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早按:研一的读书报告,备课的时候翻出来又回顾了一遍,没啥观点,权作一篇仅供参考的读书笔记。
对于一个在文科课程里浸淫了七年、远离理化生六年、与数学老死不相往来四年之久的我而言,翻这本书是一次异常愉悦的阅读之旅。此前我从未想到,重新接触一些理科入门级概念和模式竟然让我如此兴奋不已。
一直以来我对科学思维满腹牢骚,认为科学主义的框架太刻板坚硬,无法展现这世界的混沌和复杂,而只能是以僵硬的模式和规律来简化现实,科学对世界的转译就如同从模拟信号转变到数字信号一样,你可以从现实世界轻松跃进科学世界,但却永远无法从离散化的科学世界里重返暧昧多义的现实世界。
而艾伯特-拉斯洛·巴拉巴西(Barabási)的这本《链接》则让我对科学的认识焕然一新。原来科学也可以从简化论的桎梏中走出,而且以人文科学(哲学、历史、社会、政治、文学等)完全无法抵达的高度重新打量这个世界的复杂性。想起公主课上所说的,定量研究和定性研究,人文和科学在21世纪将从之前的分道扬镳,重新融为一体,难分彼此,真的心有戚戚焉。
这本书的作者巴拉巴西是美国圣母院大学教授,多年从事于复杂网络的研究,他和阿尔伯特、郑浩雄从1998年开始了对网络的研究,一年后在《科学》上发表了关于无标度网络的论文,从而掀起网络科学研究的热潮。由于他所从事的是理论物理学的研究,因而相对数学家对网络的数学形式的关注,他对网络的形成机制更感兴趣。
这本书相对其他科普读物具有很高的可读性,在于作者并没有引入过多繁复的数学公式或者理论,而是以讲故事的方式娓娓道来,将深刻的洞见融入对寻常事件的再赋值过程中,即透过复杂网络科学这幅有色眼镜,将现实世界重新陌生化,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网络思维来更新我们对现实的认识方式。
他在导言部分中,很清楚地解释了本书的思路,即将社会理解为一个复杂的社会网络,通过对网络结构的深入研究来认识社会。他讲了两个有趣的故事。一个是2000年2月份,FBI逮捕了一个加拿大少年,他用一台普通的个人电脑,以黑客的方式入侵了若干著名的商务网站,向这些网站不断发送“好的,我听见了”这样的信息,导致网站一度瘫痪无法访问。另一个则是基督教的传播。基督教发扬光大要归功于一个保守而虔诚的犹太人保罗(Paul),他降低了基督教的门槛,诸如割礼和严格的斋戒律条,徒步走了1万英里的路去四处宣教,成为历史上第一个也是最成功的宣教者。这两个似乎完全毫无干系的故事,其实有个隐蔽的共同点,在于他们成功的关键源自网络的结构和运行的拓扑结构中,也隐藏在他们操作网络的能力上。前者操作的是电脑网络,而后掌握的则是社会和宗教网络。
在这里,网络是一个抽象的框架,它并非局限于物理层面或技术层面,而是泛指一切存在相互联系的事物集群,从世界万物的联系形式,到细胞中的微观宇宙,以及如今的互联网,所有一切事物都存在着相互联系,于是便是一张张无形的网络在我们眼前铺展开来,而我们中的大多数,对此一无所知或熟视无睹。
网络揭示了我们的生物学的存在、社会、经济以及宗教传统等都有极其复杂的相关性。而之前整个20世纪的科学研究,大部分都是依照简化论进行的。即无论是对自然还是社会的研究,都是从整体中截取部分放大细节以展开研究,以解剖麻雀的方式来认识世界,以个案的路径来走向整体,但问题关键在于,谁也没有真的见过整体,如何窥一斑而见全豹是存在很大的方法论争议。但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策略,因为真实世界过于庞杂,我们被迫以微观的方式,观察自己身处的世界。
事实上,自然并不是一个设计完美的、只有唯一答案的谜题。在一个复杂的系统当中,部分可以以无数种方式进行组合和搭配,而人类想穷尽一切组合的可能性,恐怕子子孙孙都难以完成。而自然界则可以用短短数万年时间完成这一切工作,组合这些零件的奥秘,是利用了包容一切的自组织法则。没有任何事情是在独立的环境中发生的。大多数的事件和现象都和复杂宇宙谜题中的其他部分或有关联,或有因果,或相互作用。
因而从网络的视角思考问题,就是要对网络的出现、形式、演变规律进行探索,去了解基于网络的自然、社会和商业的图景,以网络的思维方式来理解我们身处的这个世界。
随机宇宙
