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到小时候

　　前日睡梦中一翻身，“啪”的一声掉到了地板上，冬日里冰凉的地板带来的寒意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我发现在自己掉下来的时候扭到了脖子。呜呼，痛死哀家了。
　　老妈说，你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
　　小时候，那是多么久远之前的事情。
　　这么多年，一直疾步向前，竟然极少回头看看过去。尤其是工作之后，没日没夜，除了工作还在进修一些课程。
　　有时候，有人会问，你快乐吗？
　　快乐吗？快乐吗？快乐吗？我不知道，只知道现在已经极少开怀大笑。
　　老妈又问，春节是否回老家？冷是冷了点，但是见见过去的同学也好，你已经许久不曾回去。
　　是的，我的确走得太远，忘得太久。

　　幼时，跟随外婆住在乡下，童年几乎都在那里度过，外公是那里的教书先生，写得一手好书法。我因性格急躁且像男孩子一样淘气，每天都至少有一个小时被二位老人关在家里握着毛笔反复练习。
　　春节前夕，各家各户都是要写对联的。那时候乡下不比现如今，现在都是买现成的，回家粘上去即可。从前，很多人都在年前来家里让外公帮忙写对联，院子里的苹果树下总是坐满人。内容无非是一帆风顺吉星到万事如意福临门之类。
　　我在一旁看着，不时探头过去问外公，我也来帮你写，好不好？
　　老人笑，你连字都识不全。边说边让我把他新写好的对联晾至一旁。
　　我心里不服，连字都识不全难道就不可以写吗？哼，好歹我也自小练习。
　　那时候，自以为还是了不得。心里满满都是叛逆。不让我写，我偏要写。
　　待人家将对联贴去大门两侧时，趁着天黑，悄悄端了一碗墨汁，偷了外公的毛笔直奔出去，在多户人家的对联上再次挥毫泼墨，连床前明月光这样的句子都写了上去。并自以为是丰功伟业一件，十分有成就感的返家睡觉。
　　次日，被发现恶迹，外公一把拎起我，面朝下，往他腿上一按，啪啪就是几大巴掌，让你捣蛋！

　　入读小学后，淘气更甚从前。
　　彼时，外婆家里有一台黑白电视。
　　一日，在电视上看到战争中的士兵跳伞。心里仿佛有一条虫在爬，蠢蠢欲动。
　　放学后，趁着外婆做饭的间隙，找到家里唯一的一把破伞，伞面是过去的那种油纸，木柄，且厚重不堪。
　　外婆的院子里种有一棵苹果树，枝叶繁盛，靠墙而生。
　　搬了小凳子出来，开始爬树，但是厚重的油纸伞一直往下掉。又回屋里找了一根细绳，将伞绑在身上。自苹果树上攀沿至墙上，再从墙上攀沿至房顶。
　　站在房顶边缘，将伞撑开，大呼一声，便纵身跳了下去。
　　结果十分悲催，刚跳，伞面便直接向上翻了过去。我一屁股摔下去，当时立刻摔岔了气，有吸进去的，没有呼出来，屁股又好痛，想放声哭，却又张着嘴巴哭不出声。最后，旁边的大婶跑过来把我扳倒使劲拍打背部才哭出声缓过神。
　　我依然不气馁。雨伞不行，换其他的道具再试。
　　找了一块床单，叠成正方形，一只手各抓两个角。再次爬至房顶，大呼一声，又纵身跳下去。结果依然十分悲催，再次摔岔气……
　　之后，我一直在想，也许是因为高度不够，是否可以再换高处试试。
　　一奇葩女友后来说，估计你就是经过那么一摔，跟大地充分接触后，吸天地之精华，集日月之灵气，才有如今这么好的自己。我厚颜无耻的回应，那是肯定的，要不你也摔来试试？

　　再稍大一些，女孩子嘛，开始爱美。
　　我爱美的方式很独特，即常常披着被单与蚊帐，充当古代的美人，估计是白娘子看多的后遗症，且到处跑，边跑还要边做出飞天状，美人没做成，却总被旁人白眼当妖孽。且这个美人飞天的梦想，从小到大都拥有。

