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吃最好的豆浆、烧饼、油条吗?首选当然是台北市朝代饭店斜对面的那家店铺。欧梵是北方人,从小吃到大,当然懂得分优劣;我是广东人,早餐少喝豆浆,以白粥代之,油条也有人吃,但有更多的人吃白米粉蒸的肠粉。这是我小时候的早餐,但三十年后的今天,饮食文化风尚不断改变,年轻人的早餐已变了花样儿,他们改到茶餐厅吃着半中不西的早点,什么火腿煎双蛋、火腿肉通心粉、配咖啡或奶茶,也有人干脆跑到麦当劳吃美式早餐。这是香港早餐的转变,我想台湾大概也起了很大的变化吧? 欧梵爱吃的烧饼油条配以咸豆浆,想是几十年的老口味,他去国四十年,在美国当然吃不着这东西,只能偶尔在返台的日子品尝一下。童年时代的食物最能牵动人感情的味蕾,更何况这几样食物是他父亲在世时,每天早晨必吃的东西。他告诉我,以前每次回到台北的第一件事,就是到他家附近街口吃烧饼油条、喝咸豆浆。现在父亲已作古,吃烧饼油条也令他忆起他的童年往事。 就是为了吃这几样食物,我们每次回台北市停留,总选择住在朝代饭店,可以就近到斜对面的豆浆店吃早点。直至去年我负责在香港订酒店,才换了更舒适的福华饭店。福华饭店什么都好,就是离豆浆店较远。我们早上起来,欧梵赶着往中央研究院开会,早点只好在饭店吃。两天的会议完结了,他再也耐不住,非要到豆浆店去不可。从仁爱路跑到复兴南路那头,颇有一段路要走哩!七月初的台北市,天气已经热得很。我的体质属火,火气重,走了几十步已经汗流浃背,苦不堪言。欧梵想着美味的烧饼油条,虽然流着汗,远远望见豆浆店的招牌,确有望梅止渴之效。我想到那店纵有空调却仍然是热气迫人的,何况我不大爱吃烧饼油条和咸豆浆,想着想着脚步就慢下来了。忽然看见路上有一间面包店,有各式面包糕饼及咖啡供应,只需一百元新台币。从外面往里边看,除了店员之外,并没有其他顾客,还有空调设备。我立时做了决定,让欧梵独个儿去吃他的东西,我就在这个中途站吃面包喝咖啡,这就可以各得其所了。 我在店里吃面包喝咖啡,等着他回来,左等右等足有大半个小时,他终于出现了,满头大汗之余,仍喊着值得走上这段路--只为尝到他日思夜想的烧饼油条咸豆浆。他仿佛又回到童年的时光里,快乐得像一个小孩子,兴奋地告诉我:“烧饼香,油条脆,必须合在一起吃,一口咬下去感到又酥又脆,加上甘香的咸豆浆,简直是绝配,三者缺一不可。”虽然我知道这三样东西并不适合他多吃,却不忍心阻止他继续找寻童年的回忆。他已经是个六十岁的人了,得着快乐比什么都重要,谁有权利去阻止别人获得快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