果说男人是用烟草和酒精来释放自己压力的话，那么鞋履无疑是女人们的镇定剂。

正如《鞋履正传》的作者陈琦在封面上写的：“鞋履沉默不语，却比这世上任何东西，都更懂得女人的心声。”这样一本书，想来也是由女性撰写而成，而绝大多数的女人，自然包括我，在看到这个书名的时候就已经迈不开腿。想拥有它的欲望，就像想拥有下一双鞋的欲望一样强烈和自然而然。也许，我会在读过之后把它放到鞋柜。我想，这是它最适合的去处，它的出现会完善我们鞋柜的含义。因为它记叙了有关鞋履的进化史，那些时代的烙印，那些时尚的风光流转。

大概现在的男人们已经无法理解女人们对鞋履的疯狂，正如他们不敢相信高跟鞋竟然是由太阳王路易十四发扬光大的，现在身高动辄185的男人们自然无法对路易十四的烦恼感同身受。身高不足155的太阳王如果不把心思集中在改进高跟鞋上，又怎么在形象上做到令人敬仰呢？而女性对于高跟鞋乃至所有鞋履的热衷，当然不止是想提升自己的身高那么简单。

我们的成长历程，被太多的关于鞋履的符号所暗示和影响。小的时候，谁不渴望拥有一双灰姑娘的水晶鞋，或是《绿野仙踪》中多萝西穿的红宝石舞鞋？当听说马科斯夫人伊梅尔达有3000双鞋子，或是听《十二个跳舞的公主》的故事的时候，我们的第一反应不是批判和反感，反而是一种隐隐的羡慕，如果，我也有那么多漂亮的鞋子该有多好！徐若瑄在电影《人鱼朵朵》中所扮演的朵朵简直是全世界女生的写照，我们都希望拥有很多很多漂亮的鞋子，但是，在拥有了很多很多漂亮的鞋子之后，我们的内心深处，还是无法遏制对那双带有魔力的红舞鞋的期盼。我们对鞋履的追逐，永远不会停歇。

对鞋履的爱恋也许是根植于人类意识深处最原始的恋物癖，是一种隐秘的生殖崇拜，带着些微隐秘和个人的专属气息。女人们和鞋履独自相处的时光，常常使我联想到鸟儿们在梳理自己羽毛时的那种惬意和投入。把一双双鞋子珍而重之地拿出来，用软毛刷轻轻刷去鞋面上的浮尘，用海绵轻轻地打上不同类型的鞋油，在看到某个污渍的时候微微停顿，脑海中自然浮现当时的情景。一次次地试穿那些我们爱的欲罢不能，却很少穿出去的心头好，却觉得在镜子前的这一刹那，已经是我们与它最好的时光。

鞋履承载了我们独一无二的情感体验，作为一种见证者的形象停留在我们的个人空间之中，每一双鞋子都是一把通往主人内心深处的钥匙。如果你读懂了一个人的鞋柜，自然也就会读懂它的主人。这句话听起来虽然很浪漫，但是它最坚定不移的信奉者却是大侦探福尔摩斯先生。都说看一个女人最关键就是看她穿什么内衣和鞋子，当绝大多数人看不到你内衣的时候，他们理所当然的会以你穿的鞋子来评判你。从这个角度上来说，鞋子的私密性是和内衣在同一等级之上的。

灰姑娘和她的水晶鞋，在幼时的我们看来不过是单纯美丽的童话故事，待到成人之后，才领会到其中强烈的性暗示意味，那只透明易碎的水晶鞋，象征着灰姑娘脆弱而又可贵的贞洁。中国的古人们，则对女人的三寸金莲和绣花鞋寄予了更多的情色意味，例如李煜写下的和小周后偷情时的场景：“花明月黯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 剗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而明清时期用女人的鞋子喝酒的所谓“雅趣”，则赤裸裸地将鞋履的情色意味台面化。

类似恋足癖或者说恋鞋癖的描写在《金瓶梅》中比比皆是，值得注意的是，不仅男人将鞋履与性挂钩，连女性自身，也将鞋履与自身的尊严和权利相提并论。潘金莲和宋蕙莲的连番恶斗之中，鞋履就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潘金莲之所以得名，和她的一双好小脚有莫大的关系。而宋蕙莲在元宵灯会上居然借了潘金莲的鞋子套在外面穿，而且一路上还不断掉鞋。这已经是在当众给金莲难堪，一来婢女套着主人的鞋子已经是不敬，暗示她有取而代之之心；二来不断掉鞋的举动说明，她的脚比金莲还要小，也就是比她要更有魅力，这对金莲无疑是巨大的侮辱。这一简单的“套鞋事件”，映射的不单是女性的审美眼光屈服于男性，更将自身的存在价值也屈服于男性的价值取向之下。

到了今天，鞋履的暗示意味也许依然存在，但是幸运的是女性们的审美眼光和存在价值已经无需屈从于男性世界的价值观。我们对“自己的鞋柜”的追求，不亚于伍尔夫对于“一间自己的房间”的渴望，其中共同传递出来的，都是我们对自身独立价值的期许和热望。我们有着独立的审美意识，也有对个人空间的需要，更有对自己做梦权利的捍卫。不能停止做梦的鞋，就是我们对于生活最热烈的赞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