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这里只有沉默和孤独。晚上,路易所能看到的只有墙和透过地板裂缝看到的地上斑纹,再有就是自己瘦得像芦苇一样纤细的四肢。卫兵会重重地跳下走廊,随意拖出一个人来尽情殴打。在路易四周的牢房里有许多人,但是没有一个人讲话。白天,路易突然被带到他们中间,人们摇摇晃晃地站成一排排圆圈。所有人的眼睛都顺从地盯着地面,唯一发出声响的就是人们迅快速移动的双脚和来回晃动的胳膊。路易绝不孤单。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牢房里来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卫兵,他总是喜欢在牢房的过道里散步,然后在每一个牢房前停下,抬起腿来对准每一个战俘放屁。在他走出牢房区以前,一路上他总是不停地放屁。 从偷偷看到的情形和这里一片死寂的沉默,路易大致判断出了这里的状况。在他居住的牢房里,大多数战俘都是美国人,他们不是飞机坠毁就是轮船失事的幸存者。沿着大厅往下走,那里住着两个瘦弱的美国海军高级将领。级别最高的是指挥官阿瑟•赫尔,他在自己的军舰“休斯敦号”在印尼的巽他海峡被击沉后游向爪哇岛,然后逃进山里,不想被日本人活捉。另外一名是约翰•菲茨杰拉尔德。在自己的潜艇被击沉后,他也落入了日本人之手。为了从菲茨杰拉尔德口中得到情报,日本人尝试了各种酷刑,用棍棒打他,用尖刀扎他的手指,拔掉他的指甲,还有 “水疗”——把犯人的身体翻转过来,堵上嘴以后再往鼻孔里灌水,直至犯人昏死过去。马赫和菲茨杰拉尔德都会说日语,因此成为集中营里仅有的两名翻译。无论是哪个国家的战俘,都要听从他俩的命令。 一天,在进行强制运动的时候,路易和二十六岁的海军军官威廉•哈里斯走到了一起。哈里斯是菲尔德•哈里斯将军的儿子。他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威武凝重。哈里斯是在1942年5月美军科雷吉多尔投降的时候被捕的。当时他和另一个美国人(作者注:未来的印第安纳州州长埃德加•惠特科姆)逃了出来,精疲力竭地游了长达八个半小时,终于渡过了马尼拉湾。在瓢泼般的大雨中,他一边奋力划水,一边忍受着鱼群的啮咬。最后,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躯体爬上日本占领的巴丹半岛海岸,开始逃往中国。他跋山涉水,乘坐好心的当地人赠给的小舟来到岸边,骑着一头驴子继续前行,并且依靠捕食蚂蚁充饥。后来,哈里斯还参加了菲律宾的游击队,当他听到美国在瓜达卡纳尔岛登陆的消息后,他的内心仿佛感到了某种力量的召唤。哈里斯迅速乘船向澳大利亚方向划去,希望能够在途中遇到自己的部队,最后历尽艰辛来到了印尼群岛的莫罗泰,却被当地居民抓获,交给了日本人。随后,日本人得知他的父亲是一名美国将军,便准备把他押解到大船镇。听到这里,哈里斯想要马上离开,可无路可逃。 路易每天都和哈里斯待在一起,一起进行艰苦的劳作,一起忍受卫兵的殴打,一起小声议论着什么。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尽管哈里斯只有六英尺二或者六英尺三的身高,但是他的女儿却提到,包括路易在内的每一个人都认为他是个巨人。关于这一点,一种说法是六英尺八,还有一种说法是六英尺十英寸。从某种意义说,路易他们的记忆并没有出错,因为哈里斯简直是个天才。他受过良好的教育,除了能够讲一口流利的日语以外,还会说好几种其他语言。此外,他的记忆力非常之强,就像是一台照相机。只要他看过一眼,就能够记住大量信息,几乎可以过目不忘。在大船镇,他的这种天分既是一种福气,也是一种诅咒。 吉米•佐佐木经常拜访大船镇,而且他还喜欢把路易叫到他的办公室。在穿着破衣烂衫的战俘和身着土褐色制服的卫兵中间,佐佐木不啻是一个奇观。他的穿着非常引人注目,头发也总是梳得一丝不苟,就像霍华德•休斯一样从中间向两边分开,战俘们都在私下里讥讽他叫“英俊的哈里”。