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去年年底膝盖摔了个粉碎性骨折,我就把自己归入了残疾人的行列。我时常抚着术后固定在膝盖内顶出的两根钢钉,很无望地想,我这一生再也不能如常人般奔跑、爬山、远游了,从而对外面世界的渴望和遐想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更炙烈。
只是,当我安静下来时,我很清楚地知道我的渴望不过是一种逃避,是一场短暂逃离现实生活的白日梦。
现在关于旅游的博客、攻略、指南真是多如牛毛,哪像我们年轻时就捧着一个三毛津津乐道。每当朋友圈里充满全国乃至全球各地朋友们的足迹时,我总在想,我要不要嫉妒与羡慕他们。他们炫耀的图片、他们匆匆的脚步,他们用手机去看的风景到底美在哪里?好在哪里?妙在哪里?我想我已经已经浏览得有点麻木了。
翻开《路上有微光》,没预料到作者猫力是个清秀漂亮的女孩儿,各种异域服饰倒也颇有风情。很少有写游记的作者会倾情奉献自己的玉照,除非是对自己有相当充分的自信。那么这位作者兼模特儿的目的达到了,还是相当赏心悦目的。除去那些我不太懂得欣赏的绘画插图和一些问答互动,就是猫力在九个国家带来的九个故事。
最爱的故事,是《大鱼》。《大鱼》这个名字很熟悉,它是十多年前一部口碑不错的美国电影的中文翻译,故而一看到就有一种经典般的熟悉感。当然这个故事虽同名,内容却不着调,但它的确是与一条大鱼有关。一个在四十多岁丧夫的女人,无法排遣独活的痛苦,最终找出丈夫的鱼竿,走向丈夫生前最爱的钓鱼之旅。钓鱼于她是陌生的,她只是希望能在参与丈夫的爱好中与亡夫搭出一道鹊桥来,拉近与他的距离。奇迹出现在一次无心的垂钓,她居然钓到了小镇上迄今为止最大的一条鱼,这事不仅轰动了当地,也开启了这个毫无经验与技巧的家庭主妇之后近五十年的钓鱼生涯。
这位现在已经九十二岁,还在满世界飞来飞去钓鱼忙的老太太说,“她这一生是从自己四十五岁那年才开始的。”四十五岁前的人生终止于一个深爱的人,却让后半段以几乎传奇的方式重启。仿佛前半段的人生经历不过是一个稍微有点绵长而忧伤的引子,只为带给她一段完全属于自己的真实人生。仿佛让她在垂钓中反复与上钩者们上演“KISS AND SAY GOODBYE”的相遇相别,只是为了让她领悟一个爱的真谛—爱是放手,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的豁达。这个故事让我对自己的年龄有了信心,对自己的未来开始憧憬向往。虽然以前也一直对自己说,只要愿意开始,任何时候都不算晚,但终归还是有点迟疑的。老太太的故事仿佛一把有重量的榔头,一下把一颗叫信心的钉子duang地锲进心底。给了自己敢于面对碌碌无为的“曾经”的勇气;给了自己期待发挥无限余生的激情。
其他的故事诸如《恒河苦行僧》里发芽的种子也能算是一种口粮,感觉实在是太神奇了,仿佛吃下去的不是一株植物,而是可以在心田发芽生长成不死灵魂与肉体的神物。而《从前一生只爱一人》让我感慨艳遇其实是仅属于一段时空之外的时光,那里面的邂逅与情感都是戏台上的一段客串人生。有的人入戏深,有的人随时抽身,有的人深陷其中当成真实生活。可惜这些对于长久有序的人生来说,萍聚只能是人生的一点小点缀,是一些人用来满足虚荣的炫耀,当真的只有傻子或者愿意做傻子的人。《猎星人》里的法国女孩儿的爱情因为是供奉起来的,伴随岁月流逝变得逐渐神圣起来。它给供奉着披上一件貌似沧桑的外衣,也成为供奉着自己的仪式。然而被编织的爱情,虽让我唏嘘却显得非常不真实,伤感也就达不到心底。
我曾在凤凰客居过三个月。当我是个游客时,我的心里充满了各种浪漫的幻想,而当我真正作为一个客栈管理者时,我发现只要把时间拉长,生活就会暴露出它的本质,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会直接把人从梦境里摇醒。所以,不要用幻想的头脑去脑补游记里的传奇与冒险,从而自己跃跃欲试。美景看得多了,对于千辛万苦抵达一个还不如自己生活环境的地方真是令人极度沮丧的事情。但是,如果你遇对了一个人或者一个故事,那么这个地方就会永久地烙在你的记忆深处,成为你路上的微光。
不过话说回来,旅行本就是在时空里的相对跳跃。在跳跃着遇到跳脱的人或事。谁知道它会意味着什么呢?对于告别离开的人来说它只是一段难忘旅途,但对留下来继续生活的人来说,却是平淡人生的一个缺口,一扇幻想中可以走出的门。
还是很喜欢《伊斯法罕的诗篇》里那个自说自话诗人的一首诗。其实,动人的故事到处都有,并不是非要在九个国家里寻觅出九个故事。只看你是否会留意到身边带雾的窗并写下你真诚的心。只要你愿意写,它都会落泪。
《窗》
有人说
一扇窗兀自伫立
无感无心
但当雾气笼罩
我用手指写下“我爱你”
窗亦潸然泪下
会落泪的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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