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经济变迁过程》

    又过了一个星期，看来每周一本书的速度基本上已经确定了，要想提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本周继续阅读诺思的著作，这次是他的最新作品《理解经济变迁过程》，上个学期上飚哥的课时曾经读过其中一章（西方世界的兴起）的英文版，很感兴趣于是借了这本书的英文原版，可惜最终原封不动的还给了图书馆，这学期为了节省时间就借了中文版来读（事实证明看原版更好些吧……）。诺思作为制度经济学的大师，在此书中对制度变迁及其对经济变迁的影响进行了深刻的反思，研究的视野已经跳出了历史研究而延伸到了认知科学领域。这种转化代表了对经济学特别是经济史学研究的日趋深入的趋势，当然，也代表了经济学研究进一步“抽象化”和“非经济化”（我自己起的名字，就是说经济学的著作看起来跟经济无关了）的趋势。加上诺思本来就很拗口的表达方式，使这本书的开头部分，也就是对意识、信念的研究部分显得十分晦涩，读起来很吃力。尽管如此，诺思的这种研究尝试却有着极其重大的意义，任何研究如果深入下去就会上升到哲学层面，经济学也不例外，如何理解制度对经济的影响，特别制度影响经济的作用方式，最终都要还原到人的行为，进而要上升到人的思维如何被决定，这一方面跟社会环境的影响有关，另一方面也肯定离不开人脑结构和神经系统的作用，现代脑科学、神经科学以及生物学的发展为这一思路提供了大量的证据和理论支持，从而为这种文理结合的研究理路的实现创造了有利条件。去年一年都去旁听过国家发展研究院的汪丁丁老师的课，汪老师就十分推崇这种研究领域，他讲的课就十分难懂和深奥，原因之一就是广泛涉及到脑科学的研究领域，使像我这种对这个领域毫无概念的人听起来如云里雾里，但如果理解了研究经济学对脑科学和思维研究的需求，就容易明白汪老师之所以关注这个领域的现实关怀了。
    以往的经济学特别是新古典学派一般将其研究视野局限在西方，而诺思则将其扩大到了整个世界，不仅研究西方的兴起，也研究其他地区之所以衰落或者落后的原因。他特别指出，人口的数量和质量，人类的知识存量，以及界定社会激励结构的制度框架等共同作用导致了经济的变迁，因此需要结合人口统计学、知识存量和制度变迁的理论来研究经济变迁过程，在研究过程中，需要将这三者结合起来，并且诺思特别强调制度变迁在其中的优先地位。这是因为人们在经济生活（也包括其他生活）中面临着无数的不确定性，这是人的理性所难以根本解决的，因此就需要通过施加命令、禁令等形式来减少这种不确定性，最终形成了一种正式约束和非正式约束的一种复杂混合，而这就是制度，这也是诺思在先前的著作中所深入研究的，确切的说制度包括了正式约束、非正式规范以及实施特征等。进一步深入思考会发现制度的产生依赖于信念，意识等主观思维领域。意识如何运转以及如何理解环境是我们理解人类行为及其结果的关键，这就涉及到刚才说到的认知科学领域。因为不确定性的存在，使得人类在理解外部世界的时候常常面临着诸多困难，并且很容易产生错误的理解，而这本身也可以看作是一种不确定性。不确定性分布在各个层级上，而人类的活动很大程度也可以被归结为是一种减少不确定性的活动，诺思在书中归纳了减少不确定性的不同层次，分别是给定知识存量的情况通过增加信息的方式减少不确定性，现有制度框架下通过提高知识存量，改变制度框架，重构信念，以及为非理性信念提供基础等。不确定性是无处不在的，将之转化为确定性固然很好，但很难实现，如果发现不确定性结果的概率分布，则可以将之转化为风险，从而对之进行保险，这也大大降低了不确定性对经济活动的负面作用，并且它也导致了后来金融活动的兴起，进而对经济生活方式产生了深远影响。