路易希望有人能够审问自己,但是这种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佐佐木只是向他谈起南加州大学的时光,并且不断吹嘘日本眼看胜利在望。他知道路易在夸贾林环礁的审问中撒了谎,但是并没有继续追问真相。路易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其他每一名战俘至少在刚开始的时候都受到了审问,但是就是没有人审问路易。因此,路易禁不住怀疑是不是佐佐木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对他进行了暗中保护。 大船镇还有另外一个居民嘎嘎。嘎嘎是一只鸭子。它总是拖着一条骨折过的腿,在镇上走来走去。它的那条伤腿被一名战俘绑上了一个小小的夹板。于是,这只鸭子就像小狗一样跟着这些战俘,一瘸一拐地进出厨房。显而易见,在那里有人喂它吃的。每天早上点名的时候,安着假腿的嘎嘎会跟着战俘们一起来到操场上。一个战俘后来发誓说,当人们向天皇敬礼时,嘎嘎也在模仿他们低头示意。在这样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这只可怜的鸭子尤其受到人们的钟爱。对于他们来说,战俘博英顿曾经这样写道,“嘎嘎成立他们惨遭折磨心灵唯一能够得以稍事休憩的一种寄托,他们祈祷着、盼望着有人能够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一次,路易和菲尔互相倚靠着在操场上慢吞吞地行走,菲尔终于谈起了那次坠机事件。为此他感到十分痛苦,并且认为所有人的死都是自己的责任。路易安慰他说这不是他的错,但是菲尔似乎仍然固执己见。 “我再也不会开飞机了,”他说。 直到后来,路易才发现在大森船镇,人们压抑的沉默以及表面的屈服只不过是一种假象。在沉默的下面,正是这些战俘们强烈的鄙视。 战俘们偶尔会待在角落里相互窃窃私语。因为卫兵不可能时时刻刻无处不在。只要在他们监视不到的地方,一些战俘就会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人们潦草地在茅房里的手纸上做下一些记号,并且藏匿到茅房里面。一次,为了便于翻译卫兵的命令,日军允许指挥官马赫可以大声讲话。当一名卫兵毫无觉察时,他用英语告诉另外一名战俘赶紧偷些东西。这名勇敢的战俘径直走向卫兵,直视着他们用英语讲话,就好像自己是在问问题一样。一脸不解的卫兵以为他在问什么问题,而实际上他们是在彼此讲话。 当语言不能使用时,人们就使用莫尔斯密码。晚上,等所有的卫兵离开这里以后,在小小的隔间里,整个牢房里便开始了敲敲打打。有时候,他们还会使用一些简称作为密码,比如用“tit”代表一点,用 “da”代表一划,这样嘴唇就用不着张开。还有人会使用一些身体语言,比如路易就采用手语当做自己的密码,以蒙蔽看守的卫兵。虽然他们讨论的大部分内容都很琐碎——有时候甚至只是谈谈自己母亲的厨艺——但是内容并不重要,重要的在于他们敢于反抗的精神。 路易很快懂得了其中的重要规则,那就是永远不要使用卫兵的真实名字。如果让这些卫兵发现他们在谈论自己,或者为自己取外号,他们就会遭到虐待和毒打。但是战俘们还是乐此不疲,他们把那些行动迟钝、性格安静的卫兵称为木乃伊,其他卫兵的绰号还有诸如粪鸟、 大饼脸、黄鼠狼、 黑唇、肥仔、白蚁等等不一而足。 一个令人讨厌的卫兵甚至被他们称作“白痴”。 战俘们私下里的挑衅行为愈演愈烈。他们会面带微笑、语气友善地向卫兵说话,但是实际上是在对他们进行辱骂。一名战俘甚至告诉一个弱智的卫兵说,如果他划一根火柴,日晷即使在晚上也能够继续转动。当自己的肠道内聚集有气体时,有些战俘会暂时忍住,但是因为许多人都患有严重痢疾,所有在集合时经常有人控制不了自己的肠道蠕动。于是,当卫兵喝令他们向天皇低头致敬时,战俘们会一边集体低下头来,一边高声放屁,以表示对天皇的礼敬。 除此以外,路易还有一种秘密的反抗行为。