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看女神苏菲·玛索的《不惑之年》时,有一个情节让我印象非常深刻——苏菲扮演的玛格丽特在收到7岁的自己写给自己的信后,一步步找回自己,在按照其中一封信件的指示见到自己童年时的友人后,她驱车来到断绝来往15年的弟弟的住所。在试图跟弟弟重建关系的努力失败之后,她问了一句:“你记不记得……记不记得我7岁的时候写的那些信。”这时,一直维持着表面的礼貌的弟弟回过头来愤怒地指出:“你来是谈自己。多年来不闻不问,儿子也不知道来的人是自己的姑姑,趁开会来问自己的事,问我还记不记得?不记得了。我已经把你忘记,不想记起。”
那句“你来是谈自己”当时就让我跟苏菲一样愣在那里。是的,我们一直是主角视角,我们跟着主角一起去寻找过去的秘密,我们理所当然得认为所有人都该配合她,都应该围着主角转,却没有想过主角们的做法是否伤害到其他人。
看这本书的时候我又想到了那句话。这本书说是写给儿子的信,但全书都是在谈论自己,是非常个人化的文字,在书中不仅看不到《傅雷家书》中那种循循善诱谆谆教诲,反而散发出浓烈的负面气息,可以说不适合任何一个7岁的小孩看,作为家书给自己的儿子看就更不合适了。也许作者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在第五封信中,他写道:“我不期望你现在就读这封信,以后读也没关系。”
而抛开这些背景不看,作为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看这本书的过程却是非常畅快的。诚然这是一个抑郁症病人在接受治疗期间写的。但是在书中很少能感觉到他的病态,而只会觉得真实,感受到的更多的是作者的真诚。
去年,《乌云后面的幸福线》中的蒂凡尼一角让詹妮弗·劳伦斯捧走了奥斯卡影后的小金人。我在看电影的时候觉得最打动人的是她的眼神,那种不管不顾的眼神,我认为演那样一个角色应该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只要足够大胆,大胆到完全放弃自己,把自己整个人交出去就能有那种感觉了。而看这本书的时候,我又一次看到了那种眼神,它出现在作者许洛瑟脸上。在写这本书的时候,他应该就是处于那种把自己完全交出去的状态吧。所以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的无助,他的痛苦,他矛盾的内心,看到他是怎样一步一步走向自己无法掌控的深渊,看到那只山雀是怎样飞进他的脑中的。
他写自己在喜欢自己的妻子的同时又爱上其它的女人,写自己对剧场人员的不满,写自己在情绪的支配下疯狂购物,写自己对不相识的陌生人爆粗口……写脑中那只山雀对他的一切影响。
这种情绪大爆发在第十四封信中集中涌现,信中记载了他在柏林那段最痛苦的时光:他突发奇想地定下酒店的总统套房,并因此对服务员的服务极尽挑剔之能,他嫌弃“戏剧平价中心”的名字,他在餐厅门口的安全岛上像孩子一样大哭,他穿着浴袍到戏剧中心,他称自己不满意的戏剧家同事为“肥爆了了的大便”,他对任何事情都有意见,说话也越来越尖酸刻薄……而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他还认为自己是正常的,不正常的别人。
我想,他就是带着那种不管不顾的眼神写下这些的,这也正是我认为它不适合给孩子看的原因。
但是其实身在这个社会中,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那么一刻想抛开这个社会制定的种种规则,想从心所欲,只让自己的心控制自己。可是我们忍住了,因为我们忍住了,所以我们是所谓的正常人,而那些如作者一样没忍住的就成了病人。所以在看这本书的时候,我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理智告诉我,作者的种种行为都是不对的,是不正常的;可是在感情上,我又很羡慕他,就像羡慕詹妮弗那种不管不顾的眼神一样。
我从不认为那些所谓的精神病人是不正常的,我更倾向于是我们这个社会不正常,是因为我们这个不正常的社会接受不了他们的正常,所以才说他们病了。
文中没有任何矫饰,作者也没有为自己辩白,看得出来,在写出这些内容的同时,作者也在不断地审视自己。他艰难地左右手互搏,他用力地从对亲人的爱中汲取力量,最终战胜了脑中那只山雀。
而看这本书的我们,只是局外人,我们只看到他病了,他好了。我们永远也体会不到他与山雀战斗时的艰难,他在挣扎中的痛苦。我羡慕他,可是又心疼他,虽然知道他不需要。
现在,他终于放飞了脑中的那只山雀,他回到正常人的行业了,人们说他很幸福,我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
也许我们都有一只山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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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亲爱的,我的脑袋里住了一只山雀
作者: [德] 赛巴斯提安·许洛瑟
出版社: 重庆出版社
原作名: Lieber Matz, Dein Papa hat 'ne Meise: Ein Vater schreibt Briefe über seine Zeit in der Psychiatrie
副标题: 抑郁症爸爸写给儿子的51封信
译者: 颜微玲
出版年: 2013-11
页数: 196
定价: 28.00
装帧: 平装
ISBN: 9787229068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