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老、性和时间

想在8月交配季以后还能找到一只雄性袋鼩，在澳大利亚是不可能的事。这种棕色的小动物，确切来说是“棕袋鼩”，以“性交致死的小活物”而闻名。每年7月底，雄袋鼩的性激素水平达到高峰，使之从驯服的幼体变味凶猛的成体，对交配抱有强烈渴望。交配中，雄袋鼩几乎废寝忘食，专心致志，好像要用尽所有的时间来交配是的。的确，事实上雄袋鼩会一口气干上12小事，偶尔停下来喘口气，完成一次交配后，又立刻寻找另一个交配对象。一只雄袋鼩可以与16只雌袋鼩交配，而且每次都是全过程，直到雄袋鼩当场死亡。

生物学家对此产生浓厚兴趣，在生命的最后几天袋鼩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1.生育与衰老

袋鼩交配后，毛发脱落，像秋天的落叶一样，最终栽倒在森林的地面上，宣告光辉岁月和一生的结束。

生物学家偷偷抓了一只发情期前的雄袋鼩，放在实验室里，最终，它成了那一年唯一一个没有死于“性交”的雄袋鼩，似乎有机会活到冬雪降临，甚至下一个繁殖季节，当他的同伴在交配季后纷纷死去，它却因强迫独身而被挽留下生命。这只袋鼩欺骗了时间，突破了袋鼩这一物种的寿命限制。这只独身袋鼩却再也没有了生殖能力。即使活到下一个繁殖季节，把它放进一群雌袋鼩中，它也再不能像同辈一样勇猛。

从袋鼩这类生命周期短暂的生物身上，一些科学家发现它们的快速衰老和死亡，受高度紧张影响。繁殖期雄袋鼩大脑不断释放信号给脑垂体，使后者释放作用于肾上腺的促肾上腺皮质素（ACTH），因而肾上腺就产生更多皮质类固醇，这些激素原本用于对付更紧张的生存威胁，但袋鼩不需要，它们生命周期太短，不必和肿瘤等威胁做斗争，但激素变化仍然将它们置于慢性自杀的过程中。发情期，满负荷工作的肾上腺，像调快的磁带播放速度，一路将雄袋鼩推向死亡。

出现皮质类固醇过度分泌导致大脑衰退并最终导致生物死亡的还有太平洋鲑鱼。太平洋鲑一般在大洋里生活4年，之后无论雌雄，都要回到他们出生地去产卵，这种溯源的坚定信念充满传奇色彩，但当它们产下卵子和精子后，雌鱼和雄鱼很快翻转死去。

产卵行为并不使它们精疲力竭，溯源路程中的河口才是它们一去不返的真正原因，一进入淡水就停止饮食，衰老开始。从生物学意义上说，鲑鱼的死亡不意味着完全抛弃后代，它们腐烂的身体为纯净的河水提供了丰富的氮元素，使藻类生长繁茂，从而使雄鲑鱼能以水藻为食。

生物学角度来看，袋鼩和大平洋鲑的老化和死亡现象一定存在重要的原因，在我们看来，对个体不利的因素必定对物种的长存有利。这是自然选择理论中得出的明确结论。

但达尔文这个慢性忧郁症患者，又同时清楚他所属种族也存在的性别弱点，并得出“男性寿命较短是一个仅由性别决定的自然而固有的特点”。

对于两性衰老的差别研究一时最有说服力的理论是，睾酮是一种“危险的激素”，会缩短雄性的寿命，袋鼩的滑稽动作似乎证实了这一点。可这却无法解释为什么仓鼠的性别差异正相反，也无法解释为什么学多雄性蠕虫、甲壳纲动物、昆虫和支柱并不以睾酮作为性激素但寿命仍然较短。
另一种为人熟悉的理论则在基因上试图设想，女性优势在于拥有两条X染色体，即那个在每个细胞核里包含有金银的小型香肠状结构，男性只有一条X染色体和一条小的多的Y染色体，这条Y染色体决定了男性性别但携带了很少其他的基因。

女性可以利用两条X染色体的任一基因而不需要Y染色体。毫无疑问，只有一组染色体使男性有更大的危险，尤其X染色体上的基因大部分都是细胞基本功能活动所必需的而不是纯粹用于性发育的。女性细胞内同时发生影响一个基因两个副本的突变概率极低，但对男性来说如果发生突变，则没有备用副本。男性因而更易患“性连锁”疾病，包括许多常见的遗传病，比如肌肉营养障碍和血细胞的血红蛋白缺陷。但这只是些特殊情况，这种理论既没有解释男性为什么更容易患许多其他疾病，也没有解释鸟类寿命问题：雄鸟含有相当于哺乳动物的两条X染色体的一对染色体，但即使有这种优势的雄鸟通常也不比雌鸟活得长。

