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品•诺贝尔的是与非】李牧之：难以忽视的复杂

新世纪以来，和平奖频频授予解决贫困、可持续发展的候选人，像2006年、2004年便授予了在这两方面表现卓有成效的候选人——尤努斯和马塔伊，当然这也说明近些年国际社会和区域的政治领袖在解决区域争端的表现上乏善可陈，另一方面过往的历史中，将和平奖授予“促进民族团结友好、取消或裁减常备军队以及为和平会议的组织和宣传尽到最大努力或做出最大贡献的人”，评选委员会将面临更多的指责。2000年因对韩朝和平的贡献，评奖委员会将和平奖授予了韩国总统金大中，然而后来朝鲜领导人金正日并没有依约到汉城回访，朝核危机升级又使韩朝关系回到了起点，更为严重的则是韩国大国家党指控金大中政府在峰会前，曾通过现代集团向平壤提供数亿美元，以完成韩朝峰会的举办。1993年因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奥斯陆协议的签订，以色列总理拉宾和巴勒斯坦领导人阿拉法特等获得了次年的和平奖，但1995年拉宾遇刺身亡，阿拉法特在执行奥斯陆协议上也多有掣肘，巴以冲突仍然继续，和平之望遥遥无期。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回避就可以免受指责，1979年的和平奖授予了修女特蕾莎（Mother Teresa of Calcutta，或译德兰修女），表彰其在印度加尔各答为穷人所做的一切，特蕾莎本人被誉为“贫民窟的圣徒”，继1952年史怀泽博士获得诺贝尔和平奖以来最没有争议的一位得奖者。但多年以后，美国著名记者希钦斯（Christopher Hitchens）在The Missionary Position: Mother Teresa in Theory and Practice一书中，以大量的事实指出，尽管有人大肆宣扬特蕾莎为贫苦人奉献，她实际上是权贵、独裁者们的终身朋友，为穷人的服务的程度也被极度的夸大。
将和平奖授予尤努斯等人其实不难理解，贫穷、经济增长缓慢是战争产生的主要原因之一，消灭贫穷、推动可持续发展等最终也将促进人类的和平，新的世纪，人们对和平有着更高的诉求，扶持救助、人类长远发展等相继被纳入和平的范畴。同去年对和平奖的原因类似，瑞典皇家科学院诺贝尔奖委员会宣布，将本年度和平奖授予IPCC和美国前副总统戈尔，以表彰他们为改善全球环境与气候状况所作的不懈努力，对此他们解释到，“气候变化可能会触发人类大规模迁徙，竞争地球自然资源也会更为激烈。这些改变将把尤其沉重的负担施加给世界上最为脆弱的国家，这将使国内和国际出现暴力冲突和战争的危险将会增加。”
气候变化最早是从温室效应的发现推导出来的，弗立叶（Joseph Fourier）在1824年发现了温室效应并由瑞典化学家阿勒尼斯（Svante Arrhenius）在1896年从数量上进行了推测，随后科学界在全球平均气温、二氧化碳浓度、红外辐射等多个科学认定上有所突破。美国的施耐德（Stephen Schneider）和密瑟罗（Lynne E. Mesirow）在1976年出版的The Genesis Strategy: Climate and Global Survival一书中，第一次明确指出人类的活动使大气中的二氧化碳浓度升高，这将导致全球气候变暖。到了80年代，全球平均气温变化曲线迅速上扬，到1988年，气温过度变暖将会带来一系列后果已成为人类共识。
在这种背景下，由联合国环境工作组（UNEP）和世界气象组织（WMO）于1988年成立了政府间气候变化工作小组（Intergovernmental Panel on Climate Change，IPCC），这个组织试图从现有的气候模型和文献资料中预测温室效应的影响，设有（1）气候变化的科学认定、（2）评估对社会经济最终影响以及（3）评估限制温室气体排放和减缓气候变化的方案等三个工作组，再外加一个国家温室气体清单工作组。IPCC共有2500多科学家，也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同行评议科学合作项目，IPCC曾在1992、1996和2001年分别发布过气候变化的报告，最近的一次修订版本为第四次，发布时间为2006年。其中伴随着IPCC第三次报告（2001年）的出版，多个国家的最高科学学术机构开始将IPCC在气候变化方面的研究成果上作为科学共识的代表，因此，IPCC目前是全球气候变化领域最权威的科学研究机构。而获奖人戈尔则一直关注环保问题，他在1992年撰写了《濒临失衡的地球》，2000年竞选美国总统失利后，更一直致力于宣传应对气候变化的事业，制作的纪录片《难以忽视的真相》向人们展示全球变暖的诸多危害，影响广泛，并获得了今年的奥斯卡奖项，在推动人们理解气候变化的危害方面功勋卓著。
