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节毛概课读完了第一章。讲的是三门峡工程由于决策时的估计错误、目标虚高,将天下第一关“潼关”无水淹没。
现在的人与古人相比好像更笃定自我的力量,更迷恋宏大高远的目标,更喜欢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改变周围的事物。专家们坚信着“有坝万事足,无泥一河清”。大刀阔斧的工程常常很快能拔地而起。往往是偏远地区世代传承的原住民,还敬重这大川大泽,不敢妄动。
各种风景名胜游人如织,却鲜有诗人才子再闻于世。对乱了的人心来说风景已是不合时宜,对尚有心醉情山水的人来说,风景又不再是当年的风景。重建的鹳雀楼,不再依山傍水。平底而起草坪簇拥的孤绝一楼,又叫人如何写出“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本书的作者朱幼棣先生拍了很多潼关遗址的照片,多是断壁颓垣,十里荠麦青青。很难想像千百年前从城门口背着行囊走出的诗人,倘骆道上加急的快马,还有风陵渡口来往不息的江湖碎梦。
一章看完快下课了,老师还在滔滔不绝阐释着PPT上六个大字——“发展为了人民”。
好像注定了的,在读第二章《北京的“脸盘”与根》之前,就读完了叶广岑的两部长篇《采桑子》和《状元媒》,因为曾追寻金家由盛而衰的命运轨迹,才能对老北京的失落感受得更深刻。
乐府凄凉,山河渐瘦。
忽然觉得金家的大格格死得最为幸福,至少在气若游丝的时候,还哼唱着她最爱的那出《锁麟囊》。至少她魂归之处,尚有青衣。那么骄傲的金家长女,怕是见不得日后家里的亭台楼榭被打砸抢烧,还有她精于工笔的弟弟,在运动中沦落到在囚衣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吧。
十年浩劫过,一部拆迁史。
廖承志的祖辈都是风水师,建造皇宫皇陵。一辈子的执着就是老北京那些牌楼、胡同、城门柱石。也就难怪在老年神志不清的时候,还能对挑过的沙土、量过的木材如数家珍,还能透过现代化的广告牌看到过去的雕梁画栋,老泪纵横。一声令下拆掉的是建筑,更是成百上千年的文化。再无画楼歌台景,再无诗篇可题壁。
这是一本读来心里很难过的书,越到末尾,越感悲凉。最鲜活的历史,总是存在于教科书之外的。
曾背过“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却不知道居延海曾是广阔无边的一片大湖,那时水草丰茂商旅不绝,而现在只剩下永远干涸的河床。只记得“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却忘了“阳”的本义是山南水北,阳关也曾守着一片寿昌海,等白龙堆的白沙扬过。曾迷恋“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但是烽火已颓水源已尽,没有饮马,惟有故城和黄昏如昨。
还有月牙泉。初次知道这湾泉水是在《我们爱科学》杂志上,欢快的鸣沙山和晶亮的月牙泉就这样印在了一个孩子的脑海里,是最美的样子。今天在《后望书》中突然得知,因为上游的水库拦蓄破坏了地下水源,月牙泉早已开始干涸。当地的官员为了面子和旅游资源,新建了管道往泉中注入自来水。很像输液不是吗?病入膏肓,灌输点葡萄糖勉强续命。本书再版于2011年,也许那年以后出台了许多政策弥补这些过失,但是有些风景,只能永远随着沙砾湮没了。
从西北回到内陆。持续了几十年的南水北调,在我的印象里一直是地理书上空洞的话语——因为水资源时空分布不均,地区发展不平衡,跨流域调水为了可持续发展云云。当我开始去读历史,才知道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移民,是一部啼血的历史。战争时说“一将功成万骨枯”,现在来说更像是“一项工程万骨哭”。领导、专家、媒体的着眼点都在工程的可观经济效益,却很少有人知道数以万计的流民因此再也得不到温饱。近年补助款开始补发,但有的老人已经再也拿不到了。
人离开了,城的命运就是静静地沉入江底。风云巨变的时候,诸葛亮托孤于城中的永安宫。而一声令下,永安宫连同那里发生的所有故事,再也没有诉说的机会了。永安长宁,不见七苦。
那一年是2002年,我刚上小学,对身边的一切都还懵懂,遑论远在三峡的一座小城呢。
良心记者的良心文字
《后望书》热门书评
-
绝种×绝迹×绝唱
64有用 2无用 totoromo 2008-04-07
吴晓波朱幼棣是现代都市硕果仅存的士大夫式的传统知识分子。他是我当年在新华社时的同事,1990年初,我刚到新华社工作的时候,他在圈里就已经名重一时了。新华社多桀傲之辈,群人自全国各地啸聚北京,围炉阔论天下,每每面红耳赤,朱幼棣这时总是笑眯眯地躲在一旁,不动声色,到高潮将尽,突然有人提议,“听听老朱的。...
-
穿越红尘的一支响箭
23有用 0无用 宛然可观 2008-05-02
作者:屈波最近同时在看两本书,一本是财经作家吴晓波的《激荡三十年》,一本是朱幼棣先生的《后望书》。二者属于两个时代的人,一个是生于60年代后期的新青年,一个是与共和国同龄的老一辈知识分子,但都有过在新华社历练多年的经历。《激荡三十年》讲述的是改革开放30年来中国企业版图的风云变幻以及企业家群体的命运...
-
“台州式的硬气”:一个传统知识分子的良知
11有用 0无用 宝木笑 2016-1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