更有说服力的理论是，雄性在两性之中更可被牺牲。如果雄性在生殖结果上所做的贡献较小，那么这个理论是成立的，进化选择的微妙影响对雄性将不会太严格，因而雄性在生理上也将比它的配偶弱一些。我们将会看到，这个理论也许有效，但它还必须解释一些家庭分工。雄性的作用经常远远超过交配行为，许多长寿鸟（如信天翁和天鹅）是单配的，并且分担抚养后代的工作。有时常规的角色也由于神秘的原因而逆转。雄海马携带它们的孩子而“怀孕”。探究这些雄性动物是否因为承担了这些责任而寿命长些，将会十分有趣。

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看，衰老在两性和不同物种之间都不能被认为是有益的，人类虽不能完全相信，性与生殖与衰老息息相关，而否定例如环境、疾病感染等对衰老的影响。也无论动物的生活多么迷人，人类总更关注物种研究对于自身种属的意义。从袋鼩和动物的研究上，人们从未停止过探索衰老的秘密，如何活得更长、延缓衰老、拥有更健康的身体、拨慢生物钟，甚至，老而复壮。

2.布朗—塞加尔的“长生不老药”

1889年6月1日，尽管这天下午非常炎热，但一场人类衰老研究史上极为重要的演讲即将开始，“我们请布朗—塞加尔教授宣读他的论文，题目是《皮下主色新鲜豚鼠雨狗睾丸提取液对男人所产生的影响》”。

那年塞加尔72岁，老教授向朋友透露，演讲当天早上，他以一种绅士所能考虑周到的方式再次与塞加尔太太享受了性交的乐趣。这样的性成功，他认为也证实着自己提纯睾酮激素并进行皮下注射的方式，让他“复壮”了。如今他可以和10年前一样，持续工作16小时，上下楼梯再也不会疲惫不堪，注意力和精力得到了恢复，每天都感觉很好。
塞加尔早年在对肾上腺功能的科学直觉以及感觉神经在脊髓中的交叉两方面卓有成效的研究，足以荣耀他一生辉煌。为什么，他要在晚年如此冒险呢？

一时间，“科学研究”被广泛商业化生产，人们纷纷报道“长生不老药”对自己的作用，这让“安慰剂”效应渐渐不再被人们怀疑。

好景不长，事实上，衰老问题远比塞加尔那个时代包括很多“江湖医生”在内的人们想象的要复杂的多，虽然某些症状与性激素有关，但并非都因性激素水平的饿下降而引发。可无论如何，一个老年科学家的自负和执着推动着衰老领域的研究，塞加尔虽然成为笑柄，但其作为如今我们熟悉的内分泌领域的先驱，依然让人怀念。

塞加尔死于77岁，在他做完演讲后身体就开始每况愈下，直到死前他依然坚持皮下注射。自那以后，人类迎来了激素时代。

不仅依靠激素治疗生长迟缓及男性健康问题，激素对女性的作用也越来越受到关注，这不仅增加了女性生育的几率，生产的安全，也让新生儿的出生和健康成长提供了更好的条件。但激素的使用究竟是天使还是魔鬼一直以来都颇有争议，例如，雌激素有助于预防心脏病的一个主要途径是通过影响胆固醇的水平及其分布，以避免胆固醇在血管壁和其他部位沉积。睾酮起相反作用，使男人在心脏病与中风方面有更多危险。造成两性之间在胆固醇代谢方面差异的原因尚不清楚，尽管可以据进化论推测进化出于好意安排——男性在两性中更可牺牲。但解决的办法不是男人服用雌激素使他们女性化，更多的研究表明，那些在心脏病发作后用雌激素治疗的病人比发作后未服用雌激素的病人会死亡的更早些。雌激素增高会增加乳腺癌的发病率，鉴于妇女因为心脏病发作死亡的风险比乳腺癌死亡的可能性多5倍，因此，为自己的心脏和动脉安全考虑接受激素替代疗法也是明智之举。对于甲状腺功能缺损的人，使用甲状腺激素替代疗法，大多数可以几十年甚至终生正常生活，尽管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众说纷纭。

“复壮”，“永葆年轻”是美好的幻想，有很多人曾为此不惜成为历史笑柄，但依然让人为他们勾勒的医学幻境神往不已。尽管，在进化论来说，个体的事情不过是物种进化的一小部分。个体衰老的研究历史证明，衰老比想象的更有趣、更灵活，他的节奏和特点并不是固定不变的，或许是由于繁衍后代的冲动与保存自己的需要之间进化张力所决定。获许生长和衰老也正是一枚硬币的两个方面。大可不必如此悲观“我们从出生就开始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