科学家对网络的最初认识是规则网络。例如著名的哥尼斯堡七桥问题:人们能否不重复地走过哥尼斯堡的七座桥呢?当时谁也没有办法做到。1736年数学家欧拉根据七桥问题提出一个有力的数学论证,将桥梁问题视为由点和连接七点的边组成的图形,于是七桥问题便被转化为了一个四个点七个边的图,图上带有奇数边的点,不是行程的起点,就是终点,如果一个图中有两个以上这样的点,就不攒在一次遍历七桥的路线。在哥斯堡图上,有4个这样的点,因而无法找到所需的路线。
这个论证方法的伟大之处在于无意中开启了一个全新的数学领域:图论。“图或网络具有自身的属性,这种属性隐藏在它们自身的结构中,可以限制或增强我们使用网络的能力。……网络的结构是理解我们周围复杂世界的关键。”[ [美]艾伯特-拉斯洛·巴拉巴西:《链接:网络新科学》,徐彬译,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 2007年版,P14]但一直到欧拉著名论证的两个世纪以后,科学界才从研究不同图形的属性转向研究图形或网络的形成原因上。
最早是保罗·艾尔德(Paul Eros)和阿尔弗雷德·莱利(Alfred Renyi)提出的随机网络理论。因为当时科学的目标就是为了找到复杂现象的最简单解释。不同的系统遵循各自完全不同的规则来建立网络,而艾尔德和莱利则故意忽略这些网络之间的相异性,得到了自然界所能提供的最简单解答:随机连接节点。他们得出结论,认为创造网络最简单的办法是掷骰子,认为网络图和其代表的世界从根本上讲是随机的。爱因斯坦却倾向于相反的观点:“对于宇宙,上帝不喜欢掷骰子”[ [美]艾伯特-拉斯洛·巴拉巴西:《链接:网络新科学》,徐彬译,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 2007年版,P19]。
网络是由节点和链接所构成的,包含了所有节点的一部分网络被称为巨型结构。网络在添加了一定量的链接后,会发生急剧的改变。每个节点只需一个链接,就能让所有的节点连为一体。1是这里的阀值。随着节点平均链接数量的增加到一个临界值,被排除在巨型节点串外的节点数量就会急剧减少。也就是说,添加的链接越多,就越难找到孤立的节点。社会网络及其复杂,没有任何成员能够游离在外,其中的每个节点都能被访问到,因此,世界上不存在完全和外来世界隔绝的孤岛或个体。
之前的图论,研究的都是规则网络图,结构中没有模糊不清的部分。但一旦涉及复杂系统,如互联网、生物细胞等,规则网络图却成了特例,而非常态。真正的网络图,都无比复杂,鉴于其高度复杂性,他们二人认为其是随机的。
规则网络图的特别之处就在于每个节点都有恰好同样数量的链接。而在随机网络图中,根本不存在这样的规则性。随机网络模型的前提是深刻的平等主义:我们完全随机安排链接,因此所有的节点都有等同的机会获得链接。随机网络模型的柱状图遵循Poisson distribution,其分布有一个显著的峰值,表明大多数节点的平均链接数都是一样的。在峰值的两边,分布迅速下降,与平均值相差较大的值极为少见。对比社会网络,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有数量差不多的朋友和熟人。只有极少数人脱离常态,可能特别善于交际,或极端封闭。
一言以蔽之,在艾尔德-莱利的随机网络理论中,复杂性=随机性。他们实际上并不打算提出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理论,只是对随机网络的数学表达感兴趣,而对于其是否真的反应现实网络的特征并不关心,因而随机网络理论本身存在很大的漏洞。这将在后面的篇幅里继续展开。
六度分隔
关于六度分隔概念的最早表述可以追溯到凯伦斯的短篇小说《链条》,虽然直到1967年才被斯坦利·米尔格兰姆(Stanley Milgram)正式提出。
六度分隔意味着,“虽然我们的社会规模庞大,但沿着一个人接一个人的社会链接,就很容易把握其脉络——一个由60亿人组成的巨大网络,其中每对节点之间都间隔有6个链接。”[ [美]艾伯特-拉斯洛·巴拉巴西:《链接:网络新科学》,徐彬译,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 2007年版,P34]也就是说,你最多需要通过六个人的中介,便可以和世界任何一个人取得联系。我们生活的世界之所以小,是因为社会是一个密度极高的网络。我们每个人拥有的朋友数量,都远远超过1这个网络阈值。
