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周刊》主编 姜奇平：看不见的脑

看不见的脑
——《超越谷歌——全球网脑新商机》书评
《互联网周刊》主编 姜奇平
高路关于“全球网脑新商机”的长篇大论，以令人眼花缭乱的新概念集群，探讨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这就是网络智慧的问题。从商业角度看，网络智慧被概括为“看不见的脑”。这个问题提得非常好。
从本体论的角度看，网络智慧是什么？
过去，人们一提到脑，就会想到人体内的大脑。以为脑只存在于个体生命之中。大脑能不能存在人与人之间呢？十多年前，我就在自己的书中介绍过彼得.罗素“全球大脑”（GLOBAL BRAIN）的概念。
彼得•罗素在1983年出版的《全球大脑觉醒：我们下一次革命性跳跃》一书中指出，计算机、人造卫星、光纤、录像机和其它技术，是一个催化链，把我们的星球变成一体，在世界范围社会形成一个“全球大脑”，创造出一个集体意识（collective consciousness），这是人类拯救自身的唯一机会。
 在《全球大脑与WWW的进化》中，彼得•罗素进一步分析了互联网与“网络智慧”的问题。他指出：“随着符号语言的来到，人类的存在可以开始共享经验，不只可以从自己的生活中学习，而且也可以从其他人的生活中学习。”“INTERNET已经证明具有比它的原先创造者所打算的更复杂多变得多的进化能力，并且，既然没人能关闭它，它将继续进化。”由于“上亿人的心智联成了一个单一的智能网络”，“我们将不再感到我们本身是孤立的个人，我们将发现我们自己是迅速整合的全球网络的一部分，是一个觉醒的全球大脑的精神细胞”。
在彼得•罗素之前，人类关于这个问题的更抽象的思考，已经延续了许多代人。斯宾塞、孔德的社会有机体论，就曾设想过将生命有机状态，从个体推广到社会整体。由此上溯，哲学家关于心与物关系的长期争论，已经为提出这样的问题，埋下了理论上的伏笔。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一些著名思想家超越心物二元的现代性局限而提出的心物一元的主张。例如波普尔在物的世界、心的世界之上，提出世界三（即信息的世界）的理论；后现代思想家如鲍德里亚等，在符号交换（相当于世界二）之上，提出象征交换的思想。这些都为网络智慧，包括未来的人工智能问题，提出了新的思考方向。
我认为，网络智慧不仅通向社会网络，而且包容自然网络，可能在心物一元的背景下，通向自然历史过程的统一解释。在这种统一的解释中，智慧应该被理解为一种宇宙本身固有的能力，人只不过是心这一方面的“过客”和承载体，从这个意义上，让智慧“逸出”其个体局限，与整个天地网络融为一体，方为大的智慧。
把网络智慧的问题，与经济联系在一起，使思考开始落地。
彼得•罗素在二十一世纪网络精神在线网址（http://21net.com/Online）上指出：“正在我们这个社会发生的事情，将对现有价值体系产生深远广泛的冲击。我们对物质及财务收益的执着追求将受到挑战。人们开始崇尚实现另一种进步。我觉得这是一种人本身内在的进步，一种更能管理好自己的能力，将成为二十一世纪的主导因素。”
高路把这个问题归结为“看不见的脑”，这一点值得重视。推论起来，世界一的自然经济，靠的是“看不见的天”；世界二的货币经济，靠的是“看不见的手”，世界三的信息经济，靠的是“看不见的脑”。这三者什么样的关系呢？
“看不见的脑”，不见得就是一种单纯的社会现象。我们要充分考虑将来电脑也成为脑的可能。那时主要的矛盾，就可能变成是人决定物，还是物决定人之类新问题。从这个角度观察“看不见的脑”与“看不见的手”，可能看到更深入的东西。“看不见的手”是指市场，但市场首先是社会的，是相对于靠天吃饭的自然而言的。说手在决定，实际还隐含着“人定”的意思。如果只是简单推论，“看不见的脑”只是在说市场的决定因素，由人的手，变为人的脑，不免还是在世界二中打转转，有简单化之嫌。事实上，“看不见的脑”还应有心物一元的一层意思在，意思是在信息经济中，社会决定与自然决定将趋于融合，比如我们现在说的循环经济，就是一种天人合一的经济。脑用在这里，意味着人的目的性与自然目的性（我们过去只说合目的性）的统一。当人脑与电脑合一（比如碳计算与人脑计算合一）后，
