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蛾子似的飞机带着飞行员,凭着记忆在黑夜里飞行。飞机张着铺满尘土的翅膀,挣扎着逃出山上的埋伏。那些山静静地矗立着,就像肩并肩沉睡的巨人一般。 山的上面,是丝绒般的天空,下面是树林,十分茂密。 飞行员转过身,朝乘客指了指前方地面上一个巨大的洞,这个洞看起来就像亮堂堂的火山口一样。 飞机调转方向朝那边飞了过去。 七分钟后,飞机降落在了国道上。路被封锁了,周围有警察守卫着。一个穿着蓝衣服的人——此人正是特派员斯特恩——一边费力地抓着在风中狂乱飞舞的领带,一边走到螺旋桨下面迎接乘客。 “欢迎您,先生,我们一直在等您。”为了让自己的声音盖过螺旋桨的噪音,斯特恩大声地说道。 从飞机上下来的犯罪学家格兰•贾维拉没有回答。 斯特恩继续说:“来,我们一边走,我一边给您汇报情况。” “我向您保证,这很不简单。您一定要亲眼看看。” 特派员斯特恩走在格兰的前面,一边拨开路边的灌木给他带路,一边头也不回地跟他说话。 “是今天上午发现的,大约在十一点左右。当时,两个小孩牵着狗在这条路上走。他们进了树林,沿着山丘往上爬,就到了那片空地上。他们牵的狗是拉布拉多,您知道,它们就喜欢挖坑……总之,那只狗就像疯了一样,因为它好像闻到了什么气味。它最终挖出了一个坑,然后就露出来了第一个发现物。” 格兰努力跟上斯特恩的步伐,他们越往里走,山坡就越陡峭,周围的树木也越来越茂密了。他发现斯特恩的裤子上有个小破洞,在膝盖那儿,看来他已经在这条路上走过很多次了。 “孩子们看到后马上就跑开了,并且报了警。”斯特恩继续说,“然后警察去了,在那里作了一些侦查和测量,试图找到证据。总之,进行了所有的例行检查。然后有人突然想到,可以再挖一次,看看里面还有没有别的……然后,第二个发现物就露出来了!这时,他们才通知了我们。我们三点就到了这里。但目前仍不确定下面还有多少这种东西。就是这里了,我们到了。” 他们面前是一小片被探照灯照亮的空地——像火山口一样亮堂。树林里的香气一下子消失了,那两个东西散发出一种独一无二的恶臭。格兰抬起头,任臭气弥漫开来。 “苯酚。”他自言自语道。 他看到了一圈的小坑。三十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正在卤素灯下工作,他们拿着小铲子和小棍子,小心翼翼地铲着。一些人拔着草,另一些人在一旁拍照,仔细地把每一个发现物记录下来。他们慢慢地移动着。他们的动作精确、细致而缓慢,周围笼罩着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偶尔听见小闪光灯发出的咔嚓声。 格兰看到了特派员萨拉•罗莎和克劳斯•波利斯。督察罗凯也在那儿,格兰认出了他,便马上大步朝他那儿走去。 在格兰开口之前,督察先提问了:“有多少?” “五个。每个都有五十厘米长,二十厘米宽,五十厘米深……你觉得这样的洞里会埋些什么?” 所有的坑里都埋了一样东西——同样的东西。 犯罪学家格兰等着督察的确定。 督察回答说:“一条左臂。” 格兰的目光投向了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他们在这个荒谬的“露天坟场”边忙碌着。土里只埋着分解后的残肢,但这种罪恶应该在这个被定格的不真实的时间之前就发生了。 “是她们的?”格兰问。但这次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PCR分析显示是女性,并且是白人,年龄在七岁到十三岁之间……”督察罗凯语调平缓地说出了这句话。 黛比、安奈可、萨宾、梅丽莎、卡罗琳。 一切从二十天以前开始,就像是省里小报印刷的一则小故事:一所著名贵族寄宿学校的一名女学生失踪了。所有人都以为是她逃跑了。这名女生十二岁,叫黛比。她的同学记得看到她上完课出去了。晚上女生宿舍点名的时候,大家才发现她不见了。这看上去完全像是报纸第三版中缝的文章里登的事件之一,结尾段落里还会写着期待预料之中的大团圆结局。 但接着,安奈可也失踪了。 这发生在一个小村庄里,里面有许多座木屋和一座白色的教堂。安奈可十岁。开始大家以为她在树林里迷路了,她之前经常骑着山地车在树林里探险。所有当地人都参加了搜查小队去寻找她,但没有任何结果。 在他们尚未确定发生什么事之前,这类事件再次发生了。 第三个女孩叫萨宾,她的年龄最小:七岁。事情发生在城里,周六晚上。她和她的爸爸妈妈一起去月亮公园,就像所有带着孩子去那里的其他家庭一样。她爬上了一个旋转木马,那里面挤满了孩子。木马第一次转过来的时候,她妈妈看到了她,跟她挥手打了招呼。