而对于互联网而言,上面的文档就相当于节点,而链接即统一资源定位器(URL)将文档组织成为巨大的网络。用作者的话说,“链接就像是缝纫的针脚,把现代信息社会缝制成一匹完整的布。”[ [美]艾伯特-拉斯洛·巴拉巴西:《链接:网络新科学》,徐彬译,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 2007年版,P36]
据统计,早在互联网诞生不到10年的1999年,网络上已经有近10亿份文档。但作者所关注的不是网络的总体规模,而是网络上任意两个文档之间的距离。
1998年末,他和阿尔伯特、郑浩雄开始着手制作一份网络地图,即所有网页以及连接这些网页的链接的列表。编制这个网络地图的方式是使用一种叫做“网站机器人”或“网络爬虫”的软件程序,它可以自动下载网络文件,查找文件中的所有链接,然后按照这些链接访问并下载指向的文档,如此这般进行下去,直到获取了所有相关的页面。从理论上讲,便可以获得网络的完整地图。
受资源的限制,他们选择让机器人通过访问圣母院大学网站域名下的所有300000份文档来绘制出地图。最后计算出圣母院大学网站网页之间存在十一度分隔。而当时万维网的规模是圣母院大学网站的3000倍,即使当时最大的搜索引擎也只能覆盖整个网络的15%。虽然这样没法获得整个网络的地图,他们依然能判断出网页之间的间隔,但必须使用一般用来对付成分和结果都无法预计的随机系统的物理学分支,即节选网络的一小部分,计算任意两个节点之间的间隔,再选取更大一部分继续计算,通过反复选取和计算,直到计算机系统处理的极限,再分析节点间隔的变化趋势。最后得到的估计值是19,即互联网上任意两个文档之间的平均间隔是19。
虽然大型网络有规模庞大的节点,但实际证明却是小世界,节点之间的间隔比节点的总数要小得多。比如我们的社会有60亿个节点,间隔为6,1999年的万维网有接近10亿个节点,间隔为19,而由路由器构成的互联网,间隔为10。考虑一个节点的平均链接为K的网络,实际网络中间隔为2个链接的节点数量为K*K个,间隔为d个链接的节点数量为K的d次方个。而网络节点间隔之所以小,是因为公式中的对数值小。节点之间大量的链接将无比庞大的网络也能缩小为小世界。
而运用于社会交往的六度分隔则是现代社会造成的结果——人类的交际需求以及远距离通讯手段的发明。人类社会一直在缩小,这是因为以前可能彻底断开的社会链接,现在却能很容易地通过远距离通讯手段保持下去。而且现代社会的高度流动性也使得个人所能保持的社会链接的数量也大幅增加,进一步减少了社会间隔。
小世界
20世纪60年代,哈佛大学的马克·格兰诺维特(Mark Granovetter)通过研究人们如何通过社会关系找到新的工作,发现了弱关系理论。他指出,个体周围的社会关系网络结构很像基因结构,是一个高度密集的社会结构。在朋友圈内的人相互都认识,保持亲密关系,圈子通过少数的向外链接与外部世界连为一体,不至于处于隔绝状态。完整的网络通过几个较弱的联系,即熟人关系,将不同的朋友圈联系起来。这种关系对于圈子与外部世界的交流互动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对于个体而言,想获取新的信息,就必须利用弱关系。
邓肯·瓦特和史蒂文·斯托加茨则引入一个“群集系数”的概念来说明朋友圈有多紧密。数学家保罗·艾尔德则成了“艾尔德数”概念的来源。即数学家们需要通过几个论文合作者的中介与艾尔德获得联系。大部分数学家的艾尔德数在2-5之间,这个数字说明数学界本身是一个高度关联的网络,所有数学家通过他们发表的论文链接在一起。这个例子说明了社会系统的群集现象。瓦茨和斯托加茨还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特点:即使只添加少数几个链接,就能把所有节点之间的平均间隔大大降低,而这少数几个节点却不会改变网络的群集系数。也就是说,即使人们的交际范围比较有限,只要其中有少数人的交往范围比较广,拥有远距离的链接,就能使整个社会构成小世界。
中心节点和连接者
马尔科姆·格拉德威尔(Malcolm Gladwell)在The Tipping Point (《引爆流行》)一书中提出了连接者的概念。所谓的连接者,可以理解为社会网络中带有极大量链接的节点。他们是社会网络中极端重要的成员,无论是创造新的社会趋势或时尚,还是制定重大决策,他们是社会的桥梁,把不同地域、种族、受教育背景和社会背景的人联系在一起。
