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借用本书原著开章的第一句话，来描述中文译本最终得以出版的沧桑历程与我个人的一些感受。 原著Borrowed Time开头是这样说的，“I dont know if I will live to finish this.”我也要说：“我真没想到本书中文译本能在我寿终之前得以出版。” 记得根据媒体报道，艾滋病(AIDS)死亡病例最早于一九八一年在洛衫矶发现，只知是一种类似癌症、无药根治的传染病，死者是一名同志。报道一出，马上引起医学界及社会注意，大幅报道，然而这项“绝症”却与男同志画上了等号。这本书于一九八八年出版。也是带原者的莫奈在身心交疲的状况下所记述的爱侣的勇毅奋战病魔，两人相互间的信誓与所承受的世人憎恶与无知的煎熬。《借来的时间》一九八八年一出版便引起轰动。不过，书出版，作者也亡故之后，本书却获得美国全国书评一九八八年最佳传记奖提名与一九八九年美国西部笔会文学奖最佳非小说奖两项殊荣。不知这是否有些意味着借对他本人的追思以唤起世人对艾滋症的正视。但无论如何，《借来的时间》之真实感人与所发生的强烈效果则是不在话下了。 在台湾，大约是二十世纪八○年代晚期吧，艾滋病也开始涌现且蔓延开来。在那时代，莫说“同志”，连所谓“出柜”一词好像尚未经传播媒体引用呢。艾滋病在台湾涌现之后，经媒体报道：社会上对同志的“病态”性生活方式与少数以招摇为能事的“作怪”反叛行径是一片挞伐之声。相信这对不久之后，台北同志群体开始认真自省，积极促动有组织的理性社会运动以争取本身应享的人权与应获得的尊重，是有相当的正面影响的。 不久，旅美作家白先勇寄来原著Borrowed Time，推荐这是一本感人且很有可读性的好书，我应当好好把它译成中文，让海内外华文读者也能分享，并求取对艾滋病应有的正确认识，大家共尽一份预防此一绝症自救、助人的责任。起先，我的反应也不是很积极的，因为觉得在那个台湾社会对同志仍未能平心接受的时代，如此一本争议性必定强烈的书可能不易接受，这本篇幅蛮大的著作可能出版后市场不大。但我开始仔细阅读之后，真的被原著作者真实、毫不煽情的刻画与精致的撰写大大感动。于是就在大约一九九○年代末期开始翻译。如今回想起来，真的不知多少次被原著感动、震撼得泪眼模糊，情绪激动得译不下去，只想痛哭一声！ 本书译本大约费时一年多完成之后，我四处寻找出版机会，大约不断碰壁了五六年之后，仍是一鼻子灰。所幸，经白先勇先生的推荐，允晨文化决定出版！算来，从译本完成到今天，《借来的时间》总共已经欠了二十年的岁月了。如今梦想得以成真，身为译者见到自己领养的“孤儿”有了可以安身的出头之日，我能不激动得在这里提及本书出版漫长的崎岖路程与自己宿愿得偿的“感恩”吗？ 至于艾滋病目前的发展近况，特别是全球性各界人士的认知方面，经过二十多年的茫然、恐慌与教育，毕竟是今非昔比了。从本书作者当初对艾滋的全然无知，四处奔走，迹近乱病求送寻觅秘方，受尽煎熬终难逃一死；一般侥幸者自满、无知地认定自己不是“异类”，怎可能染上这种“黑死病”？社会大众也是无知加偏见，对艾滋病患者残酷地加以羞辱与谴责；连先进国家政府也迟至近年才正面、认真地提出对艾滋症作出应有的正视与防治政策。更重要的是，自联合国到全球各国官方与民间有力人士在今天已认真共同努力推展防治艾滋症的计划并大力推广安全性生活的教育活动。这是十分可喜的。 经过二十多年的演变，医学界已疾声警告世人：艾滋症在今天仍是全球威胁人类生命最严重的传染病，虽然在有些地区此一疾病已有了预防与控制病情扩张的效果，但有些地区却有蔓延情势愈发难以收拾的态势；特别是近一二年来又发现了一项新的顽强艾滋症病原，而且受感染的病患多属青年人与青少年。这显示了艾滋病的预防与安全性教育的推广仍有待加强。这又令人遗憾地联想到，许多全球性的基本教义派宗教人士顽愚地反对社会与学校推行安全性生活教育的有效预防措施。他们蒙昧的意识形态仍将性行为与道德紧扣在一起，不遵行科学性的预防途径教育青少年正确使用保险套，却近乎天真地告诫他们要学习“禁欲”。在同时，医学界至今在艾滋病防治疫苗的研究发展上仍未有重大突破，也令许多悲观人士怀疑医学科技界是否受到了全球性政治与金融势力的遥控影响。例如，何以艾滋病蔓延严重的许多发展中国家当局不断疾呼医学先进国家应降低目前市面上控制艾滋病病情增高的昂贵药价，不应严苛把守其专利，不发挥医药救人为先的博爱精神。一些富裕国家如美国，宁可日耗上亿美元进行所谓的“反恐”战争，在艾滋病防治的预算上不做更大的投入，这与多位世界首富捐赠百亿资金援助全球艾滋病患的慈善且方向正确的义举相比，实在令人难解且不齿。似乎，仍在伊拉克忙于反恐战争的美国已将艾滋病的蔓延视为世界性的饥荒，无能为力也顾之不及了。 总之，我认为我们社会大众除了本着自救救人努力遵行并继续推行安全性生活的教育与措施之余，在心理上还是应保持“自己活，也让别人活”的原则，将艾滋病视为一种若不认真防治，人人都难逃风险的传染性病，而非什么见不得人的稀有隐疾。一如善尽天职的医生与护士，我们要学习他们有病人来就医就尽力帮助他们医治，不能因为是艾滋传染绝症就避而远之，甚或弃之不顾。 论及《借来的时间》原著的文学价值，作者莫奈以其真挚、朴实、毫不煽情的精致，撰写了心中的激情火焰与强烈感受的失落感；无怨无悔地记述了爱侣与他本人历经的十九个月的真实煎熬；本书感人的可读性极高，阅读之后而不饮泣是不可能的事，这也是原著的成功之处。譬如他生动无华地记述了为了保护爱侣虚弱的细菌免疫力，他连开门、关门之后都立即清洗消毒门把手……两人强忍悲恸与恐惧，仍按爱侣病发前的原订计划去以往常去的远地海边度假，坐在沙滩上，面对夕阳，忍着眼泪地回溯景色依旧的温馨往事，令人读了真个刻骨铭心、感慨万千。他们的爱情故事是纯粹的人性与全然的真实。《借来的时间》不是所谓的“同志文学作品”，而是一部温馨如诗的感人最佳作品。 二七年十月十一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