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爱邦妮

《老女孩》，邦妮的新书，那个一路呼啸前行的咆哮女郎，那个明媚鲜艳光芒四溢的姑娘，那个笔底有烟霞的天才女孩。
坦白说，对她的新书，我期待了很久。
从《像邦妮一样爱你》，到《不华》、《不实》；
从大屏幕上能轻易辨识的只能出自她手的台词——
到那个著名博客里每天都在上演着的绝对比电视剧集生动百倍并且真实无比活色生香的爱恋与生活。

她越来越美。
有时，甚至美得让人不敢相认。
照片上，这个越来越瘦晶莹剔透满脸星空样的小女童——
真的是那个即使孤身穿越幽谷都能点燃夜风的磅礴女子么？

她越来越美。
她没有变，始终保持着力道，内在能量聚积，混在街头回眸一笑，已经无需妆扮而自成风情。
她真正具备了气场，所以不老。

如今，手边一本《老女孩》，一本《像邦妮一样爱你》。
最初看后者的时候，我和她一样，实实在在年轻着，真真切切憧憬着，不折不扣激越着。
我也曾——
以梦为马。
我也幻想过——
某天能骄傲地以文字为生，让手下的笔诞出妖娆的花。
我也为——
不能实现无从捕捉的灵感辗转反侧大声哭泣无法成眠。

后来，或许是时间，或许是现实，或许它们联手摧毁了我的意志。
我软弱了，忐忑了，因为暂时的失败妥协了，我放下笔，合上稿纸，踏上被规划好的路。
安全的，轻松的，一眼能望到尽头。
偶尔，看《巴黎野玫瑰》，贝蒂挣扎着，激越的眼神——
哦，那些距离我，很远了。像是前生的事。
我渐渐驯服，乖乖地跟随在命运身后，受伤的心结了痂。
不再冲动流血了。

时间能改变一切，驯化一切。
然而邦妮却越来越美，像宝石在夜里闪着光。
多年后，当我醒转在爱人身侧，筹备一段跨年晚餐，纠结火锅底料和饮料中的化学成分——
翻开犹泛着墨香的书页——
这个女孩，她没有变。

她居然，没有变。

大概就是这份认真的执拗吧，在据说是“世界末日”的这个新年开端，轻易地击中了我。
看到新书里面她写父亲，那份宽厚隐忍有时甚至会以错误方式倾吐的爱。

看到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凌晨的潮气侵蚀了少女的忧郁，在雾气中从心底深处伸出的手臂，不能拥有的爱恋。

即便，一生可以轻易交付给遗憾，悲伤的影子在夜色里被拉得那么长，见到他却仍是微笑，像莉香的不再回望。

我哭了。

一如多年前某个夏日，刚念大学的我，在书店里站了一个下午。
翻完一本《像邦妮一样爱你》后，我的心里全是惊惶。

世上居然有这样的人！

她气息如此强大。
就像每个人第一次见到大海，都会忍不住惊叹。
邦妮是大气的，这大气也许源自摩羯的星座属性；
也许源自那个热烈高昂敢爱敢恨踏着高跟鞋如踩着飞行器的了不起的妈妈；
也许源自那些远远超越常人根本无法用“丰富”来类比的经历。
越看邦妮，越觉得：
她的心好似一个接收器，无限敞开，对世界的光明欢愉甚至黑暗，她都真的吸纳，真的了解。