群集现象构成了对艾尔德-莱利模型的第一个挑战,瓦茨-斯托加茨的小世界模型解决这一危机。而连接者现象却对随机网络模型和瓦茨-斯托加茨模型同时带来了致命的打击,从而使得随机网络的观念土崩瓦解。比方说,网络的言论自由问题。事实上,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你是否能在网上发表言论(网络的发表是没有门槛限制的,任何人只需要一个链接即可发布),而在于发表后会有人注意到它么?这里便是言论的权利和言论的权力之间的区别:言论的可见度。在网络上对言论可见度的度量标准是你发布的文档的链接数量。指向文档的链接越多,它的可见度就越高。
而作者所做的研究表明,万维网的拓扑结构具有高度的不均衡现象。他们调查了2.03亿个网页,发现大约占所有网络文档90%的网页拥有10个以下指向它们的链接,而大约占网页总数的3%的网页则被接近100万个其他网页引用。“中心节点的存在,颠覆了某些人的认为电脑空间是平等主义乐园的乌托邦式幻象。”[ [美]艾伯特-拉斯洛·巴拉巴西:《链接:网络新科学》,徐彬译,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 2007年版,P69]
另一个连接者的例子是“培根的神谕”(Oracle of Bacon),一些美国大学生发现,好莱坞演员凯文·培根可以通过两三层的人际关系与任何一个好莱坞演员取得联系。于是他们制作了一个叫做“培根的神谕”的网站,在网站上输入任何两个演员名字,网站可以计算出他们之间的最短人际距离。
研究发现,规模并不总是演员网络最重要的因素,虽然三级片明星饰演过的影片数量惊人,但是他们就是没能靠近好莱坞的中心。网络真正的中心留给了那些在多个大型集群里都有自己的位置的节点。“对于演员网络,这种节点就是饰演过多种类型影片的演员。对于万维网,这种节点就是那种不只提供现代艺术的链接,而是对于人们所有疑问都提供链接的网站。对于社会,这种节点就是那种和各个领域的人都有交往的人。他们是数学界的艾尔德,这种人从不局限于任何框框,对于多学科相关的话题,他们都能驾驭自如。”[ [美]艾伯特-拉斯洛·巴拉巴西:《链接:网络新科学》,徐彬译,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 2007年版,P73]在随机网络中是不存在中心节点的,这便对艾尔德-莱利模型和瓦茨-斯托加茨模型构成了致命的打击。
而“在任何存在中心节点的网络中,它们都对网络结构起着关键作用,使该网络呈现小世界的特点。”[ [美]艾伯特-拉斯洛·巴拉巴西:《链接:网络新科学》,徐彬译,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 2007年版,P76]
80/20规则
80/20定律是经济学家维弗雷多·帕累托提出的,他通过日常生活的观察发现,80%的豆子是由20%的豆荚结出来的,80%的土地被20%的人占有。这个定律后来又发展成为墨菲管理定律:80%的利润是20%的员工创造的。
自然界大多数数量序列都呈正态的钟型分布,和随机网络的峰状分布很相似。但在某些情况下,自然界产生的数量序列会按照冥律分布。冥律分布与钟形曲线分布的不同在于,冥律分布不存在峰值。符合冥律分布的柱状图是一个不断下降的曲线,说明在几个大事件之后有许多小事件。幂律分布的最突出特点,不仅是其中有许多小事件,而且是许多小事件伴随着少数极大的事件。这种超乎寻常的大事件是不可能存在于钟形曲线内的。每个冥律都有独一无二的冥。
作者通过他们团队的研究,在互联网中也发现了幂律的存在,也就是说,互联网上亦存着中心节点。“缓慢降低的幂律分布很自然地能和高度链接的异常节点结合起来,它预言每个无尺度网络都会有几个大的中心节点确定网络的拓扑结构。……这些规则决定了真实网络的结构稳定性、动态行为、稳健性(robustness)、容错性以及承受攻击的能力。”[ [美]艾伯特-拉斯洛·巴拉巴西:《链接:网络新科学》,徐彬译,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 2007年版,P85]
富者愈富
首先来看,随机网络的两个属性:静态和民主。在艾尔德-莱利和瓦茨-斯托加茨的网络模型中都有一个共同的假定:网络中的节点是固定的,因而依照这些模型生产的网络是静态的,在网络的生命周期内,节点的数目恒定不变。而节点之间的无差别,导致它们获得链接的机会也是相等的。
