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个人如此,机构也会在速度的压力下对他人的需求变得迟钝。我曾经观察过几条大街交叉处的十字路口,交通灯没有留下足够的时间让行人过街。腿脚不方便的人根本赶不上,往往就此放弃。年长者走到半路就要举手示意,央求司机不要碾过他们。小孩子过街本来就比较费时间,但现在不得不由大人拖着走。这一切于我们有什么益处呢?多给行人几秒种,又有何妨呢?类似交通控制的机构是由个人组成的,大家都来敦促他们逆转这个趋势吧。如果我们不行动,那么现在的“止步”和“行走”可能变成“止步”和“奔跑”,甚至可能变成“快跑!快跑”! 对匆忙的鼓励已经蔓延到了社会的方方面面,甚至连阅读都没能幸免。要想从一本书或一篇好文章中获得最大收益,我们就得缓慢品读、积极思考,在阅读中提问,并对作者的主张加以思索。可现在,连受人尊敬的报纸和杂志中都出现了阅读课程的广告。它们号称能教会你在读一本书的时间里读完十本。但那能算什么阅读呢?有个风趣的人曾说,在上完这样一门课程之后,他在不到一小时的时间里就读完了《战争与和平》,还明白了那是一本写俄国人的小说。相比之下,我们不是更应该仔仔细细读完一本值得一读的书,然后加以回味、加以吸收么? “匆忙病” 速度催生身体的紊乱,原因往往不外乎压力。当生活的节奏放慢下来,许多消化系统、呼吸系统、神经系统方面的问题就会不治而愈。 诸位可能以为压力只会袭击高强度职业,实际上,各行各业的人都会为压力所害——公交车司机、警察、教师、建筑工人、运动员,概莫能外。医生和心理医师能够缓解症状,但有时候,在就医之外,我们还需要做一件事——对目前的生活方式做彻底、永久的改变。 身体上的疾患往往包含明确的信号——告诉我们日常生活中的某样东西正在摧毁我们的身体系统。疼痛和疾病,健康从顶峰滑落,这些都是仁慈的自然发来的信号,它们好比高速公路斜坡上的标识:“停车!方向错误!”要是连这么浅白的提醒都会忽略,那么除了自己我们还能怪谁呢?不幸的是,我们往往拒绝承担这个责任,我们只管在疾病来袭时大喊:“为什么是我?” 迈尔?弗里曼大夫和雷?H?罗森曼大夫是住在旧金山的两位聪慧专家。两人在对“A型行为”的经典研究中宣称,某种人格类型的人特别容易患上心脏病。长久以来,人们一直将心脏病与某些身体上的高危因素联系在一起,比如高血压、高血糖、吸烟、缺乏锻炼等。但这两位医生的研究却将元凶认定为患者的生活方式以及形成这种生活方式的思维方式。这个研究成果最初发表在两人合著的《A型行为和你的心脏》一书中。之后几十年的研究让A型人格假说备受争议,但在我看来,这些医生所确定的症状无疑是极端压力的结果。 “饮食和香烟只是子弹,”两位大夫写道,“行为才是枪支。”他们认为,冠状动脉疾病和心脏病的一大成因是一系列的情绪反应,这些情绪在某一种人身上特别明显,他们“为了在更短时间内获得更多的回报而进行着长期不懈的努力,情势需要的话,不惜与其他人或事发生对抗”。 换言之,这种人格的显著特征之一就是匆忙。匆忙者极力追求满足和利益,结果换来的却是心脏病。试想这样的情景:一群人在人行道上等候一家百货商店开门营业,商店正要进行一场规模庞大、千载难逢、不容错过的清仓甩卖。各色人等聚在门前,推搡着往里簇拥。接着大门开了,开门的那位可怜的雇员被人流抵在墙上,顾客冲进店内,口中大喊:“心脏病在哪里?” 这类人的特征是动得快、走得快、吃得快——再加一条,想得也快。如果在他们前面的小汽车或行人移动太慢,他们就会觉得沮丧,甚至愤怒。他们受不了别人花在工作上的时间超过自己,就算工作顺利完成也受不了。而等待——无论是在餐馆、银行,还是超市的收银台前——对他们都是一种缓慢的折磨。即便在对话中等待开口的机会都会让他们心急如焚;当对话的另一方词穷时,他们往往会插进来帮对方把句子说完。念完上面这个清单,我们许多人一定开始纳闷,自己是怎么成为这类人的典型的? 这些繁忙又烦躁的人总想一次做两件事。如果你打断他的工作,向他提问,他会一边答话,一边盘算接下来要做什么。如果你停顿片刻,斟酌字句,试图说些愉快的或有说服力的话,他会立即用自己的话填补空白,而且说得直言不讳、一针见血。跟他交谈,你老觉得他想尽快结束对话。当他游泳时(自称是为了放松),他的心灵还是停留在个人问题和职业问题上,他或许还会叫人把电话都转到泳池边。早上剃须,他会试图同时吃掉早饭——如果还有空吃早饭的话。他一边奔向驶离的公交车,一边将报纸塞进公事包。开车时,他必须收听最新的新闻,车流有多密集都照听不误。他们让我不由想到梭罗 的观察:多数人在小睡醒转后都会问上一句:“有什么新闻呀?我不在那会儿,世事有什么进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