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琪是不存在的!你听见了吗?"他提高声音吼道,"算了,你真是无药可救!" 小公主用手臂抱住头,以免被如雨点般落下的积木打中。 她用颤抖的声音说:"对不起,父亲。" 可是国王早已像一阵旋风般地走出房间,只剩小公主一人目瞪口呆地坐在散落一地的积木堆里。 在王宫花园外 一天下午,维多利亚坐在卧房的窗前向外眺望,心里想着:"自从维琪不再出现,所有东西看起来都不一样了。"她发现王宫花园外面的小山丘上,孤零零地站着一棵枝叶稀疏的树。以前她从未注意到那棵树,然而那天下午,她却觉得那棵树看起来好伤心、好寂寞。一滴小小的泪珠冷不防从公主的眼角溜出,滑下脸颊。她想,寂寞多么令人伤心,而暗自伤心、无人可诉又是多么寂寞啊!然而她一想到寂寞和伤心都是不当的感觉,就又开始头痛了。 自从她把维琪锁起来之后,事情进行得并不如预期中顺利。虽然没有维琪的捣乱,遵守王室规章变得容易多了,但要达到完美无缺的境界,对她来说,仍是一项艰苦的考验。 不知为什么,她的视线就是无法离开那棵树,仿佛有一股力量吸引她前往。于是她走下楼梯,走出宫殿,匆匆穿过曾经为她带来欢乐的美丽花园,最后走到花园外的小山丘上,在树下坚实的土地上坐下来,背靠着树干,把隐隐作痛的头埋在臂弯之中。 "无论我多么努力,我永远、永远都不够好。"维多利亚自言自语地叹气。 "什么不够好?"一个声音问道,这声音似乎是从树上传来的。 "你是谁?"小公主问。 "你是谁?"那声音重复道,"这才是需要回答的问题。" "好吧,我先告诉你。"维多利亚一边说,一边慢慢地站起来,以免头痛加剧。她行了一个屈膝礼,说道:"我是维多利亚公主,是这个国家国王、王后的女儿。我住在花园另一头的王宫里,念王室卓越小学,总是在班上拿第一名。种玫瑰花我很拿手,比打垒球好得多,曾经拥有一只叫做提摩太·范登堡三世的狗。还有,有时候我的头会痛得很厉害--就像现在。" "这些都很有趣,公主,可是却不能说明你是谁。" "当然可以!我当然知道我是谁。"维多利亚生气地回答。 "每个人当然都应该知道自己是谁,但很少有人真正知道。" "你把我搞糊涂了。" "认识到自己的糊涂和困惑,正是走向清醒的第一步。" "我竟然在跟一棵树争论?"维多利亚低声嘟囔着,"或许母亲和父亲说得没错,或许我真的分辨不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维多利亚抬头望着上面那一片密集而杂乱的枝丫。"树先生,请告诉我,是你在跟我说话,对吗?"她恳求地说,"是你,对不对?" "对于你的问题,既对也不对。"那声音回答。 "的确是你在说话,树先生!是你!" "事情并不总是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公主。" 就在这时,一只猫头鹰从树上飞了下来,像一片羽毛一样轻轻地降落在地面上。它拍了拍翅膀,扶正挂在它脖子上的听诊器,并把一只黑色公文包小心地搁在脚边。 "容我介绍自己,"它用非常高雅的语气说道,"我是亨利·赫伯特·霍特,D.H.,大家都叫我医生。" "哦,不!先是一棵会说话的树,现在又来一只会说话的猫头鹰,还叫什么亨利·赫伯特·霍特。我猜我真的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恰恰相反,对一个小公主来说,我就像童话故事一样真实--哦,这让我想起一首歌。"猫头鹰愉快地说,"当然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常常让我想起各种各样的歌谣。" 说着它就从脚边的黑色公文包里取出一顶草帽戴上,又拿出一把迷你型的班卓琴,开始笨拙地弹奏并唱道: 公主眼中,童话是真的; 国王眼中,权力是真的。 "拜托,不要唱了。"维多利亚呻吟着,双手紧紧地抱住头,"真的很抱歉,我的头好痛,根本没法听什么歌曲。" "如果你多听听自己唱的歌,或许头就不会那么痛了。"猫头鹰建议。 "我不想再唱歌了。" "我是指你心里唱的歌。"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况且,你这只猫头鹰又怎么能懂得人的内心?" "事实上我懂的可多了,"它回答道,"正如我的头衔D.H.所显示,我是一个"心"的医生(Doctor of the Heart),专门医治破碎的心。" 维多利亚往前凑了凑,低垂着头,过了很久,她轻轻地问:"有一颗破碎的心是什么感觉?" "从你眼中的忧伤看来,我想你已经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猫头鹰答道,又将草帽和班卓琴收回黑色公文包里。 "恐怕我的心已经碎了。"小公主哽咽着说,眼睛始终盯着地面。 "你的自我诊断正确无误。" "你可以修复我的心吗?" "单凭我是无法修复的,但我可以帮你,我们要做的不只是修复你的心或赶走你眼中的忧伤,公主。" "我们还要做什么?" "治愈。" "好吧,那你可以治愈我的心吗?" "我恐怕不行,公主,只有你自己能治愈你的心。" 维多利亚皱了皱眉头,说:"如果要我自己治愈自己的心,那你又算哪门子的医生?" "我和别的医生没什么不同。我们可以帮助人们修复很多东西,但是我们无法治愈。" "我不明白。" "有太多事情你都不明白,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医生说。