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期间,有很多关于成瘾和依赖的理论。这些理论大多认为,我们对一些事物上瘾,是为了逃避或者拒绝另一些事情。工作狂拼命工作,酒鬼拼命喝酒,色情狂拼命做爱。我看待性别的观点也是如此:我们用性别来逃避或拒绝全面的自我表达。我相信,人们是强迫症一般地在扮演性别——关于怎么演还有一系列规则呢。 我最好先按下不表,不然有人恐怕要对我实施“戒瘾十二步方法”了!但不管怎样,性别的扮演的确是有章可循的。 在哈罗德·加芬蔻1967年的著作《人类文化方法论研究》当中,性别规则被称为我们文化的“自然态度”。我喜欢不时看看这些规则,以便发现它们如何持续地在我生活中发挥作用——它们真的很准。我和这些规则保持接触——它们帮助我找到突破它们的办法。下面就是加芬蔻先生的系列规则以及逐条解说: 1.性别只有两种,男女之间选择。 新科爸妈最多听到的一个问题就是:男孩还是女孩?这个问题的最佳答案是:“不知道,小家伙还没有告诉我们呢。”我个人觉得,任何二选一的选择题都不值得认真回答,何况这个问题还是让我们在性别中二选一。 我注册了一个商业电子公告栏的会员,这个公告栏叫做“美国在线”。我的注册名是“逍遥法外的女孩”。不可避免地,我常被问及两个问题:“你犯了什么法?”我总是回答:“我犯了自然的法。”第二个问题则是“男或女?”我回答:“是的。”任何人只要对这种幽默感心领神会,我就愿意和此人继续聊下去。 2.性别不可改变(是男就永远为男,是女就永远为女)。 最近一位引人注目的变性人是雷妮·理查兹,她成功地在法庭上挑战了对性别的歧视。比利·吉恩·金①[①美国著名女子网球选手,两性平等倡导者,曾在“性别大战”中胜过身为温布尔登男单冠军的对手。——译者注 ]和女子网球要花数年才能获得的公众认可,雷妮·理查兹简直一蹴而就。现在的汽车保险杠贴纸可以这么写:“要打女网,先自宫。” ——珍妮丝·雷蒙德,《变性帝国》,1979年 撇开对变性人的恶毒攻击,雷蒙德的书倒是值得一读,因为她对医学专业的男性统治和医疗机构对变性手术的一手遮天都进行了揭露。雷蒙德和其同事相信,存在一种本质化的“女人”和一种本质化的“男人”,因此跨性别者是在侵占她的空间。雷蒙德所遵循的规则是:在她的世界观里面,没有飘忽不定的性别。 文化女性主义者和强硬的原教旨主义者都认定,我不仅生为男儿,而且不论我如何改变或选择,我到死也都还是男性。我不再和这样的人争论:他们对我的态度不会因为我的言行而改变。只要他们不对我进行威胁,或者阻止我进入公共空间,那么我对他们只是感到惋惜而已。 3.生殖器是性别的关键指标(女人就是有阴道的人,男人就是有阴茎的人)。 我从来不憎恨我的阴茎,我憎恨的是它让我成为一个男人——不论在我自己眼里,还是在别人眼里。为了安慰我自己,我需要一个阴道——我曾经相信,要想以我的真实性别生活,我就必须进行生殖器手术,把我的阴茎改造成阴道。幸运的是,我并不后悔这么做。 接受男变女手术之前你需要逐一签署的那些文件才真是有趣。我必须接受一切可能的手术后果:从生殖器不再有任何感觉,到终生不再有性高潮,甚至重建的阴唇也有脱落的危险。而结果是,我阴道周围的表层皮肤有轻微的触觉损失,但我仍然可以有性高潮,而我最近一次察看阴唇,它仍然坚守岗位。就像我说的,我很幸运,但并非人人如此。 4.任何两种性别之外的例子,都不足当真(它们一定只是玩笑,或者病态,诸如此类)。 记得有一次我走进费城一家伍尔沃思大卖场,那时我开始练习以女性身份生活才一个月时间。我走进旋转门,正好遇上一个警卫——大概才二十岁的他,打量了我两次,然后哈哈大笑起来——惊天动地,而且不能自已。我随着旋转门走了出去,离开了卖场。我同意他的看法,我是个笑话,是个有病的人。 大约一年之后我故地重游,这一次,那个警卫主动找我搭讪来了。 5.两个性别之间没有过渡,除非仪式性的过渡(例如假面舞会)。 每个元旦日,费城都举行“伶人游行”。数以百计的男人——多数是蓝领阶层的居家男人——穿上饰有亮片、羽毛的长袍,游走在城市的主要街道上,庆祝兄弟情谊。 在多数的萨满教文化中,宗教师在获得其特定的地位之前都有一段时间过着“跨越”性别的生活,西伯利亚的“柔软的男人”就是如此。 