即便人类在不断地为减少不确定性而努力，但因为人类面对的其实是一个非各态历经的世界，也就是说在人类历史上一种状态可能不会再重复发生的状态（诺思在书中将各态历经定义为涉及或与任何状态的重复发生相联系的概率，尤其是任何状态永远不再发生的概率为零。过去古典经济学家一般将世界定义为各态历经的，但诺思认为这种界定的反历史的，因为当今世界各个方面的超常变化是普遍存在的，现代社会与过去任何社会相比是独一无二的。），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很难从过去的经验找到应对现时问题的方案，这就导致了我们的不完美感知。当然，这不是否定人们不能人们对过去的认识不能影响现在，或者这种认识对认识现在毫无帮助，对主张路径依赖的诺思而言，过去历史显然具有重大的影响，我们现在的路径无时无刻不受制于过去的选择。但这里要强调的是，过去的选择常常是无意识的，或者意识和期望的结果之间存在差距，人们的意识并不能完全达到他的意识所规划的目标，期间总会存在一段距离，这就跟环境的不确定性和人类思维方式有关。
    人类的认知过程也可以被看作是一种学习过程，它受基因的决定性影响，但也与来自于外在环境的经验认识有着密切关系，因为生活环境和具体经历的不同，所以每个人的思维方式都是不同的。诺思指出，人类在实现科学革命之前所经历的几百万年时间里，主要是生活于一种小集团的互动生活，因此他们的生活习惯是建立在一种人格化交往之中，这种生活方式对后来的心智模式产生着深远影响，因此要研究人的思维形成过程应该重视过去人格化交往的历史，而非后来的非人格化交往。当然，学术界对认知领域的研究还存在诸多观点，心智的运行机制就有传统的人工智能方法和联系方法之别，后者的吸引力所在是其将人的思维方式看作是一种互相联系的过程，人脑是总体上进行处理，而非线性的符号式的处理。当然，这种研究还远未真正形成定论，人类对思维的认识还需要进一步的实验和研究。即便现有的研究还无法确定意识的形成机制到底是什么样的，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梳理信念到制度再到经济变迁的脉络。来源于基因、文化遗产以及外在环境提供的经验对人的意识产生了决定性影响，从而形成了不同的意识，从这个结论可以进一步推论出诸多新的认识，比如社会教育系统和宣传系统的重要作用，它们在人们的社会化过程中发挥着塑造人的意识的重要作用，再比如参与决策过程特别是主导决策的人，其心智和意识的重要性等等。当然，意识无疑是重要的，但也离不开它的外在形式，这主要体现在符号系统上。人类经历了从模仿到语言（神话）再到文字的符号演变历程，而现在的符号储存介质的日趋发达更进一步促进了知识的传播，有助于人类认知能力的提高，尽管人们所面临的环境也日趋复杂。应该看到，知识存量的增加是增进人类福利的基本决定性因素，但却离不开知识、制度和人口因素的复杂互动关系，如何理解制度变迁始终是我们认识经济变迁过程的关键所在，尽管信念构成了其基础。
    在详细讨论了人类的心智模式和信念体系之后，诺思终于转向了具体的制度分析。但诺思仍然不忘指出，个体拥有的信念以及共享信念建构了人类世界，人类虽然大大降低了物理的不确定性但又进入了更为复杂的人类社会的不确定性世界，人们要面临的问题更多更困难，人类在不断解决问题的过程中也在不断地产生新的问题。可以看到，人类环境是不断演化的，并且充满了有序与无序的交替过程，我们观察历史会发现很多社会建立了秩序，但也存在一些社会无序状态持续了很长时间，这就取决于人们对这种状态下的认知，虽然有序是大家所期望的，并且为了获得秩序宁可放弃一致同意的模式而接受独裁统治，这也说明了秩序在人们心里的重要性，但即便如此仍然会出现无序，这主要是因为社会中的政治企业家存在与现有秩序不同的新信念的时候就会鼓动人们接受他们的观点，并影响到关键决策者，从而产生激烈的变革，在这个过程中如果不同集团的冲突一直得不到解决，则无序状态就会持续。