而在真实网络里,链接不是随机的。链接更多的网页更有可能得到链接;关系联系紧密的演员更有可能获得新的角色……真实网络受两个定律的控制,即增长和优先情结。首先,增长意味着早先的节点比后来者有更多机会积累链接;其次,新节点乐于和链接多的节点建立链接,早到的链接多的节点会经常被选中,也会比晚到的链接少的节点增长得更快。
真实网络的另一个特点是在许多网络中,节点和链接可以消失。“内部链接、链接重排、删除节点和链接、节点老龄化、非线性效应,以及其他许多影响网络拓扑结构的过程,可以构成完美的演变网络的理论架构……我们遇到一个问题,幂律的存在是否意味着网络是从无序到有序的相变的产物?答案是网络并不处于由随机到有序的道路上,它们也不处于随机性和混沌的边缘,无尺度拓扑结构表明网络的形成源于自组织原则的作用,不管网络多大、多复杂,只要存在优先原则和增长因素,它就会保持中心节点和无尺度拓扑结构。”[ [美]艾伯特-拉斯洛·巴拉巴西:《链接:网络新科学》,徐彬译,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 2007年版,P107-108]
爱因斯坦的遗产
这一章内容主要讲的是,在竞争环境的复杂网络中,适应性高的节点链接就多。
爱因斯坦在印度物理学者玻色论文的基础上写成论文《单原子气体量子论》,他预测如果全部的粒子足够冷却,粒子中的一大部分会安顿在最低的能量点上,他们会形成新的形态,这后来被人称“玻色-爱因斯坦凝聚”。
在某些网络中胜者通吃,会获得所有链接,因而带有明显的“玻色-爱因斯坦凝聚”特征。但胜者通吃网络并不是无尺度的,这种网络只有一个中心节点和多个微型节点。而无尺度网络中,节点带有明显的等级分布。胜者通吃行为会破坏无尺度拓扑结构中中心节点的等级分布,使其变成星状网络,如微软公司。
“节点永远为了为获得联系而竞争,因为在相互联系的世界中,连接数量就代表了生存能力。”[ [美]艾伯特-拉斯洛·巴拉巴西:《链接:网络新科学》,徐彬译,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 2007年版,P125]就像公司会争夺客户,演员会争夺角色,社会成员则在争夺社会链接。在适者致富的网络中,竞争会导致无尺度拓扑结构的产生。“玻色-爱因斯坦凝聚”则为胜者通吃网络的存在提供理论解释。
阿基里斯的脚踵
1965年美国东北部大停电,凸显了人造复杂网络的一个问题:由连通性所导致的脆弱性。相比之下,自然界则具有强大的抵御能力,能够在出现故障的时候仍能保持基本的运作和功能。整个生态系统显示出人造系统所不具备的容错性,而这种容错性是通过高度互联的复杂网络保证的。
作者对容错性高的网络研究中发现网络的崩溃不是渐进的过程,随机网络存在一个错误临界阈值,只随机删除几个节点对网络的整体性影响不大,直到超过这一阈值才会崩溃。对互联网络的测试发现它拒绝崩溃,和其他人工系统不同,具有高度的稳健性。偶尔删除一个中心节点也不会带来致命的危害,因为按等级分布的中心节点中会有其他的保持网络的整体性。这个特点也非互联网独有,所有无尺度网络都具有很高的稳健性,而这源自于其拓扑结构。
以色列教授希洛姆哈维林(Shlomo Havlin)等人研究了随机网络和无尺度网络需要移除多少比例的节点会使其崩溃的问题,结果发现,随机网络在节点被删除到某一临界点时就会崩溃,而对于无尺度网络来说,如果次数幂小于等于3,这一阈值就不存在。而绝大多数无尺度网络,无论是互联网还是细胞,都是无尺度的,而且其次数幂都小于3。因此,这些网络只有当所有节点被移除后才会崩溃。但,如果选取不是随机节点,而是网络的中心节点的话,结论便会完全不同。作者通过实验发现,对一个网络中的多个中心节点进行删除后,造成的破坏就开始明显显现出来,进一步删除更多的中心节点,网络就会大崩溃。在一般情况下不会出现的崩溃临界点出现了,在临界点附近,即使只破坏少数几个中心节点,就把互联网分割成了细小的互相隔绝的碎片。无独有偶,作者对酵母细胞的实验得出了同样的结论,也就是说,破坏少数的几个中心节点,一个无尺度网络就能立即瘫痪。