一名与他在一起做苦力的战俘从前是个装订工。他给了路易一个小本,那是他在集中营里把米糊压平,又把它们装订到一起制成的。路易找到,或者不如说偷来了一支铅笔,然后开始写日记。他在日记上记录了自从坠机以后,在海上漂泊和被关进集中营里所发生的一切。在这个本子的中间一页,他用深深的笔迹为其他战俘写下了家人的联系信息,这看起来好像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地址簿。在记日记时,他的笔迹很轻,而且先从本子的后边往前写,因为这里最不容易引人注意。有一次,路易在自己牢房的地板上发现了一块木板,于是便把日记藏到下边。路易知道,如果有人检查这个房间并且发现了这本日记,那么路易就会招来一顿毒打。然而,这个小小的本子对于路易来说意义重大。他清楚自己很有可能死在这里,因此他想为自己所遭受的种种磨难留下一些佐证,好让人们知道自己是谁。 除了对食物的渴求以外,每个人想的最多的就是关于战场状况的消息。但是,日本人把他们所在的集中营和外界的信息完全隔离开来,并且设法让这些战俘相信,盟军胜利无望。一开始,他们不断地吹嘘日军捷报频传。接着,当日军节节败退时,他们又杜撰出一系列盟军受挫的故事和一些虚假至极的赫赫战功。他们甚至宣布日军一举击沉了林肯号航母,并发射鱼雷摧毁了华盛特区。“他们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会忍俊不禁,”一名战俘说道。“大船镇的守卫不知道,除了他们散布的虚假消息以外,我们的战俘已经找到了解战争情况的消息来源。” 他所说的消息来源就是那些新来的战俘。只要他们来到这里,人们就会迫不及待地把他们所知道的一切消息挖空,然后迅速传遍各个牢房区。在集中营里,报纸十分罕见,所以只能靠偷,一旦有人开了个头,就有许多战俘起而效仿。有时候,他们的口粮被报纸包裹着,所以在厨房工作的两个人艾伦•米德和恩斯特•杜瓦会悄悄地把报纸塞进兜里。还有一名胆大妄为的战俘甚至想要在接受审问时,偷走刑房里的报纸。如果有人偷到报纸,人们就会开始进行秘密传递,一个一个人地传下去,直到报纸到了哈里斯•菲茨杰拉尔德和马赫手里。当他们俩翻译报纸的时候,放哨的战俘就会站在一旁,假装是在系鞋带或者摆弄自己的皮带。如果有卫兵走过来,他们就会立刻发出暗号,报纸便被藏了起来。翻译工作结束以后,这些报纸还能够继续发挥自己的作用。在集中营里,有太多人拉痢疾,但是卫生纸却非常有限,所以这些报纸就变成了无价之宝。 大多数战俘都能够得到关于战争近况的消息,他们甚至相互打赌什么时候能够结束。当他们得知盟军打了胜仗以后,个个为之精神一振,好像这里的苦难变得没有那样难以忍受。他们清楚,这种行为无异于向日本人挑衅,因此异常危险,但是能够保住他们的尊严,从而保住他们的性命。每一个人都知道,如果偷报纸时被捉后果将会怎样,但是即便如此,他们也宁愿铤而走险。 秋天还没有结束,这里就开始下雪,雪花透过牢房的缝隙刮落进来。每天早上,当他们用拖把拖地时,地面上的水早已冻成了冰。几乎每个人都病倒了。路易还穿着他被捕时的衣服,也得了重感冒。一次,日本人把他们关在外面整整一天,路易只好和其他人站着挤在一起,围成一个大圈。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会彼此交换位置,好让每个人都能站到中间,因为那里是最暖和的。 粮食在不断缩减。日军供应给大船镇的粮食本来就很少,战战俘们能够吃到的还不到这些粮食的一半。在卡车上卸下的粮食中,人们经常可以看到大豆、蔬菜和其他营养物品,但是在战俘战俘们进食的时候,这些东西都不见了。实际上,正是营地的一些军官偷走了这些食物。其中最臭名昭著的就是一个长着卷发的厨师,人们称他为“卷毛”。战俘们经常眼睁睁地看着“卷毛”把他们的食物举过栅栏递给别人,或者把这些东西绑在自行车上,然后骑车去黑市卖掉,因为这些货物在那里可以卖到很高的价钱。有时候,他会把路易叫到跟前,递给他一包战俘们的食物,让他带到栅栏那边,交给另外一名妇女,然后把现金拿回来。