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资决策中的心理博弈——第1章 我们在金钱的世界里迷失了

直觉是人类在进化过程中因逐渐适应环境而产生的一种能力，时至今日，它在生活中的一些特定领域仍然非常有用。然而，在投资的时候，完全相信直觉绝对是一个灾难，这只会让你迷失方向。 第1章 我们在金钱的世界里迷失了 2008 年夏，罗布 阿诺特（Rob Arnott）的研究就已表明，商品市场繁荣的背后隐藏着许多问题。阿诺特是锐联资产管理公司（Research Associates, Inc.）的创始人。该公司是一家赫赫有名的资产管理公司，总部位于加利福尼亚州新港滩市。阿诺特是位定量投资者，也是位不会随波逐流的逆向投资者。他一辈子的工作就是想方设法与人们的感性做斗争，当然也包括自己的感性。经过研究 （而非凭借直觉），他推断：石油等商品价格虚高，未来经济形势喜不胜忧。 很少有人会预料到出现这样的情况：2003—2007 年，石油价格暴涨了300% ，而且其攀升势头有增无减。2008 年，石油价格突破了每桶100 美元大关，这在以往是不敢想象的。接着，石油价格跃升到每桶110 美元，最后达到每桶140 多美元。主流的看法是，世界经济基础的变化导致了石油价格上涨。中国和印度这样的新兴经济体如饥似渴地寻求原材料，助长了石油价格的攀高。有些分析家认为，石油价格事实上存在泡沫，难以长久维系。可人们对他们的意见嗤之以鼻，甚至认为他们的脑子里才全是泡沫。 阿诺特对自己定量分析的商品也产生了质疑。毕竟，许多像哈佛大学捐赠基金这样深谙投资之道的高级机构投资者都在源源不断地增加石油投资，而持续上涨的石油价格似乎也彰显着他们的决策是多么地英明。阿诺特坦言： “直觉告诉我，我要调整模型，颠覆模型得出的结果，因为商品市场轰轰烈烈的牛市被模型忽略了。”事实证明，阿诺特这种有悖模型的直觉是错误的，而模型的结果准确无误。 没过多久，石油价格一落千丈，而阿诺特早就提前出售了手里的投资。作为一位投资者，阿诺特一直驱使自己听信直觉，然后反其道而行之：“我也跟随直觉，只不过是反着做而已。”一旦模型的指引让他感到满意，或是跟他的直觉一致，就会立刻让阿诺特坐立不安。 为什么不可以依靠直觉进行投资呢？阿诺特对此做了一番解释：从众是人类的天性。当我们还在非洲平原上进化的时候，一旦部落中的每个人都开始奔跑，那你也最好跟着一起跑。可如果在投资领域依然随波逐流的话，则很容易错失良机，而最终血本无归。 对多数投资者而言，跟风从众是最常见的投资方法。虽然在生活中很多时候跟风都无可厚非，可它却不是明智的投资之道。 要克服跟风从众，最简易的办法就是养成自觉怀疑本能的习惯。你无需 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逆反投资者——只需控制住自己一时的冲动。举一个鸡尾酒会的典型例子，有些人会在酒会上大肆吹嘘他们的投资有多么高的收益，此时，最自然的反应莫过于怀疑自己错过了好机会。而更具怀疑精神和更全面的反应则应该是，思考这些投资未来能否延续以往良好的表现？是否真的错失了良机？现在这个价格是否还具有吸引力？ 阿诺特在判断新的投资机会时总会冷静下来问自己这几个问题，他认为其他人也可以这样做。但是，他只是千千万万个投资者中的一个，身单力薄。在经济存在泡沫的时期里，很少有人持有阿诺特那样的怀疑态度——他们丝毫就不抱任何怀疑态度。似乎整个世界都为财痴迷、利欲熏心，就像一场盛大的鸡尾酒会——至少对于那些从经济繁荣中获利的人而言是如此。市场蓬勃发展，银行家财源滚滚，何忧之有？ 鸡尾酒会的比喻隐藏着更深层次的含义，它揭示了在经济崩溃前几年里投资者为何深陷决策失当和自我管理不善的惨状中而无法自拔。这不单单是直觉思维造成的小失误。麻省理工学院金融学教授罗闻全 （Andrew Lo）曾指出，真正的问题是交易者被金钱冲昏了头脑。他在国会上陈述次贷危机的根源时讲道： 对于成天设计复杂模型、计算经济周期的宏观经济学家而言，经济的兴衰更替再熟悉不过了。然而，从人类行为上说，经济兴衰也许有更简单的解释。越来越多的认知神经学家发现，经济获益和某些毒品一样，可以刺激大脑中相同的快感中枢。这表明长期的经济增长和繁荣会催生全体投资者的陶醉和自满情绪，这种情绪与毒品给一个可卡因吸食者带来的昏沉恍惚的感觉没什么区别。 既是学者，又是一个对冲基金主管的罗闻全对神经系统科学颇感兴趣。他曾在外汇交易员工作时在他们身上安装生物反馈装置。