“看不见的脑”还有一层意思，重音在“看不见”上。在“看不见的手”中，“看不见”的原意比喻的是微观决定，意思是从整个价值网络的宏观立场看，每个人的微观自利，是不可见的。不可见的微观，决定着宏观整体。与“看不见的脑”一比较，又看出“看不见的手”只不过是“看不见的脑”的一种特例。“看不见的手”其实也是用脑子来工作，只不过是用“小”脑——个体之脑，来代替“大”脑——网络智慧，来开展工作的。更进一步发现，“看不见的手”所代表的“小脑”还有特指，它特指的是理性。意思是每个人如果都是个体理性的，那么市场的结果就一定是全局理性的。可二百年来的历史事实，经常证伪这种说法。最典型就是1929年的美国经济危机和当前的美国金融危机，其特点是，每个个体都是理性的，但所有的个体理性加在一起，不多不少，正好等于非理性。用亚马蒂亚.森的说法，这叫“理性的傻瓜”。所有“看不见”的理性加在一起，正好等于一个看得见的傻瓜。在这种背景下，再看“看不见的脑”，就有了另一重含义。脑未必就等于理性，从天人合一角度讲（或从人事的角度讲，为认识与实践的统一），信息意味着感性和理性的统一，如果按波普尔“没有认识主体的认识论”的逻辑，应是自然与人的统一。这将是经济发展逻辑的一个质的飞跃，它要求用“看不见的脑”来决定市场时，人类必须将当下的感性的、常识的、直接的因素，与理性的、理论的、间接的因素在信息基础上统一起来，对环境、需求进行灵敏的响应，才能达到经济的和谐。
“看不见的脑”的第三层意思，重音在“看”。对人工智能和网络智慧来说，以搜索引擎为例，“看得见”的只不过是语形，“看不见的脑”一定位于语义和语用的层面。语义相当于语言层面之下“看不见”的潜意识的话语。在这个地带，富含着体验价值等未来高附加值的宝矿。而语用（或语境）更通向个性化的高附加值。这时候，所谓网络智慧，就不一定非发生在人与人之间的网络中了，也可能在一个人的语境网络中，就全息地蕴涵着网络智慧。利用搜索引擎（这是人工智能的原始社会阶段的小儿科产物）对个人语境进行知识挖掘，就成为“看不见的脑”发挥作用的具体形式。
总之，我们需要跳出对互联网就事论事、局部归纳的经验阶段，深入到对新时代的悟道层面，来认识新现象，才能适应飞速变化的现实。未来我们都生活在智慧地球上，如果高路在这里思考的问题大家想都不想，如果对智慧真谛的领悟，不能及时从“世界二”版，升级到“世界三”版，我们这些智慧地球的移民，与智慧地球的原住民（指一出生就浸淫在信息时代的新新人类）的差距，将扩大到野生动物与人类的距离那样大。不管你在工业社会如何厉害，不管你曾是老虎还是狮子，在网络智慧原住民面前，都将只不过是些逃不出掌心的猎物。

作者简介：姜奇平，中国社科院信息化研究中心秘书长、中国社科院数量经济与技术经济研究所信息化与网络经济室副主任、《互联网周刊》主编、《财经界》杂志特邀主编，国资委国资监管信息化专家咨询组专家、中国信息经济学会常务理事、中国电子商务协会常务理事、中国互联网协会网络营销专委会委员、中国科学院电子政务理事会常务理事、中国“数字论坛”成员。获得荣誉包括： 2007年“影响中国互联网的100人”中十名“启蒙者”之一、2007年“中国传媒思想贡献奖”、2006年国家信息中心中国信息化论文大奖一等奖、2008年中国信息经济学家年会论文一等奖。1999年北京青年报财富人物、1999年中国互联网十大杰出人物提名奖。译著《浮现中的数字经济》、《体验经济》等16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