据一名战俘讲,“卷毛”用卖粮食赚的钱购置了一套房子,而且还进行了装修,这件事几乎路人皆知。 他们的偷窃行径让大船镇陷入到了一种空前饥荒的状态。“为了把妻子的照片粘到牢房的木板上,必须要有极为坚强的意志力才能够把从碗底刮出来的最后一点米糊抹在后面,”指挥官菲茨杰拉尔德写道,“可想而知,我们有多么饥饿。”于是,马赫向军官们乞求,希望能够得到更多的食物。但是,为了惩罚他的无理要求,这些军官不仅大幅度削减他的口粮,而且还让他加大劳动强度。 为了能够找到一些东西来填满自己饥饿的嘴,战俘们大都吸烟成瘾,但是香烟的数量却少得可怜。几乎像所有其他的战俘一样,路易也开始吞云吐雾,而且十分上瘾。一些不吸烟的人在领到香烟配额后,立刻就会变得非常富有。一个上了年纪的挪威水兵名叫安东•门萨斯,是路易的朋友。由于吸烟成瘾,他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口粮来换烟抽。路易劝说他要吃饭,但是门萨斯并不听劝,因此变得日渐消瘦。 营地里的每个人都很瘦,所以看起来异常憔悴。然而,除了菲尔以外,路易比其他任何人还要瘦。路易既没有可以御寒的衣物,口粮又完全不够,而且还患上了严重的痢疾和咳嗽。每一次,路易都是步履蹒跚地完成自己的劳作,稍不注意便会栽倒在地。到了晚上,他把纸做的毯子折叠起来,希望可以变软一些,但是根本没有作用;牢房里没有任何取暖设备,四处漏风,屋里的温度只比寒冷的屋外暖和一点点。有一次,营地的军官们甚至还在战俘中间举行了一场棒球比赛,好让自己找点乐子。他们派路易上场击球。路易举棒击球,但是只走出了一步就摔倒了,最后四脚朝天地趴在地上,周围立刻响起了一阵哄笑。 那年秋季的一天,一个日本报社编辑来到了集中营里。他不知从何处获悉路易•赞贝里尼就关押在这里。在日本,田径运动非常盛行,许多国际明星几乎家喻户晓。这个编辑带来了有关路易信息的档案,并且把它拿给卫兵看。 当卫兵们听说路易是一名前奥运会选手时,他们个个目瞪口呆。不一会儿,他们就找到一名日本长跑选手,让他与路易进行比赛。卫兵们把路易拖了出来,强迫他立刻跑步,最后的结果是路易失败了。于是,这些卫兵便开始对他进行冷嘲热讽。路易感到异常愤怒,也相当震惊,因为他日益虚弱的身体连自己都感到害怕。在日本本土和所有日占领土的集中营里,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战俘死去。 于是,路易去找佐佐木帮忙。按照佐佐木自己的说法,他是一个相当有权势的人,所以似乎应该能够轻易介入。然而,尽管佐佐木经常对路易开口闭口谈到“我们”如何如何,他从来也没有打算履行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他最多只能给路易拿来一个鸡蛋和一个橘子,而且路易还会跟其他战俘共同分享这些东西。路易开始相信,佐佐木不仅和自己势不两立,而且也不会保护自己免遭刑讯的荼毒。日本人好像并不打算从他这里得到什么情报,他们把路易带到大船镇来似乎另有居心,可究竟为什么,他不得而知。 佐佐木让路易感到十分失望,但是在厨房里干活的米德和杜瓦却冒着极大的危险设法帮助路易。每天当他们走过牢房大厅去发放口粮时,他们就会把剩下的米饭或者鱼肉揉成一团,然后趁着卫兵不注意时偷偷扔给路易。米德的要求只有一条,他悄声告诉路易:要给菲尔一半。于是,路易总是藏好一半米饭,在操场上慢慢走进菲尔,然后塞进他的手里。 十月份,由于安东•门萨斯一直在用自己的食物换取香烟,在一次强迫活动中他突然瘫倒在地,卫兵们对他一顿毒打。此后不久,脚气开始在集中营里流行,门萨斯已经虚弱得无法举步。最后,军官们带来一名医生,给门萨斯注射了一针绿色的药剂,门萨斯立刻一命呜呼。战俘约翰•阿瑟•克森曾经写道,“我们都知道,这些绿色的液体就是结束他生命的毒药。”(作者注:他们的看法很可能是对的。此后,又有两名战俘在注射这种绿色药剂后相继毙命。当时,日本国内允许进行安乐死,所以医生的本意也许是出于同情。) 路易坐在自己的牢房里冻得浑身发抖,于是开始不停地祈祷。