因而,“无尺度网络结构中隐藏着人们未曾料到的阿基里斯的脚踵,其面对故障的稳健性和面临针对中心节点的攻击的脆弱性是共存的。”[ [美]艾伯特-拉斯洛·巴拉巴西:《链接:网络新科学》,徐彬译,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 2007年版,P138]如细胞的蛋白质网络,在发生随机突变的情况下不会崩溃,但某种药物或疾病关闭了编码生成连通性最强的蛋白质的基因,细胞就无法生存了。还有1911年禁止猎捕海獭,海獭物种迅速恢复,海胆减少,海藻增多,为海洋鱼类提供了食物,避免了加州海滩的退化。保护好一个处于中心节点的物种,就极大地改变了海岸的生态。还可以举的例子数不胜数,比如1996年大停电事故,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等等。删除的节点的连通性越高,就越有可能使整个系统瘫痪。对于无尺度网络而言,拓扑结构、稳健性和脆弱性三者是共存的。
《圣经》描述了这样一个场景:大卫取出弹弓,助上帝的帮助轻而易举地将敌军的头领巨人歌利亚杀死,歌利亚的死去使得敌军土崩瓦解,大卫一战成名。而无尺度网络中的中心节点就是巨人歌利亚。如细胞的蛋白质网络,在发生随机突变的情况下不会崩溃,但某种药物或疾病关闭了编码生成连通性最强的蛋白质的基因,细胞就无法生存了;针对中心节点进行攻击的菲律宾爱虫电脑病毒(Love bug)可以在几小时之内传遍全世界,造成全球互联网崩溃。
根据无尺度网络这样的特征,人们便可以因地制宜地进行相应对策来解决现实社会一些复杂问题。比如,艾滋病病毒的传播网络的无尺度拓扑特征使这一病毒会不断传播,难以消亡。治疗的中心节点越多,该传染病的阈值越高,这一病毒消亡的可能性越高。即便是我们无法找到所有的中心节点,但只要朝偏向高连通度的节点的这个方向去做,就能降低疾病传播的速率。而黑客们只需要寻找到互联网的中心节点,例如像雅虎这样的大型网站,进行集中攻击。当这些互联网的“歌利亚”倒下之后,互联网自然也就走到了崩溃的边缘。
破碎的万维网
米尔格兰姆的实验对象根本就不知道联系到目标对象的最短路径。即使手头有指南针,而且知道出口大体上是在北方,想找出出口也会耗费大量的事件,而且我们的行动效率也会很低,相反,如果手头有迷宫地图,不出5分钟,我们就能走出来;大多数疾病,并不是由特定的某一个疾病基因引起的,多基因通过隐藏在细胞中的复杂网络相互作用。后基因组计划即绘制细胞内部的网络地图,有了生命之书,我们现在需要的是生命地图。
社会网络、蛋白质网络等大多数网络是无向的,万维网和食物链是有方向的。有向性使万维网成为一个非均匀网络,它被分隔成4个主要的大陆:
第一个大陆包括了网络的1/4,通常被称作中央网络。在中央网络的任意两个节点间,都存在能够相互访问到的路径。第二个和第三个大陆分别是IN大陆和OUT大陆,从IN大陆可以进入中央网络,但无法从中央网络重返IN大陆。中央网络可以进入OUT大陆,但无法从OUT大陆进入中央网络。它们之间的流动是单向的:IN大陆→中央网络→OUT大陆。第四个大陆则由网络触须和隔断的孤岛组成。从触须或孤岛出发,只能看到同一个孤岛的文档。
如此,链接的有向性便造成了碎片状的互联网。孤岛和IN大陆部分处于隔离状态,无论网络机器人多么努力也找不到那上面的文档。无论网络是随机的还是无尺度的,只要链接是有向的,就会存在四个大陆,而且四个大陆并不是仅有的分隔,仔细观察还会发现大陆进一步分为小村庄和大城市。这里村庄和大城市是指由某个共同的观念、爱好或习惯所联系在一起的网站,构成了社区。
芝加哥大学教授桑斯坦则担心由于网站都限制指向不同意见的链接,正在出现的网络世界其实助长了社会分化和隔离。万维网上社会和政治分化背后的机制其实是自我加强的:这些机制还会改变万维网的拓扑结构,将网络世界分隔开。
社区是人类社会的基本构件,而互联网的一个附加效应就是,使用网络的人们的信仰和从属关系都公开化了。而识别和判断这种基于网络的社区具有巨大的潜在用途。
作者借用了劳伦斯·莱斯格在《代码》一书中提出的概念,指出代码或软件是构建电脑空间的砖块和水泥,架构则是我们使用代码建成的东西。万维网的架构是两个重要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代码和人类的集体行为作用于代码的结果。代码可以由法庭、政府、公司等管理,而人类的集体行为,却不是个别用户或机构所能控制的,它是自组织的。而万维网的大部分真正重要的功能和属性,都来自于大规模自组织拓扑结构。比如维基百科,DIGG,Youtube等等,都是成千上万的普通网络用户自发贡献内容,自发组织起来的UGC。
