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噪声的有序

“来自噪声的有序”（order from noise），也可译为“由噪声产生的有序”。这个概念最早是由美国控制论学家冯·弗尔斯特在1960年提出的，后为莫兰赋予哲学的方法论的意义，构成其“复杂范式”的一个基本原则。

“噪声”表示无序或无序性。因此这个短语实质上是说无序可以产生有序。传统的进化论原则主张“有序产生有序”，即从低级的有序性中演化出高级的有序性。而热力学第二定律指出孤立系统内的成分有自发的无序化运动的倾向，直到达到熵（无序化的量度的最大值），因此蕴含了“有序产生无序”的意思。那末“无序产生有序”究竟意味着什么？它是否违背热力学第二定律的本质？

热力学第二定律实质上是个概论统计规律，它描述的是由大量分子组成的系统在整体上表现出来的最可能的自发发展趋向。相互独立的分子的无规运动的最可能的状态就是均匀分布，达到热平衡态亦即熵值最大。但是这个统计的整体的规律不排斥发生局部的特殊的相反情况：某些分子的偶然相撞引起其间的相互作用产生有序性较高的聚合大分子，最后在原始海洋的有机物浓“汤”中形成具有最初生命能力的细胞。如果说使生命产生的第一个环节是无序性所包含的偶然性，那末第二个环节就是能动性。生命通过利用信息来与环境实行有利于自身的物质和能量的交换，把负熵流引入自身，从而保持和发展自身的有序性。于是我们看到生命虽然是与无序性相反的，但它却是以无序性的存在为前提的，因为生命正是在与无序化潮流的抗争中产生的并一直表现为与后者斗争的自组织活动。从这个意义上说，没有无序也就没有生命。现在我们可以基本明了莫兰所说的“无序产生有序”或“起组织作用的无序性”的原则的含义。

经典科学的机械论的世界观认为事物的运动都是由必然的规律决定的，因此宇宙在本质上是井井有条、严格有序的，无序性是表面现象。莫兰则在其著作中提出：世界既不可能是纯粹有序的也不可能是纯粹无序的，因为在一个只有无序性的世界里任何事物都将化为乌有而不可能存在，而在一个只有有序性的世界里万物将一成不变，不会有新东西发生。所以世界的基本性质是有序性和无序性的交混，而这正构成了它的复杂性的基础。无序性既有破坏秩序的消极方面，也有为创出一个新的更高级的秩序提供可能性的积极方面，它还构成了主体能动活动的条件之一。

莫兰的思想有值得借鉴的因素。我们现有的哲学教科书把必然性看作是世界事物主要的、本质的属性，而把偶然性看作是事物的次要的、非本质的属性。但是既然无序性的存在是生命产生和组织性进化的不可缺少的条件，偶然性怎么能仅仅被视为从属性的外在因素呢？此外当代的混沌动力学理论也证明了一个决定论的系统具有内在的随机行为。控制论用“可能性空间”的概念来描述现实对象的发展前景。正是在对象事物发展的多种可能性的基础上，控制主体才有可能实行能动的控制功能。总之，通过对有序性和无序性的关系的深入探讨，可以引起我们对唯物辩证法的一系列范畴——“必然性与偶然性”、“可能性与现实性”、“自由与必然”产生新的认识，从而进一步揭示唯物主义哲学中实践主体的能动性的内在机制，使我们的哲学跟上信息时代的步伐发展。

在莫兰的讲演论文集《自觉的科学》中我们可以看到莫兰对于有序性、无序性和组织性的关系、有序和无序的不可分离性生物自组织行为的原理、主体的能动机制等等深入浅出的精辟论述，它有助于启发我们深化对这些问题的哲学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