她看了那么多电影。在她面前，我根本不敢说我爱电影。
虽然，通常情况下，在很多人面前我都是侃侃而谈的。
我喜欢在人群中大谈姜文杨德昌侯孝贤费里尼伯格曼特吕弗法西宾德北野武小津安二郎安东尼奥尼。
我可以在很多熟悉不熟悉的人面前，大言不惭偶尔装逼。
然而在邦妮面前，我知道，倘若今后有缘相见，在她面前，我只会保持沉默，我会与她隔开一段距离，安安静静坐着，听她说或者不说，看她热情洋溢或者淡淡微笑，就足够了。在她面前，我不需要多说什么去证明自己的不浅薄或者有阅历。
除非某天，我真的有勇气，像她一样去爱了，无论是生活或者其它，我真正去爱了去活过，哪怕最后还是惨败，我也会走到她面前，高昂着头，告诉她我所经历的。我会微笑，哪怕肿着一双泪眼。
然而现在的我，没有任何值得骄傲陈述的经历，不，不是成就，不是我考了高分、进了名企，被升职加薪，或者中了六合彩……

我常常想，看到她，才知道一个偶然概率得来的人生入场券，到底能释放出多么大的潜能！
一个小女孩为什么不能改变世界呢？
只要她坚持，她还有梦想。
我们总是感叹：“这世界不符合我们的梦想。”
我们太害怕失败，我们害怕受伤，就像避免失恋的最佳方式就是不去开始一段新的爱情。
我们轻易就退缩或者萎靡不振。
也因此，越到后来，我们的心离青春越远。

我们的眼神失了锋芒，我们不再在荆棘丛中寻找道路。

曾经那把用来劈开黑暗的利斧被我们扔在了半路。

不知什么时候起，我们甚至会为自己的滥竽充数与蒙混过关感觉庆幸。

我们庆幸自己顺利毕业还得了份不错的工作；
我们庆幸自己找了个不那么寒酸的潜力股、结了次性价比很高的婚；
我们庆幸自己一犯再犯的错误至今尚未被发觉；
我们庆幸自己不再浪费时间去读一首无论从哪个角度审视都不合时宜的诗歌；
我们庆幸自己的孩子虽然不够宽容漂亮却足够精明世故人情练达；
我们庆幸这世界越来越坏但那些不好的事情始终离我们的个人生活十万八千里——
管它呢，什么核武器什么战争什么没完没了的股市崩盘地震海啸山洪爆发……
我不是照样领着工资过着日子。
太阳还不是照常升起。
我们照旧看着电视嗑着瓜子即便偶尔外出寻欢只要不忘戴上套子就可远离艾滋。

至于——
梦想
至于——
灵魂深处被压抑的真正诉求……
管它呢，生命本就没有意义，何必苦了自己？
老祖宗说得好，要及时行乐今朝有酒今朝醉才是王道。

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只会而且只能在梦里回返，一次次在梦里退回到青春期的十字路口，一遍遍痛彻心扉，我的人生最初设定的版本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的倏忽半生啊。镜子里的人到底是谁呢？混在人群里，一模一样的脸，是我还是别的人？他们惊异相似的命运，流水线一样的生活。

那个向往了20年的地方，我还没有去过；那个爱了10年的人，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那个……

我还是会哭。
比如这个早晨，当我同时翻开两本书，当我看到七年来这个女孩一如既往不曾断绝的爱。
她用力生活鲜明盛放的姿势，那些不被理解的夜晚，那些火车上的长信，微弱的光，通往心爱人的那条千回百转的路，句子里的锋芒，一手清秀好字——
“我叫柏邦妮，我二十二岁了，（哈哈哈哈！），我是一个写字的女生，魔羯座O型，我很不错喔！（哈哈哈！）”
这个早晨，当我打开这本书：
我并未从刚刚经历的生命重创中复原（就在前一天的凌晨，独自坐在楼顶的我甚至想过封闭所有的路）。
就在这时，我看到邦妮。
那颗五彩斑斓的心将全部黑暗吸纳然后汇聚成光明。
我看到她赤裸着一颗未被打磨的赤子之心去爱去直面创痛全情投入从不退缩。
那种无所畏惧的快意。
一如呼啸前行的金发女郎被弹孔射穿的身体。

那是我深深爱着的邦妮。
那是我向往过却不曾用力拥抱过的一直未曾展开的真正的生活。

我开始往回路奔跑。

谢谢邦妮。
201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