然后它换了一个话题继续说:"现在你知道是我在跟你说话,而不是这棵树,有没有觉得好过一点?" "当然没有,"维多利亚回答,"我不能解释为什么会有一只能说话、会唱歌,还是个医生的猫头鹰,就像我不能解释为什么会有一棵能说话的树一样。" "有些事是不需要解释的,体验就够了。" "这些话你留着去告诉我母亲好了。如果让哪个宫廷侍卫看到我一个人在这里对着不知道什么东西说话……呃,对……对不起,"她结结巴巴地说,"我不是说你是什么东西,我是说……呃,反正你知道的。"这时,她发现太阳已降到地平线上了,便说:"我必须走了,什么时候可以再来?" "当心灵有所触动时。" "心灵有所触动?那是什么意思?" "你现在只需要知道,当你想来的时候,就可以来。" "你真的说了很多好玩的事。"小公主一边说着一边摇头,她发现自己的头已经不痛了。她开始走下山丘,往王宫的方向赶,一边走还一边挥手并大声说再见。 当她快走进王宫大门时,小公主看到王后正从观景窗向外张望。她一走到宫殿前面,母亲就走出来为她打开门。 "天都快黑了,你去哪儿了,维多利亚?" "我在那棵树那边。"她低声回答。 "做什么?" 很不幸,王室规章严禁说谎,即使是善意的谎言,即使是在这样的紧急状况下,维多利亚别无选择,只得从实招来。 "谈话。"她迟疑地回答。 "和谁?" "和那棵树。"她答道,心中已预期到即将发生的事情了。 "我猜,接下来你要告诉我,树开口对你说话了。" 王后冷冰冰的口气让小公主不由得脊背发寒。"是啊……我是说,我以为是树在说话,其实,说话的是一只猫头鹰。" "实话告诉你,维多利亚!你必须停止这一切。你真的不能再继续说这些奇奇怪怪的故事了,你现在已经不再是做白日梦的年龄了。" 维多利亚不太明白做白日梦是什么意思,不过她想,那听起来似乎很棒。 "那只猫头鹰真的会说话,我可以证明。"她温顺地说。 "不要再说了,维多利亚,不要再说任何关于会说话的树或猫头鹰的事,还有其他根本没有的事。不准你再去那里,就这样,没什么好说的。"然后王后就怒气冲冲地转身走了。 "为什么她就是不肯相信我?"维多利亚轻声对自己说,"我就是知道那只猫头鹰会说话,我亲耳听见的。" 但是到了晚上,她开始怀疑这一切。她想,或许王后是对的。毕竟,有谁曾经听过会说话的猫头鹰?更不用说一个戴草帽、会弹班卓琴、会唱歌的猫头鹰医生了。此外,王后似乎总是对的。 公主一年年地长大,每一年都希望明年的自己能比今年更快乐一些。当然,王宫里总有数不清的精心策划的盛大舞会和野餐,以及充满欢声笑语的下午马球赛,可公主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她常常痴痴地望着窗外的鸟儿,看着它们自由自在地在树枝间跳来跳去、高声歌唱、成双成对。她常常想象如果自己也变成其中的一只鸟儿会是什么感觉,或许这样一来,她就不会即使身边围绕着许多朋友时,还感到寂寞与孤独。 冬去春来,夏去秋来,维多利亚已长成一个美丽的少女,优雅而又亲切,完全是一个公主该有的样子。 她以优异的成绩从王室卓越高中毕业,但她最大的成就或许应该是她的所说、所做、所想、所感全都符合王室规章的规定。 在她毕业那天晚上,国王和王后在王宫的宴会厅为她举行了一个盛大的庆祝晚会。在众多一流的鲁特琴乐手、穿着鲜艳的小丑和贵宾的注视下,骄傲的国王将一份特别的礼物交给了他的女儿。 "在这个值得纪念的时刻,"他说,"我很自豪地把王室地图传到你手上。这是一份无价的宝藏,它为我们的王室祖先指引了生活的方向,这是我们王室的高贵传统,你必须遵循地图里设定的路线。" 说完,他将那灰色的羊皮卷递给公主,羊皮卷用闪闪发光的银线缠绕着,上面有个王室封印,磨损的边缘显示出历代王室成员曾一次又一次展阅过。 国王举起酒杯,高声欢呼:"王室传统万岁!" 所有宾客也都高举酒杯,向公主欢呼:"王室传统万岁!公主万岁!国王王后万岁!" 直到最后一位宾客离开,维多利亚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她踢掉鞋子,倒在床上,心里盘算着要将王室地图放在何处。虽然她毫不怀疑地图的权威性与实用性,但她不认为自己需要它,因为她已经知道自己未来要走的路--首先,她要进入王室大学接受符合公主身份的教育,并取得学位;然后她会在属于自己的城堡中,和她的白马王子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她把地图收藏在嫁妆箱中,信步走到梳妆台前,无意间闻到一股玫瑰花香,那是首席园丁每天早上都会为她准备的。经过精心的设计,搭配着英国常春藤和白色满天星的长茎红玫瑰,完美无瑕地插在公主亲自精心挑选的水晶花瓶里。 她的目光在丝绒般红色的花瓣上徘徊,然后像怀春少女一样,幽幽地叹了口气。她幻想着她的王子来拯救她脱离王室规章的桎梏,远离国王对她晃动的权威手指和王后监视的目光。总有那么一天,她将寻得真爱,然后一切终将好转。 她拿起音乐盒并转动发条,《总有一天我的王子会出现》的旋律扬起,她从花瓶中取出一朵玫瑰,轻触着脸颊。"要是他能快一点出现就好了!"她想。
公主向前走——在王宫花园外
书名: 公主向前走
作者: [美] 马西娅·格拉吉
出版社: 南海出版公司
译者: 叶彦君
出版年: 2009-11
页数: 248
定价: 20.00元
装帧: 平装
丛书: 新经典文库
ISBN: 97875442457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