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王”醬油,它用黑豆為原料,煮熟後放在竹盤上風乾七天,讓自然產生的曲菌完美成熟,再滌去外皮的菌絲,消除霉味。洗滌後的黑豆加鹽放入甕中,封甕,日曝120天以上,當黑豆自然發酵、分解後,取出壓榨,再蒸煮調味,殺菌裝瓶。——「醬油膏」
以上,來自焦桐先生的「台灣味道」。站在擠逼的地鐵上翻到此頁,已經不忍釋卷,恨不得在地鐵上能有幸覓得一座,然後一路坐到終點,看不完,再坐回來。但事實是花了一個星期,每天早上半個多小時的車程裡都是在摩肩擦踵中斷續看完的。
現今肯這樣老老實實,用足材料和心思、時間來做飲食的人已經少之又少。象我們這種“尋訪美食的古早味如同尋找初戀情人”的食客有時真是非常蒼涼的事情。不由得想起阿蘇在節目中介紹離島人家如何花費三十多個時日做蝦醬,而一瓶醬油又是為何賣出160元港幣的高價。今時今日吃慣了食品添加劑加工出來各種調味料和食品的我們,是否味覺已經習慣了平日的粗鄙,卻早就忘了那本份老實天然的味道是怎麼樣的了。
近幾年,台灣飲食遍布京城。從健康精緻的佛門素食,到高檔講究的台灣飯店,然後是鼎泰珍鼎泰豐,平常些的,也打著台灣小吃的招牌:蚵仔煎,甜不辣,各種面線,肉圓,魚丸……後來,乾脆在石景山那邊弄了一個台灣美食街,吃過的人評價不一,然而在夏日裡也是客似雲來。
台式小吃裡我最喜愛的只是蚵仔煎和花枝丸,也就是我們粵人常說的煎蚝餅和手工制墨魚丸。後者在沒有鯪魚球鯪魚釀鯪魚餅的對比之下,幾乎是我唯一吃的魚丸了。
焦桐的飲食書比港島美食家們寫得好太多了,濃濃的煙火氣幾乎躍卷而出。蔡瀾的書已經不可閱,簡短文字一看便是豆腐塊專欄的急就章,李碧華的又逃不掉小說中的妖嬈鬼氣,連食評都寫得浮想聯翩陰氣重重,歐陽應霽更是受盡雜誌人的惡劣污染,圖片和排版不驚人死不休,字體忽大忽小看起來累得賊死,眼花瞭亂之際哪還容得由文字引發的快意,何況我向來憤恨廉價銅版紙的印刷。相較之下,台灣美食家們文化底蘊好許多,且時常穿插著個人成長記憶與時代的印記,讀起來平實溫暖親近,種種追憶譴綣之意如同追念已逝的青春往事,讓人興起味覺誘惑的同時又狠狠地緬懷一番。
難怪真正頂級的廚師們從來不是刻意求新創異,而是逐漸回復古典傳統,慢慢地都在尋找記憶中最初的原味之旅。
想起每次回家,都會去後面的公園路吃早餐。那家早點攤子,自我中學始便已存在,迄今二十多年了,從一家小門臉擴張到後來的四家連通,永遠只經營早點。即使在快餐文化最橫行霸道的那幾年,也沒見它改弦易章。早點永遠是撈粉,拉粉,牛腩粉,豬雜粉,豬雜粥,豬雜湯和白粥,明明家常單調得很,偏偏生意好得要死,除去周末,平日上班時間還要等座。不管隔了多久去,都只要一碗撈粉一碟拉粉,那撈粉用特制調料和蒜茸拌著,還沒端到台面上,已經聞著香氣了,他家的拉粉也是十年如一日,從不象現在的那些拉粉店加蛋加菜加牛肉等諸多花巧,堅持只做素拉粉和瘦肉拉粉,拉出來的粉透明粘韌,同樣澆上特制調料,我吃完一碟總是忍不住再多要一碟。據說,那個調料是用足蒜子韭菜炸出來的香油,再混上自家特制甜豉油制成。單這一點,就造就了它的傳奇。
奇怪的是,照理說老闆已經盆滿缽滿,可是除了保持碗碟筷和桌面的乾淨,甚至店面都略顯寒磣,至今無名無姓,而在全城之中,獨守一家,再無分號。更妙的是,他家有三兩個服務員,從十幾歲小姑娘做到大大姐,十幾張桌子不管落坐多少人客,點餐從不用筆記,複述到櫃面從無錯漏,吃完後再叫她們結賬竟然也無錯漏,讓我驚奇不已。二十來年,在同一個地方同一家店面同一個服務員的面孔上都能找到時光緩緩老去的痕跡,這是多麼叫人感慨的事。
這家早點粉店,就是我尋找“古早味”的源頭。
一本書引發的話題和回憶實在無法一一寫下,若是說,也能說個無日無夜。想必是只有饕餮之人才能理解這種對飲食的痴迷之情。
另:推薦此書為臺灣尋味之旅必帶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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