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的10月1日里,这个国家正忙着普天同庆,欢乐像泛滥的水灾湮没着大城小镇时,我一连接了几个电话,催我尽力快赶地奔回我的老家去,说我69岁的四叔不在了,一猛间离开人世了。到这时,在我匆忙着从北京赶往河南嵩县奔丧那一刻,我惊冷地意识到,在我父亲这一辈,他们亲弟兄三个,叔伯弟兄是四个,除了我的一个堂叔还健在,可父亲他们亲的弟兄三个人,终是都丢下这世界,丢下我们这些晚辈们,不管不顾地离开尘世,到另外一个界地求着清静去了。 至来日的深夜里,我跪在一架白色的灵棚内,守着四叔和棺材,外面月明星稀,风微树平,整个村落似乎因为我四叔的不在也都止了呼吸样。就在这极度的宁静里,没有睡着的一个妹妹去我四叔面前换了将燃尽的香,回来到我面前有些难为情地说:“连科哥,你写了那么多的书,为什么不写写我们家里的事情呢?” 说:“现在父辈都已不在了,你就写写他们弟兄三个嘛。” 说:“也写写你自己——你的小时候。” 那当儿,我没有立刻回答妹妹的话,可我隐隐感觉到,似乎我的写作是一件与他们无关的事,是与这隅世界无关紧要的。也就在这一刻,我对我的写作感到了歉疚和不安。觉得我必须为他们——我的父辈和我老家的兄弟姐妹、侄男甥女们写些什么了。哪怕写得并不好,可却只要是他们关心的。我萦萦思索,日想夜问,去追究我父辈们的人生和命运,去追究我的少年和童年,去查找那段岁月中的痕迹和落尘,终于就在某一瞬间里,明白了父辈们在他们的一生里,所有的辛劳和努力,所有的不幸和温暖,原来都是为了活着和活着中的柴米与油盐,生老和病死;是为了柴米油盐中的甘甘苦苦与生老病死中的挣扎和苦痛。这样儿,我便一路忖忖地想下去,决定了单就写写他们的柴米油盐去,写写他们的生老病死去。因为他们活着,本就是为了柴米油盐的,为了生老病死的。那就写写柴米油盐的人生吧。仔细地琢磨和思忖,他们那时活在世界上是为了柴米和油盐,而今活在那块土地上的人,又有谁不是为了这些呢?谁能逃脱柴米油盐和生老病死的命运呢?柴米与油盐,生老与病死,这才是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的来之缘由,去之根本哦。 舍此,我们还能逃避和躲开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