当市场出现大的波动时，所有交易员都会产生相应的生理反应，而新入行交易员的情绪化反应要更大。例如，与老练的交易员相比，他们在市场波动时会出现心跳迅速加快的情况。在罗闻全看来，这一现象表明出现部分情绪对决策而言是必要的，但过于情绪化却会产生许多问题 （神经系统科学尽管与进化心理学的研究重点不同，但它也支持人们有两套决策系统的说法，不同的行为反应展现了不同大脑区域的活动。这个概念将在本书中反复提及）。 我与罗闻全的会面是在他麻省理工学院的办公室里，从这里可以俯瞰到查尔斯河。当时，他穿着一双胶底运动鞋，这使他看起来既像是位时髦的对冲基金经理，又像是位勤勤恳恳的学者 （当然了，这两者都是他的身份）。罗闻全给我解释了为何我们的大脑思维方式可能引发经济危机： 十年来，繁荣的经济形势一直在延续，人们一直在盈利。交易者们被大幅贬值的货币和潜伏极深的风险冲昏了头脑，证券交易者陷入了一种反馈环中。经研究，回应可卡因、食物以及性欲的神经回路同样也会被经济盈利激活。 罗闻全认为，这种反馈环影响了交易者的大脑思维。经济成功与可卡因一样，刺激着大脑中相同的神经回路。经济成功带来的结果便是，交易者逐渐对风险习以为常。他们开始敢于冒巨大的金融风险——其举动无异于从30 层高楼纵身跃下却还幻想着自己能够飞翔。更可怕的是，银行一个劲儿地鼓励这种冒险行为。有些不愿冒险的交易者被逼无奈铤而走险，更有甚者被炒了鱿鱼。在经济崩溃前的几个月内，如果有大投资银行的风险管理者们提出市场风险过高的言论，那么这些人要么会遭到排挤，要么就会被直接开除。 这一切给罗闻全的启示便是，解决这个问题需要依靠外部力量：政府干预。当我们的认知过程僵化，导致我们采取出轨的行动时，必须要有人来制止我们。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严于律己的投资者，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抵制利益的诱惑，我们同样不能指望金融机构自己扎破经济中不断膨胀的泡沫。 所以，必须发挥监管机制的作用，避免市场深陷这种自毁行为而无法自拔。消防法规监管就是个极佳的例子。为建筑物配备紧急通道、喷淋灭火系统及出口标识都代价不菲。为什么不让市场自行决定哪些建筑需要配备消防设施呢？倘若如此，担心火灾的人自然会愿意多掏钱，而不在乎火灾的人则会选择不修建消防设施。 为什么不能让市场决定消防设施的配备与否呢？罗闻全解释道：“如果放任我们自己做选择的话，那么没人会愿意为昂贵的消防设施埋单。因为每当走进一个建筑，我们总是认为该建筑发生火灾的概率是零。”这属于认知偏差。我们的直觉总是低估出现此类灾难的可能性，然而在现实中，人们又总是在火灾发生之后才追悔莫及。所以，我们建立起法规，确保每座建筑都必须有相应的消防设施。 这个形象的比喻也可以套用在金融市场和经济危机上。我们缺乏法规监管以避免银行恣意妄为：“金融设施”不甚完善，银行监管缺乏力度，银行储备规模也不足以保护金融体系免遭危机侵害。由于缺乏约束，银行很自然会无视风险的存在。它们实施激进的交易策略，这在短期看来毫无风险，却为日后价格全面崩溃和资产大量抛售种下了祸根。 因此，判断失误不仅不利于个人，还有害于整个社会。假如社会无视或放任人们极度的认知偏差，原本可以遏制的问题不及时解决，便会一发而不可收拾。 罗闻全以一番极富诗意的言语结束了我们的访谈。罗闻全告诉我，我们的社会可以效仿奥德赛，他说： 奥德赛途经塞壬女妖 的海域时，让手下的海员将自己绑缚在桅杆上，又以白腊封住自己的双耳。同样，我们也必须有所约束，以监管为工具，避免踏上自我毁灭之路。 我与罗布 阿诺特以及罗闻全的谈话实际上探讨的是同一个问题：投资者的不理智。阿诺特从投资者的利益出发，关注的是如何增加投资收益；而罗闻全则运用宏观经济学的观点，分析了个人的决策失当是如何扩散并影响到整个集体的。 之后，我会谈及一个重大的问题：直觉在诱发金融危机的过程中所扮演的角色。我还将通过透析人们在实际生活中的思维和行为方式，讨论如何建立更强有力的金融体系，包括如何加强监管。不过，首先我会谈谈某些具体的投资，说明在经济动荡时期，投资者不必盲目地进行安全投资转移，因为存在收益更好的投资方式。这些依靠行为分析而进行投资的策略是“反直觉”的，这需要投资者克服一时的冲动，并且在他人仓促做出投资决定时把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