第二次,她妈妈也跟她打了招呼。但第三次,萨宾就不见了。 直到那时,才有人开始觉得三天之内有三个女孩失踪有些不同寻常。 刑事调查组这时才介入调查,他们的头儿是督察罗凯。失踪案并不属于他们的管辖范围,但群众中不断上升的紧张气氛让他们破了例。 当第四个女孩失踪时,罗凯和他的组员接管的这个案子变得更加棘手了。 梅丽莎是她们之中年龄最大的:十三岁。和其他像她这个年龄的孩子一样,她的父母晚上不让她出门,害怕她也会成为那个所谓的疯子的牺牲品,这种恐惧笼罩着整个小镇。但这种强制性的隔离在梅丽莎生日那天被打破了,那天晚上她有其他安排。她和她的朋友们制订了一个逃跑计划,然后准备一起去保龄球馆庆祝生日。她的朋友都到了,而梅丽莎是唯一一个没有出现的人。 人们从那里开始搜寻这突如其来的怪物。市民们都行动了起来,准备报仇。警察分散在各个道路的检查口。他们对从事少年犯罪活动的罪犯和嫌疑犯加大了控制力度。父母们都不放心让孩子出门,连学校也不让去了。很多学院都因为没有学生不得不关门了。人们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才会出门。几天之后,城镇里变得冷冷清清的。 几天来,没有任何新的失踪案的消息传出。人们开始觉得他们采取的所有防范措施产生了预期效果,让那个疯子泄气了。但是,他们错了。 第五个孩子的失踪是最轰动的。 她叫卡罗琳,十一岁。她是在自己的床上消失的,当时,她就睡在父母旁边的房间里,但他们一点儿都没有发觉。 一周内,五个女孩失踪。然后是长达十七天的沉寂。 直到那时,直到发现了五条埋在土里的胳膊。 黛比、安奈可、萨宾、梅丽莎、卡罗琳。 格兰的目光停在了那些围成一圈的小坑上,那是一个可怕的埋着胳膊的圈。他几乎听到她们在唱着童谣。 “很明显,从现在起,这不仅仅是失踪案那么简单了。”罗凯一边说,一边做了个手势把大家都召集到他的周围,准备作一番简短的讲话。 这是他的习惯。罗莎、波利斯和斯特恩聚到了他跟前,准备听他讲话。他们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地面,手交叉着背在身后。 罗凯开口说道:“我在想那个把我们带到这里的人,那个预料到所有这一切的人。我们现在在这里,是因为他希望我们在这里,是因为这是他计划好的。他为我们设计了所有发生的一切。所以,先生们,这是冲着我们来的,只是冲着我们。他精心策划了这些案子,算准了时间,算准了我们的反应,就是为了愚弄我们,为了让我们知道他很了不起,很有能耐。” 大家点了点头。 不管谁是案件的制造者,他总能不受干扰。 罗凯把格兰•贾维拉招进队伍有一段时间了,他注意到这位犯罪学家心不在焉,于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想知道他的想法。 “你呢,博士,你怎么想?” 格兰打破了自己的沉默,但只说了一个字:“鸟。” 起初,似乎没有人听明白。 然后,他毫无表情地继续说:“我之前没注意到有鸟来了,直到现在才发现。奇怪……你们听……” 黑黢黢的树林里传来了成千上万只鸟的鸣叫声。 “它们在唱歌。”罗莎惊讶地说。 格兰转过身,朝她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是探照灯……这些鸟把探照灯当成黎明的光线了,所以它们唱起了歌。”波利斯说。 “你们觉得有道理吗?”格兰这次看了看大家,继续说,“确实有道理……五条埋起来的胳膊。碎块。没有身体。如果我们仔细想的话,真正的残忍并不在这些东西中间。没有身体,就没有脸。没有脸,就无法确定是谁,是哪个人。他就想让我们以为她们已经死了……你们觉得有道理吗?成千上万只鸟在黑暗里对着不可能出现的光鸣叫。我们看不到它们,但这成千上万只鸟却正看着我们。它们是什么?是很简单的东西,但也是错觉的结果。我们必须注意产生错觉的原因:有时候,坏的东西会用最简单的方式欺骗我们。” 沉默。犯罪学家又一次说中了一个小而重要的象征性意义,这通常是其他所有人都觉察不到的,或者——像这个案子中的一样——都听不出来的意义。细节、轮廓、暗示。事物周围的阴影,藏在黑暗光环之下的邪恶。 每一个凶手都有一个“计划”,一个让他满意、骄傲的确切形式。最难知道的是他的动机。正因为如此,格兰才在那里。他们才把他请到那里。为了让他用他那令人信服的科学知识打破邪恶。 这时,一名穿着白大褂的技术人员走近了他们,径直来到了督察面前,一脸困惑。 “罗凯先生,好像有个问题……现在有六只胳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