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在现代社会里,政府几乎无所不在。在这种情况下,我和其他很多社会科学家一样,都情不自禁地对它着了迷。有一天,我坐在办公室里,陷入了这样的沉思:虽然保守派政客不断疾呼要建立“小政府”,但是为什么真正要将政府变小却那么难?这时,耶鲁大学政治科学家大卫 •卡梅伦 (David Cameron)的一篇文章正好摊开在我桌上。 卡梅伦感兴趣的问题是:为什么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主要发达国家的政府公共部门扩张得这么快?卡梅伦的研究重点是 194 年以后的现象,但是这个潮流开始的时间可比这早得多。 1870年前后,发达国家的政府开支大概占总开支的 11%; 1920年,这个比率差不多翻了一番,达到 20%;1960年,比率升到了 28%;到卡梅伦做这个研究的时候,这个比率是 40%,而且还在继续上升。各国的上升速度不一样。美国、日本和澳大利亚(比率低于 3 %)的比瑞典和荷兰(比率在 %~60%)的要小很多,大多数欧洲国家居于两者之间。卡梅伦想知道造成这个差别的原因。 他研究了 18个发达国家,得出来的结论是: 差别的主要原因是国际贸易的开放程度。在国际市场开放程度最高的国家,政府的规模最大。国际竞争对某些国家的影响小一些,其中的原因可能是它们自身经济规模很大,或者是它们与主要贸易伙伴的距离较远。刚刚提到的政府小的国家都有这样的特点,比如美国、日本和澳大利亚。小的经济体离贸易伙伴近,国际贸易规模相对较大,政府部门规模也相对较大,比如瑞典和荷兰。 认为市场只有在政府撒手不管的情况下才会繁荣的观点很有问题。我早就知道国家越发达,它的政府规模就越大,但是卡梅伦的观点跟这个还不一样,他认为: 在同样富裕的国家,政府部门规模的大小是由对外贸易在经济中的重要程度决定的。 我得承认,一开始我对卡梅伦的观点将信将疑。经济学家一般都多疑,在面对其他学科有统计数据的研究成果时,疑心更重。我对这篇文章的第一反应是:这不对吧。样本数目太小了,只有 18个国家。政府大小应该是跟国家大小的关系更为密切,跟国际贸易的相对规模的关联度应该不那么高。还有很多影响政府规模的因素,这篇文章都没有考虑到。还有其他令我心存疑问的地方。 我决定亲自核实一下。我下载了一些数据,研究政府规模和经济开放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我先看的是卡梅伦重点研究的发达国家。我用不同的数据来源,不同时间段的数据进行研究,让我吃惊的是,我得出的结论竟然和卡梅伦的不谋而合。然后,我将研究范围扩大到发展中国家,能找到相关数据的 100多个国家都看了,得出的结论还是一样的。最后,我想通过控制各种因素来推翻这个结论,我想到的因素有国家大小、地理位置、人口分布、收入水平、城市化程度等。不管我怎样摆布这些数据,我得出的结论都是:一个国家的政府规模和它的对外贸易规模成强烈的正比。这个关联度从何而来?可能的答案很多,但都经不起我的推敲。最后,社会保险似乎是最合理的解释。当国际经济变化对本国经济影响很大时,人们要求政府对由此带来的风险进行补偿。应此要求,政府就要建立更大的社会安全网,安全网可以是社会保障制度或者是政府部门提供的就业机会(贫困国家通常会采用后者)。这个结论和卡梅伦的观点基本一致,而且适用范围远远超出了他选择的少数几个富裕国家。我意外发现了经济学的一个基本原理,这个原理在读研究生时根本没有人告诉我:如果市场要发展,政府的规模也要随之扩大。 政府要扩张的原因不仅是我们需要它来维持和平和秩序,保护财产权,保证合同有效及管理宏观经济;另一个原因是要维持市场的合法性。我们必须控制随市场而来的风险和不安定因素,不让它们造成太大的破坏。 最近的次级债风暴及其带来的经济大衰退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20世纪 30年代大萧条期间,世界经济掉进了保护主义的深渊。现在,世界经济为什么没有陷入同样的泥潭?因为在大萧条后的几十年,现代工业社会建立了一张很大的社会安全网,失业保障、贸易调整协助、医疗保险、家庭援助等,这使得另一形式的保护措施——用高关税来保护本国市场,显得既原始、粗糙又没有必要。福利社会是开放经济的另一面。市场和政府的互补性在很多方面都得到了体现。
全球化的悖论——贸易和政府
书名: 全球化的悖论
作者: [美] 丹尼·罗德里克
出版社: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译者: 廖丽华
出版年: 2011-10-15
页数: 240
定价: 49.80元
装帧: 平装
ISBN: 97873001420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