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这本书的时候,是我在这里度过的第一个夏天。因为工作的缘故,需要不停地四处奔波,几乎走遍了整个加拿大的东部省份,常常需要沿着怪石嶙峋的海岸线独自开车几个小时,一路上,大西洋的风淡淡的吹来,依然带着陌生世界的苦和咸。
在纽芬兰岛的最北端,一个名叫Bonavista的小镇,有一处伸向海洋的狭长海角,据说是首个发现这个岛的西班牙人登陆的地方。曾有一个家庭在那里生活了近百年,他们住在海角尽头的一处三层高的房子里,屋顶的透明房间中,有一个可以旋转的信号灯,下面是连着几百磅生铁坠子的转轴。父亲每日从屋顶将坠子缓缓放下,靠重力的作用,信号灯就旋转起来,放出缓缓闪烁的灯光。那光会穿过浓雾和茫茫雨雪,指引远方的船,也安定岛上人们的心。一家人就在灯塔下的屋子里生活,父亲退休后儿子又接下了这个工作,直到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信号灯才不再依靠铁坠工作了,换上了现代化的电子系统,那个地方也不再有人居住。
一个人,独自对着一望无际的大海,看着自己的一生,随铁坠的上升和下沉,随着千万个黄昏昼夜的交替,在世界尽头般的海角上日复一日,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有时候我以为可以用幻想,去体会另一个人的心情,用脑海里的无尽想象去还原自己无法感知的世界,一直这样的以为着,终于在某些时候,看到与自己毫无一丝相似的人生,才真切的触摸到那个想象的边界。
他接受这样的工作,是自己的选择吗,多数的时候,是我们选择一种生活,还是生活选择我们呢?
由于人口稀少,加拿大的铁路不是那么四通八达,大多时候往来各个城市之间还是靠高速公路。在通往某些偏僻的城市路上,常常开了许久仍是只有我一个人,也有时候因为窄窄的一段路,没有办法只得跟着一辆破旧的老爷车走很久。当我终于能超过他们的时候,常会不自觉的望向旁边车里,总想要知道那边开车的是什么人。有时看到的是一个年轻人,身后塞满了整整一车的家当,独自走在迁徙的路上,表情很平淡,又带着一点无谓的笑容。有时看到的是满头银发的老夫妇,拉着露营用的房车,车顶是一条小船。有时我们也相互致意,短暂交错的那几秒,我们都心领神会,这一路上的无聊和疲倦,是多么难熬。
沿路通常是成片的森林或沼泽,偶尔路过一片湖泊,夕阳照耀下的水面泛起耀眼的金光,珍贵的夏天就要过去了,漫长冬季来临的时候,这里会变成一个只剩孤独的白色世界。像这里的人一样,每个人都盼望夏天,厌倦冬日的孤独,而每个人却又不自觉的选择孤独,只因为人与人的融合,需要的付出的代价太高。
在这本书里,似乎每个故事,都是在诉说着“选择”。在漫长的人生里,一个又一个的选择,将我带到了许多陌生的世界,最后停留在从未想到的一个地方。
前几天妈妈发来信息,说家里下了一天的雨,她说往常天气不好的时候,总会给姥姥打电话,虽然姥姥的五七已经过了,但她仍然觉得姥姥还在。姥姥在一个多月前去世了,她健壮的身体在癌症晚期的最后三个月里急速的恶化,连带神智也不清楚了,每次在电话里跟她说话,她只会发出咿呀的声音,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唯一算得上庆幸的,是她走的时候没有带着痛苦,在她住了一辈子的那个院子里,刚刚盖起不久新房的床上,悄然离开了。
我知道姥姥去世的消息已经是三天之后,电话里妈妈的声音有些哽咽,她克制着情绪对我说,你爸刚刚好些,能自己做饭了,我本来想回老家多待些日子,谁知道你姥姥在我出发前一天的晚上就不行了。末了她说,我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上。我知道她对于这件事一直有自责,如果是由她来照顾姥姥,相信结果不会来的这么快,但面对两个都需要她的人,她无法分身。
在很多时候,必须要做出抉择,尽管是痛苦的抉择,尽管是面对着两个对自己同样具有重要意义的人。妈妈做出了她的选择,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选择的代价。可以预见的,人生的后半程,我也会面对许多的抉择,也许同样痛苦,也许难以取舍,不知道命运会将我带往哪里,而我是不是又能像她一样的坚强。
后来我又梦到了姥姥,梦到我终于回去老家,她像往常一样站在门口等我。我也不知道,到现在,我是不是真的接受了这个现实,只是觉得偶尔起风的时候,感到的深深失落,觉得自己离那个曾经熟悉的世界那样遥远。也只是两个夏天过去,一切却像是倒转后又重新排列过,在我离开之前,未曾想到这些会付出的代价。
对于我,文字就像是用来洗刷记忆中阴暗角落的柔软海绵,是与自我相处的一个通道,它将我身上湿冷的部分吸收,又将我在阳光下晒干。在这本书中,收集了这些年零零散散写的文章,我想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再次翻阅这些记忆,这些在不同境遇写下的文字,原本静静躺在角落,现在得以变成了印刷品,散布到我想不到的地方。
人生而孤独,有些幻想中的生活,也许永远不会来,那些期待中的爱情,也许不存在。然而消极的人可以乐观的活着,相信宿命的人也可以相信努力就会被记得。时光飞速掠过,有些故事,当时的人们都忘记了,一件又一件,像是山谷中悄悄开放又枯萎的花。但也许,不是忘记了,也许是那记忆的闸口一旦打开,汹涌的水会将现实和虚幻的边界湮没,如果是这样,还是让自己忘记的好。生活不算太艰难,亦不算太容易,一切向前看,往事都抛在身后吧。
而我选择,在还能记得的时候把它们写下来,收藏到一个安全的去处,再将记忆的闸口关上。如同将心淬火,将细小的火光收集,在无尽的长夜里,给需要的人一点温暖。也可以在未来的某个时候,当我懂得了如何安然的面对自己时,让它们重新回到我身上。
苏
哈法
十月,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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