一个名叫陶比•克里斯托弗森的挪威士兵非常同情路易,在自己的东西里翻捡了半天,拽出一件外套来递给路易。正是这件礼物救了路易一命。他一边紧紧地裹上这件衣服,双手抱肩,一边暗中希望自己不要像门萨斯那样惨死在这里。 1943年年末,日本人对大森镇战俘的管制开始有所松动。包括路易在内一些长期遭受羁押的战俘可以偶尔到外面说说话。然而,每当有新的战俘到来,他们就会接受单独监禁,而且在进行第一次审讯前是不能够讲话的。于是,每当这些新来的战俘受到接受严刑审讯时,路易他们就会在窗前闲逛,假装在和别人闲聊,实际上却在互相发送暗号。 1944年的前几周里,路易突然得到消息说,有一个刚刚脱离单独禁闭的新战俘在到处找他。当路易见到这个人以后,才知道这个一头卷曲金发的人居然来自离托兰斯镇不远的伯班克。他的一条腿没了,裤腿就绑在膝盖下。他告诉路易自己是B—24轰炸机上的一名飞行员,叫弗兰克•迦勒特。当他看到路易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显得十分惊讶。接着,他向路易讲了一个不同寻常的故事。 圣诞节之前,美国人向位于马绍尔群岛的日军基地派出许多轮轰炸机后就离开了。在这次飞行任务中,迦勒特所在的飞机被击中后坠入大海。迦勒特的脚踝复合型骨折,他的救生艇在海上漂泊了十个小时候以后被一艘日本拖船发现。他们把迦勒特带上岛,让那里的日本士兵轮流狠踢他悬挂起来的脚踝。随后,迦勒特被送到了另外一个岛屿,关进一座牢房里,那里还关押着十九名因飞机失事而被捕的美国飞行员。不久以后,迦勒特的脚踝就开始流脓长蛆,而且高烧不止。然而,日本士兵告诉他,只有透露一些军事秘密,他才能得到相应的医护治疗,反之只有死路一条。在审讯过程中,迦勒特不得不撒了谎,却被日本人识破了。 圣诞节过后第二天,迦勒特被卫兵五花大绑后注射了一针脊髓麻醉剂。一个日本战地医务兵一边锯掉他的一条腿,一边强迫他看着手术的全过程,随后只听嘎巴一声,他的一条腿就掉了。迦勒特只不过是脚踝感染,但是整条腿却被锯掉了。这个医务兵还告诉迦勒特,这样他以后就再也不能开飞机了。神志迷糊的迦勒特被扔回了牢房。第二天早上,他又被丢进一辆卡车,和其他两名战俘一起前往日本内陆。当他们被带去大船镇以后,就再也没有看到剩下的十七个美国战俘。 接着,迦勒特告诉路易,为什么自己一定要找到他。在迦勒特发着高烧痛苦地躺在那座小岛上的牢房里时,他抬头看到墙上写着十个人的名字。他问这是什么意思,于是有人告诉他,在这十个人当中,前九个都已经被处死了。没人告诉他第十个人会发生了什么事情。迦勒特花了很长时间冥思苦想,不知道墙上写着的最后一个人现在身处何方。他不禁去想,这个人是不是仍然活着。当他到达大船镇以后,开始四处打听是否有人认识路易.赞贝里尼这个人。因为迦勒特和赞贝里尼都是洛杉矶人,所以他们被关在夸贾林环礁上同一座的牢房里,而这里距离他们的家乡足有八千英里之遥。 在操场做苦力的那年冬天,路易和哈里斯跟弗兰克•丁克尔结成了好朋友。丁克尔是一名俯冲轰炸机的飞行员,同时也是一名歌剧演员。他和迦勒特一起从夸贾林环礁被带到这里。每当在户外劳作时,他们三个人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一起,要么坐在长椅上,要么沿着院子里的角落一边走路一边闲谈,以分散对寒冷天气的注意力,免得自己牙齿一直打颤。由于过度饥饿,哈里斯和丁克尔的思维反而变得格外清晰。对于这一点,路易在救生艇上漂泊时早就体会到了。丁克尔在自己的牢房里向别的战俘学习,不到一周就可以讲挪威语。与此同时,他也看到哈里斯正在与另外一名战俘讨论中世纪的历史和大宪章。他还发现马文也拿着一本书坐在那里,好像在喃喃自语。于是,丁克尔问马文在干什么。哈里斯告诉他说,马文正在读多年以前自己在安纳波利斯学过的一本书。哈里斯看到,马文的这本书就在自己眼前,连上面的字迹都清晰可见。 那年冬天,在陶比•克里斯托弗森赠予的外套,杜瓦和米德偷送的大米以及在哈里斯、丁克尔和迦勒特三人友谊的帮助下,路易终于活了下来。由于体内摄取的热量不再像过去那样远远不足,路易双腿的情况开始逐步好转。