全球气候变暖问题是人类迄今以来面临的最大挑战之一，2006年IPCC的最新报告认为，气候变化，尤其是气候变暖可能会影响到自然系统、物理和生物系统以及自然和社会经济系统，这将对人类健康、生存环境产生诸多不利影响。同年，斯特恩（Nicholas Stern）借其推出的The Economics of Climate Change: The Stern Review宣告，未来几十年气温有50％的概率升高5摄氏度，包括水、粮食、健康、土地和环境都将改变。巨大的生态变化以及潜在的危害已经促使了全世界的专家开始研究气候变化对自然和社会经济的影响，并开始制定政策以应对气候变化并降低其风险与危害。戈尔制作的《难以忽视的真相》则较为生动，它征引了大量科学家的研究和冰川消融等事实，通过图片、表格更加直观地让人感受到气候变暖的趋势，以及其对人类社会的巨大破坏，如旱灾、海啸、热浪等等。
然而尽管全球学术界在气候变化的一系列问题上有相当的共识，但在理解“包括产生二氧化碳在内的人类活动在多大程度上导致了气候的变化”和“因各种原因所产生的气候变化其净消极影响到底有多大”等问题上仍有分歧。对于第一个问题，人类活动产生的二氧化碳等导致气候变暖不假，但是否是主要因素在科学认定上一直缺乏有力的证据，有批评人士认为，不要把相关关系和因果关系混同在一起，他们对于是否能将人类活动导致的变化从自然界的复杂关系中分离出来表示怀疑。而温室气体在大气中滞留时间长达几百年，短期的减排并不能影响当前的浓度，这极大地阻碍了气候政策的设计。第二个疑问则是气候变化的影响并非全都为负面，如气候变化可能会促进农业的发展，并且人类有着较强的适应能力，在未知的物理变化以及不确定的经济社会影响的前提下，如何确定应对方案的成本非常困难。但这些并没有在戈尔的《难以忽视的真相》显示出来，更让人质疑的则是，戈尔将美国卡特里娜飓风、非洲乍得湖水位过低、乞力马扎罗山冰川消融归结为是全球变暖的恶果，并夸大了海平面上升的速度，并将可能发生的事实变成明确将要发生的未来，这些都有违当前的科学共识，媒体戏称这些错误为“难以忽视的假象”。
但这无损戈尔的功绩，科学评估已经证实的风险仅是政策制定的第一步，政策制定者还必须要考虑到人们已经意识到的气候变化的风险，完美可靠的政策设计要求公众充分理解当前气候变化问题的严重性。当前美国人对恐怖主义威胁采取了非常积极的回应，而很少采取有效措施来应对气候变化所造成的影响，卡斯•森斯坦在《美国人在应对恐怖主义和气候变化上的分歧》（On the Divergent American Reactions to Terrorism and Climate Change）一文中指出，这源于美国人普遍认为，花费金钱来减少恐怖主义的威胁，可以很快地获得明显的收益，其产生的成本也是可以承受的；但花大力气应对气候变化却未必能在可见的将来让全美民众受益，美国人承担的成本也远远超出了其它国家的平均水平。而“9•11”事件更强化了人们积极应对关注恐怖主义而漠视气候变化的影响。在这种情况下，要人们积极地应对气候变化，只有通过两条途径：将应对气候变化的成本降到可以承受的水平，或者让人们明显感知到，应对气候变化非常必要，还可获益很多。
而IPCC以及戈尔的功绩正在于此。除开公众层面的广泛关注，气候变化也已变成同反恐同样重要的两大国际议题之一：2007年德国的G8+5峰会和悉尼的APEC峰会中，气候变化都成为会议的焦点，当然这还远远不够，因此诺贝尔委员会在公告中说：“广泛气候变化会改变和威胁人类相当多成员的生活状况……委员会争取做出贡献，以便更为专注于保护世界未来气候所必须的过程和决策，进而减少对人类安全构成的威胁……。”
虽然气候变化已成为当前国际政治问题，但在建立协调一致的国际协议上也充满了变数，气候变化的政策制定过程必将一波三折，目前欧美等发达国家不仅互相推托责任，更在贸易等政策上对发展中国家施加压力。而对大部分发展中国家来说，经济增长是更为现实的压力，国内经济政策和国际协议的紧张难以平衡。不仅如此，目前气候变化的政策设计仍过于简单、粗糙，无法适应气候变化这一问题的复杂性，这也需要更多的戈尔、更多的焦点引起人们的关注，从而使未来的气候变化政策更具经济合理性和可靠性。
Christopher Hitchens , The Missionary Position: The Ideology of Mother Teresa, Verso Books Oct 1995, £10.99
IPCC，2006b,Climate Change 2007: Impacts, Adaptation and Vulnerability, Contribution of Working Group I to the Fourth Assessment Report of the Intergovernmental Panel on Climate Chan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st edition, November 2007, $85
Nicholas Stern, 2006, The Economics of Climate Change: The Stern Review,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January 2007，$50
[美]阿尔•戈尔著：《难以忽视的真相》，环保志愿者译，王立礼译校，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7年4月，5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