　　彼时，乡下也没有什么水果吃，可是到了柿子成熟的季节，黄灿灿挂满树上，总让我口水直流，趁着外公外婆不在家的时候，我便跑去偷柿子。结果爬上了树却下不来了。最后被一个老奶奶抱下来。
　　她牵着我的手去她家，给我装了一大兜柿子，那时候正是下午。慈祥的老人老人拉着我的手送我回家，夕阳的余晖落在身上，那种感觉仿佛就是幸福的光晕落在天使的身上一样。
　　自那之后，我再不做摘取别人的柿子之类的事情。
　　倘若遇到恶人，也许我会被拎下来痛斥一番，结局也许会更糟糕。
　　之所以写这个，是因为这个老奶奶对我之后的成长岁月都带来极大的影响，我到现在都没有忘记她。

　　虽然，我依然很淘气，而淘气的同时也存在恶毒的因子。
　　大我两岁的表哥小时候总是欺负我，因为我父母不在身边，他总是想方设法的打压我，他们兄妹三人，而我彼时只有自己，常常寡不敌众。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何况是我这样自幼身体里埋伏着暴戾的女孩子。
　　一次，又在战败后，我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生一毒计。
　　八十年代北方农村的卫生间，不晓得你们懂不懂，有的是一个大缸一般的那种，上面两块板，固定的，蹲坑。
　　一日，我跟踪着我表哥。终于等到他妈妈在与别人聊天聊得唾沫乱飞没有亲自看着他的时候，待他进入厕所蹲下来，我冲进去就是一脚，他轰一声就下去了。
　　被人拎出来的时候，臭气熏天，几欲淹死的模样。
　　自那之后，他再不敢小觑我，兄妹三人见了我都绕着走。
　　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大一些之后被接回父母身边。
　　住在军需厂大院里。爷爷奶奶没有外公外婆那样骄纵我，事事严格管教，从不过分宠爱，虽然彼时家里男孩子居多，只有我一个女孩子，但也没有得到特殊待遇。吃饭时不许看电视。吃完饭，碗里不可以遗留一颗米，否则奶奶会拿筷子来打我的手。我总觉得委屈，还还是乖乖接受各种不同的教育方式，包括早上睡得正酣的时候要被迫起来跑步。
　　那个时候，有一种大白兔奶糖，不是现在超市里卖的那种
　　装在扁平小袋子里，四四方方。吃的时候，一手捏着袋子的底部，将整颗糖放入嘴里，牙齿轻轻抵住，手一拉袋子，奶糖便滑入嘴里，咀嚼起来奶味十足。这种糖果一直是那个时候我的最爱。但爷爷奶奶总不让吃太多。所以每次买回来我都当作珍宝一样不舍得吃。
　　但哥哥才不管这些，他总是趁着我不注意抢我的奶糖。
　　我心里那叫一个恨啊。凭什么你比我大还要抢我的糖，于是，又心生一计。
　　一日，跑去军需厂的小卖部，买了一根白色蜡烛，又在家里找出一根废弃的铁锯条。关起门来，点火，倾斜蜡烛一滴滴将蜡油集合，再拿小刀按着奶糖的形状切割。最后偷梁换柱，以铁锯条轻挨火边封口。
　　我没有像往日那样将奶糖藏着掖着。
　　哥哥从外面回来后，看到桌子上的奶糖就顺手拿起来，我们吃那种奶糖的方法都十分一致。这是我们成长过程中唯一的共同点。
　　我憋着笑一直看着他。
　　他一手捏着袋子的底部，将整颗糖放入嘴里，牙齿轻轻抵住，手一拉袋子，“奶糖”便滑入嘴里，但这次咀嚼起来却是蜡味十足。
　　蜡烛在干了之后一旦碎开都是细小颗粒。他最初以为是糖，必然一口咬下去。蜡烛沫即可塞住牙缝。看着他冲进洗手间刷牙，我放声大笑。
　　但是蜡烛又与水不兼容，他刷半天还是没有刷干净。
　　后来，他和我说，他大概有十多天的时间里吃任何东西都是蜡烛的味道。