“架构代表了一种高于代码的组织级别,你能否找到我的网页,只受一个因素的影响:它在网络上的位置。”[ [美]艾伯特-拉斯洛·巴拉巴西:《链接:网络新科学》,徐彬译,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 2007年版,P202]如果一个网页受人欢迎,那么人们会添加指向这个网页的链接,逐渐地这个网页便会变成一个中心节点,从而受到搜索引擎的注意,反之这个网页就会加入被湮没无名的网页大军中(这是大部分网页的命运,成为信息孤岛)。因而互联网的架构进一步加强了对人们行为和可见度的限制,力量远远超过政府和商业的力量。
“对于正接近我们的太阳系的外星人来说,地球看上去只不过是个圆球。当他们越来越近,就会发现地球上还有大陆。渐渐就会看到巴黎、纽约、伦敦、东京等大都市发出的明亮的灯光,这给出了智能生命存在的线索。更近一些,就可辨别出小小的社区,以及公路网络。不过,外星人需要靠得特别近才能看见这些大尺度的秩序的创造者——人类。我们对于万维网的探索也是遵循同样的路线。首先,我们发现了不均衡的大尺度拓扑结构,并且了解到,这和大多数星球呈球形一样不可避免。更靠近一些,我们注意到会有4个大陆,每个大陆遵循不同的规则。往更细的地方观察,我们会发现社区,即由同样的兴趣集合起来的网页。这种深入未知领域的探险改变了我们对万维网的理解。”[ [美]艾伯特-拉斯洛·巴拉巴西:《链接:网络新科学》,徐彬译,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 2007年版,P205]
网络经济
这一章则是用网络思维重新理解这个时代的经济。这不仅让我想到了曼纽尔·卡斯特的《网络社会的崛起》,同样也是用网络的框架来理解信息化和全球化时代的经济体运作方式。如果将全球经济视作一个复杂网络的话,那么网络的节点就是公司,链接则是各种经济和金融纽带。在网络化经济,中心节点必须随网络的增长而增长。为满足对链接的需求,商业网络上的节点就吞掉较小的节点,即所谓的并购,这是其他网络中未曾见过的新方式。
在所有20世纪产业背后的网络都有相同的结构,即树形结构。这是在大规模工业化生产过程中形成的产业结构,其中树根是CEO,枝杈是不断专业化、相互不重叠的部门经理和员工。在公司网络的信息传递过程中,必须进行仔细的过滤和筛选,否则抵达最上层的信息就会容易出现过载的现象。随公司扩张,最上层信息不可避免出现爆炸式增长。整合带来难以预料的组织僵化。
于是乎,新的组织网络呼之欲出。这便是卡斯特在《网络社会的崛起》里所论述的新型组织模式的诞生——“丰田主义”和网络企业。
前者代表的是一套崭新的公司管理方法,比如供料的“看板”系统;生产过程中的“全面质量管理”;让工人参与生产过程,通过团队合作、分权式的主动提案、工作现场的更大决策自主性、团队表现的奖赏以及平行化的管理层级,在公司日常生活中减少等级化象征。这个模型的运作有赖于消除生产和流通过程中的重大停滞,即所谓的“五零”预设:组件零瑕疵、机器零故障、零存货、零延误、零文书工作。“丰田主义”是一套设计降低不确定性而非增强适应力的系统。弹性在于过程,而非产品。它重新调整了组织生产过程的原则,在维持产品特色接近商业规划的同时,以人性化的倡议和反馈能力避免(时间、工作和资源)浪费。它排除专业劳工的专业性,让他们转变为具有多重功能的专家,让工人充分参与创新过程,让经验通过工人之间的沟通来传递,极大化了工人对公司创新的贡献可能性。而后者则包括了公司间的网络化、公司策略联盟、水平公司和全球企业网络。以大企业为核心形成的转包网络、中小企业构成的水平整合网络。大企业之间的策略联盟的网状结构是不同的现象,这些不同趋势之间彼此互动相互影响,导致了垂直的科层体制的土崩瓦解。经济组织的结构从适合大规模生产的静态、优化的树形结构转变为了动态的、演变的网络结构。
作为本文的结语,需要回答一个问题:为什么要选择用网络的框架来理解我们生活其中的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答案很明确,充分理解复杂性。
正是因为现实世界的丰富和人类手段的有限,我们必须以尽可能接近真实的方式去描绘社会,“我们必须跨越结构和拓扑。网络只是复杂性的骨架,是使我们的世界运转的公路系统。要想描写这个社会,我们必须弄清楚社会网络的链接的相互动态作用。”[ [美]艾伯特-拉斯洛·巴拉巴西:《链接:网络新科学》,徐彬译,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 2007年版,P258]