从男人到“柔软的男人”之间的过渡发生在男孩儿八到十五岁之间,这也是萨满的灵感自动出现的关键时期。楚科奇人①[①Chukshi,西伯利亚东北部居民。——译者注 ]认为,是万能的神灵造成了这种过渡。 ——瓦尔特·威廉姆斯,《灵与肉》,1986年 6.每个人都必须被归类为某个性别的一员(世界上不存在可以逃脱性别归类的角落)。 你认识任何一个没有被你归类为男人或女人的人吗?这本身不就是一个笑话?它足以让我们每个人看到,性别对社会的掌控是多么牢不可破。 7.男女的二元对立是“自然”的(因为男女有别,所以不论科学家还是普通人都把男人和女人区别对待)。 光谱的一端是黑,另一端是白,中间有着广阔的灰色地带,或者,缤纷的彩虹地带。 一端是左,另一端是右,左右之间的是中间。 一端是出生,另一端是死亡,生死之间的是人生。 但是,我们只看到了两个端点;我们坚称,性别也只能男女二分;我们强调,这才自然。 蓝、黄、绿,自然?自然?自然。 8.成为某个性别中的一员是“自然”的(并不是别人决定了你是男或是女)。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当我开始介入妇女政治和男女同性恋政治,我看到一些徽章上写着:“你的法律管不着我的身体”,或者,“生理非命运”。 我以为这些徽章上写的正是我作为一个变性人的心声。但是我错了。如果我企图决定自己的性别,我毫无疑问地是在违背自然——不管这些徽章怎么说。 当我在八十年代中期涉足女性群体时,我被认为仍然带着男性的能量。(我从来不知道“男性能量”为何物,但后来我了解到,它其实指的是男人的特权。)她们说我被作为一个男孩养大,因此我没办法真的当个女人;我充其量不过是个阉割了的男人罢了。这些话让我很受伤——伤心了足足一整年。 我不断听到人们用他们觉得舒服的词汇来定义我。装作一个受害者并不难,指戳别人的坏心肠也很容易,但是,把人往坏处想,绝不会带来对真相的认识,也绝不是一种带着爱意和力量的待人方式。所以,我开始探究他们对我下定义的缘由。结果我发现,每一个急于定义我的人其实都有一种焦虑,害怕失去自己在某一性别中的会员资格。我开始尊重这些人保持自己性别身份的需求。 于是我试着说:“对呀,我是个阉割了的男人没错,如果你那么觉得的话。”当我能够对他们的表情做出愉快的反应时,我借以对付这一切的幽默感也就油然而生——我不再因为别人对我的定义而感到羞辱。 我仍然保留着那个“你的法律管不着我的身体”的徽章——它比任何从前都更加让人怀念。 一个逍遥法外的所在 性别是有章可循的,但规则也是可以突破的。我们接下来要谈的是性别的另一个秘密——性别具有模糊性。取决于当事人的世界观,逾越既定性别规则的方法有很多——从采用一种不那么僵化的归类,到打造一种完全无法被定义的形象。为了达成这些目标,一个人可以什么都不做,也可以置办好几个衣柜的行头,或者干脆接受手术。 一个人最终决定怎么做,或者一个人对待性别的方式有多彻底,都并不重要。我认为,重要的事情在于,一个人对于种种选择的存在,要心知肚明。如果仅仅因为不知道存在选择,而错过了表达自己认同的机会,这将是非常可悲的。 此外,我发现,性别还具有流动性,这是与模糊性相当不同的一面。如果说模糊性是拒绝符合某种既定的性别规则,那么流动性就是拒绝保持某种性别。性别流动是一种能力,它让人自由地并且自觉地成为一种或数量不限的许多种性别,停留时间和变化频率皆随心所欲。性别流动不承认任何的性别边界或规则。 一种流动的身份,附带地也会成为一个解决边界问题的办法。当一个人的身份变动不居,个人的边界也会随之游移。跨越一个动态的边界是非常困难的! 正是因为发现了自己在性别上的模糊性和流动性,我才决定改变性别。正是因为逐渐明白了这两个概念,我才开始思索这两种方式——在社会文化以及个体自我当中,蛰伏或者盛开。
性别是条毛毛虫——别再苦苦搜寻!规则手册就在这里!
书名: 性别是条毛毛虫
作者: [美] 凯特·伯恩斯坦
出版社: 新星出版社
译者: 廖爱晚
出版年: 2013-11
页数: 296
定价: 28.00元
装帧: 平装
ISBN: 97875133133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