　　初一，收到第一封情书，不过是一张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写着，某某某，我喜欢你。然后叠成一个心形。
　　可是，当我拆开之后，还是面赤耳红心跳加速。并非因为心动，而是因为紧张。因为自小家教严格，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事。于是将纸又折好放回衣服口袋。
　　放学回到家里，脱了外套就跑出去玩。
　　老妈在洗衣服的时候习惯性的翻掏口袋。然后，在外面正在撒泼的我被满面乌云的老妈拎回家。
　　回到家里，满屋子长辈正襟危坐，仿佛审讯犯人般，一定要我来个坦诚交待，否则后果说不定是满清十大酷刑或者是被拖出去乱棍打死之类。而我尚不知道发生何事。
　　老妈将那张写着歪歪斜斜我喜欢你的破纸放我面前，说，小小年纪就谈恋爱，成何体统。
　　我的耳膜像炸开了一样，接受着众人的训导。
　　次日又被老妈送去学校，老妈直接找班主任商谈此事。
　　我有很长一段时间特别恨那个男同学，心想都是被他害的。并且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因此事觉得抬不起头来。
　　那个时候，心里愤愤想，将来，我势必不会像你们这般教育孩子，只懂得拿部队上的铁律来约束孩子，却不懂什么叫做循循诱导。
　　
　　于是，总想挣脱束缚，终于去到北京学习美术，终于自由。是在高中时期。那个时候，因着那一点自由欣喜若狂。
　　大一后半学期，开始谈恋爱。
　　那个时候，他说他要把每天的第一支电话都拨给我。他是工业工程系勤奋的男孩子，长我一届。
　　一日晚上，他补习回来打电话给我，恰巧肚饿。我忍不住大喊饿死了。但彼时宿舍门早已经锁起来。学校里总是对新生苛刻至极，好显示校风严谨。
　　他在电话里说，你等等我。
　　我站在宿舍楼里的水房窗户边上才看到外面下着好大的雨。他跑去校外买了大堆的零食，站在雨里，他丢，我接。
　　楼下的他，一脸雨水。
　　楼上的我，一脸泪水。
　　懵懂的爱恋总会伴随着各种幼稚且不可挽回的错误与决绝。
　　两年半之后，他飞去法国。而我依然留守原地。
　　我刻意要忘记，后来真的不再记得，不再记得他的声音，连他的面容也模糊成云雾。
　　
　　直至毕业，大半时间忙忙碌碌。上班下班，回家洗澡换衣服，看一些娱乐新闻，读一段喜欢的文字，听一首喜欢的歌曲，也会偶尔去交付一段感情。
　　沉淀亦是一种成长，没有依靠的日子里，再不呼喊所谓的自由。
　　有时候，沉沉睡去又转醒时总是凌晨。
　　家里偶尔水电出现问题，自己找出工具先自行摸索折腾，实在无奈才请物业救助。生病先吃药，好不了再去打针，回家后蒙着被子睡觉。所有节日成为虚设。只偶尔在下班之后路过花店买一束白色百合抱回家，盛在装有清水的透明玻璃瓶中，枯萎时，抽出来丢去垃圾桶。
　　日子一直如此，很多东西一路走一路丢弃。
　　努力向上的同时，如那一句俗话般：有事自己挺着，有大事继续挺着，实在挺不住了，靠着大树再挺会儿。
　　
　　这样挺来挺去竟然遗忘了童年的那些欢乐。
　　直到现如今，在一本《一觉睡到小时候》的书里，看到那些关于小时候的痕迹。终于忆起，原来我也曾经天真过，也放声欢笑过。
　　也许是忘记了到点吃药，而药名是《一觉睡到小时候》。
　　得益于旁人的提醒，才加以服用。
　　疗效：专治初老症、怀旧癖。
　　适合年龄：一切想瞬间回到童年的人。
　　服用心得：谁用谁知道。
　　副作用：一会儿哭一会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