从简化论科学走向复杂性科学,正是人们在这条道路不断前进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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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网络”
32有用 1无用 火麒麟降价了 2007-12-24
如果这本书再写下去,可能会这么写:某一城市的洗手间,通过下水道连接,可以把洗手间视为节点,下水道视为链接。我们通过研究多个城市的全部洗手间的数据,最后惊讶的发现,他们的呈幂律分布。我们经过五年的观察,发现只有20%洗手间被频繁使用。同时,从一个洗手间通过下水道到另一个洗手间,最多只需要经过6个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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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遇巨人歌利亚
21有用 0无用 黠之大者 2009-04-06
本文仍是阅读笔记,其中的语言皆出自《linked》一书,下不赘述。 &n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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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联网:无组织的组织力量
18有用 0无用 师北宸 2011-05-31
《链接:网络新科学》是本好书,书里证实了KK在《失控》里提到的很多想法。作者通过实验证明了互联网和社会关系网络、细胞内的蛋白质链接、人与人之间的性关系、细胞内新陈代谢网络等网络一样,是一种符合幂律分布的网络——作者称之为「无尺度网络」。从基地组织到哥伦比亚的毒枭,都是自组织的无尺度网络。它们都不是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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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网络理解社会
13有用 3无用 豆花娘 2011-11-21
立早按:研一的读书报告,备课的时候翻出来又回顾了一遍,没啥观点,权作一篇仅供参考的读书笔记。 对于一个在文科课程里浸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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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ale-free 奠基人Barabasi的经典之作
13有用 0无用 zibuyu 2007-11-11
这是我近两年来难得能够用一天的时间不间断地把一本书看完了。这本书的好处在于:(1)轻松,不像Watts的Small World那本书充满公式,然而同时能够把问题说得通晓,当然这也可能是两本书定位的不同吧;(2)然而语言的晓畅并不妨碍这本书的信息量,薄薄的一本书,回顾了从Erdos的Random Gr...
书名: 链接
作者: [美] 艾伯特-拉斯洛·巴拉巴西
出版社: 浙江人民出版社
原作名: Linked: How Everything Is Connected to Everything Else and What It Means for Business, Science, and Everyday Life
副标题: 商业、科学与生活的新思维(十周年纪念版)
译者: 沈华伟
出版年: 2013-8-1
页数: 369
定价: 59.90元
装帧: 平装
ISBN: 97872130565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