当他在院子走的时候,已经可以弯膝蹲下来。于是,卫兵们开始不停地驱赶路易,让他一个人在院子里跑步。 春天到了,大船镇的军官又带来一名日本居民,让路易跟他赛跑。路易不想赛跑,但是他们告诉路易,如果他胆敢拒绝,所有的战俘都将受到惩罚。他们要围着院子进行一英里半的赛跑,但是路易并没有打算赢得这场比赛,因此大部分时候都故意落在那个日本人的后面。然而,当他迈开双腿跑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轻如燕,步伐也异常轻松舒展。院子四周的战俘们都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看着路易。到了最后,路易听到这些战俘开始为他欢呼。 路易看着前面的日本选手,内心仿佛一直在告诉自己:“一定要超过他。”但是路易知道,如果自己赢得这场比赛,除了会让自己的狱友感到高兴以外,后果将会怎样。尽管如此,数月以来心中的羞辱让他感到难以忍受,于是路易加快步伐,抢先一步到达终点。战俘们顿时欢声雷动。 路易没有看到,许多棍棒正朝他劈头盖脸地挥舞过来。刹那间,他仿佛觉得天旋地转,然后便栽倒在地。当路易睁开眼睛时,他看见自己的四周围满了战俘,心想自己够本了。 但是,日本卫兵认为应该给路易一次教训。没过多久,另外一名长跑选手带着自己的女友来到路易所在集中营。路易本来准备一举获胜,但是在比赛之前这名选手十分友善地操着英语对他说,如果路易能够输掉这场比赛,他会送给路易一个米饭团子。他说,能够在自己的女友面前赢得这场比赛对他来说太重要了。于是,路易故意输掉了那场比赛,他看到这名日本选手的女友十分激动。比赛结束后,这名日本选手给了路易两个米饭团子,其中一个算作利息。有了这种报酬,路易说,“我便开始以此为生。” 三月份,菲尔被调离集中营。他似乎终于得到了幸运之神的一丝眷顾。有军官说,他将被送到一个叫善通寺的战俘集中营。对于战俘们来说,善通寺可是每一个人都向往的地方。据说那里的战俘可以在红十字会注册,可以给家人写信,而且生活条件也要好很多。在所有的战俘集中营里,传言善通寺是最好的去处。每当有战俘因为态度合作而受到该表扬时,那些日本军官就会奖励他们来到这个堪称“奢侈”的营地。 菲尔和路易只是进行了简单的道别。他们彼此承诺,等到战争结束以后,有一天他们一定要找到对方。接着,菲尔就被带出了大门。 然而,关于善通寺的传言只是日军的谣言。菲尔被押往东京北边一个叫作足尾的地方。后来,足尾的战俘被转交给一家电线电缆公司,这家公司把他们赶到地下去开采铜矿,而那里根本无法居住。一般情况下,从事这项工作的只有战俘中的士兵,不过偶尔也会有例外,所以菲尔也不清楚自己现在究竟是不是已经沦落为奴。 然而,在足尾却有一个好处。在过去的两年里,菲尔既没有见过茜茜,也没见过他的家人。菲尔想,他们大概早就认为自己已经死了。在这里,日军告诉他可以给家人写信。于是,菲尔立即拿出纸和笔,从他和赞贝里尼在救生艇上漂泊的日子开始写起,一直到他是如何被捕以及对家人的无限思念。“等我回家的那天晚上,你们一定能够听到许多有趣的故事,”他写道,“我爱你们,希望我们能够早日团聚。艾尔。” 写完以后,菲尔把自己的这封信交了上去。过来一段时间,忽然有人在垃圾堆里发现这封已经被得残缺不全的家书。虽然信封的边缘已被烧毁,但是内容还大致可以读到。菲尔捡回自己的这封信,并且小心翼翼地收藏了起来。等到战争结束时,如果他还活着,他会亲手将这封信寄出去。
坚不可摧——第二十章 对裕仁天皇放屁
书名: 坚不可摧
作者: [美] 劳拉·希伦布兰德
出版社: 重庆出版社
原作名: Unbroken: A World War II Story of Survival, Resilience, and Redemption
副标题: 一个关于生存、抗争和救赎的二战故事
译者: 王祖宁
出版年: 2011-8
页数: 398
定价: 38.00元
装帧: 平装
ISBN: 97872290435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