显然，无论无序状态持续多久，最终都要进行秩序的重建，并且这个过程很有可能会产生极大促进发展的制度模式，美国就是绝好的例子，他们得以建立非人格化的交换制度，从而为经济起飞创造了良好条件。接下来研究西方世界的兴起，诺思描述了他在过去著作中已经描述过的史实，即英国、荷兰和西班牙、法国的区别，以及其对北美和南美分别造成的不同影响，诺思在这里主要强调的是这些国家在原初状态上是类似的，但因为特殊的自然、地理环境以及社会权力结构，也就是统治者和选民之间不同的谈判力量，使得走上了不同的道路，进而影响了其后的发展路径，在这个过程中信念也逐渐产生了差异，这也说明偶然因素在历史变迁过程中的重要影响，或许可以认定，历史就是偶然性和必然性的统一。而苏联的例子则说明了信念是如何决定变革过程的。首先是信念的形成，接下来是政治决策结构决定实施何种信念，然后是信念的制度化，最后是制度结果的反馈以及有效性。苏联的历史就说明了领导人的意识对国家发展路径的重大影响，并且当这种路径僵化之后还仍然存在着很大的惯性，而要对之进行改变就很容易矫枉过正，导致崩溃的结局。最后诺思对如何改进经济绩效进行了分析，指出需要弄清楚绩效差的原因，进而弄明白制度框架的来源以此对症下药，另外还需要不断的通过政府干预来积累知识，当然，前提是建立一个可行的政体。虽然更开始可能需要一个集权式的政体，但最终的长远发展要依赖于建立一个一致同意式的政体。
    诺思对理解经济变迁的认知科学的尝试反映了经济学研究日趋深入的趋势，如何理解人类的思维模式和信念体系及其对行为选择的影响是理解制度及其对经济变迁的影响的前提和基础，诺思的这种尝试为经济学的研究开创了一个新的视角。当然，他的尝试还远未成熟，认知科学到底对经济发展的解释力到底有多大，也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既然人类很难认识自己，包括自己的意识，人的理性又是有限的，那经济发展过程到底在多大程度上是自发的或者是随机的，更是需要深入研究的课题。






《理解经济变迁过程》（Understanding The Process of Economic Change）

作者：[美]道格拉斯.诺思(Douglas C.North) 译者：钟正生，邢华，等
目录：
前言
第1章 经济变迁过程概述.
Ⅰ
Ⅱ
第一篇 理解经济变迁所涉及的问题
引言
第2章 非各态历经世界的不确定性
Ⅰ
Ⅱ
第3章 信念体系、文化和认知科学
Ⅰ
Ⅱ
Ⅲ
Ⅳ
Ⅴ
第4章 意识和人类的意向性
Ⅰ
Ⅱ
Ⅲ
第5章 人类搭建的支撑结构
Ⅰ
Ⅱ
Ⅲ
Ⅳ
第6章 回顾已有的研究成果
Ⅰ
Ⅱ
Ⅲ
Ⅳ
V
第二篇 前方的路
引言
第7章 不断演化的人类环境
Ⅰ
Ⅱ
第8章 秩序和无序的根源
Ⅰ
Ⅱ
Ⅲ
Ⅳ
Ⅴ
第9章 正确理解和误解
Ⅰ
Ⅱ
Ⅲ
Ⅳ
第10章 配方世界的兴起
Ⅰ
Ⅱ
Ⅲ
Ⅳ
Ⅴ
第11章 苏联的兴衰
Ⅰ
Ⅱ
第12章 提高经济绩效
Ⅰ
Ⅱ
Ⅲ
Ⅳ
Ⅴ
第13章我们走向何方？
注释
索引
参考文献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年1月第一版（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05） 181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