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个时代都是需要展望的。关于未来,还有过去。
关于未来的,叫做设想,叫做蓝图。
关于过去的,叫做察鉴,叫做反思。
汉人有一个很奇怪的习惯,那就是编订前朝历史。
当然还有另一个习惯,那就是崇尚大一统的思想居然认为卜祝史巫应该独立于世俗皇权之外。
如果说汉末天竺佛学传入中土是第一次文化大传入,那么清末开始的“辛亥百年”则是第二次文化大传入。当然,到今日都未结束的一次文化传入。
一
我们常常会问:这个社会怎么了。
关于政府关于党派的负面消息层出不穷。
谣言满天飞,有人信,也有人借着辟谣的名义造谣。或者,借着造谣的手段辟谣。
似乎一夜之间,我们发现整个社会就剩下两种人:动脑子的,和不动脑子的。或者,支持政府的,和骂政府的。
从平头百姓的草根阶层,到政府领导学者商人,我们似乎已经习惯了向高大全看齐。我们很难被打动,很难感动。所有可以用来宣传、可以被“上升”到“政治高度”“理论高度”的事物一律被象征化。而这种象征,却并不能让我们获得真实的内心安宁。
而世界上恐怕也罕有如此独特的情况:同一个民族同一个国家,相距五十年不到的两个政府统治下的国民语言体系居然有着如此大的鸿沟。我们的言语之中充斥着“打倒”“改造”“树立”“建设”“运动”等等一类又一类的词语。而我们的文章段落也几乎感觉不到美感。而相反的,越来越多的则是模棱两可的表述和各种极端的张扬。“最”字已经泛滥,“非常”也不再罕见。“几乎”、“基本”“差不多”已然成了口头禅。“也许可能大概是,然而未必不见得”这么一副有些让人发笑的对联恰恰印证了当下我们话语体系的混乱。
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想来,这种暴力与混乱,总是有一种莫名的寒意。
这个以太极为图腾,以中庸为内核的民族,似乎不懂得包容与中立的意思。
抑或,太懂得包容与中立的意思。
二
历史,从来不只是一篇文字,一筐书。
学校有历史课,替政治服务。
学校有地理课,替工业服务。
孩子们可以熟练的背诵出每一件“历史大事”的精确日期和“历史意义”,可他们却不知道那个时代有过哪些伟大的艺术家与作品。
孩子们可以精确地说出地壳运动和各大洲的分界线,可他们往往不知道自己家乡有哪些自然资源。
我们可以嘲笑那些在古玩市场花了数千数万元买回一个印有“Made in China”的“前清御用”瓷器的人。
我们可以嘲笑那些堂而皇之购买兵马俑、唐三彩并且当做装饰品放在家中的人。
我们可以尽情的羡慕欧洲数百年的小巷、古堡,传承了数十代的大家族,博物馆里珍藏的千百年前先祖的遗迹。
我们可以羡慕欧洲的现代工业化和厚重的历史积淀。
我们可以看着“洋大人”不断的讲述他们千万年的历史,告诉世界,告诉他们自己的孩子,甚至告诉我们的孩子:他们是有历史的人,是有根的民族。
我们看着别人家的美好,然后推倒了自己的房子,淹没了自己的故园。
我们认为自己一无所有。
没有人告诉我们,可以有一个学科,叫做历史地理。
三
古典的中国,任何行业都是有代价的。包括官员。
除了政府的责罚、舆论的压力,还有内心的道德。因为那是一个有信仰的时代。
敬天法祖。这是中国人最朴素也最纯粹的信仰。
“妈妈,天上一闪一闪的是什么呀?”
“是星星。爷爷奶奶他们就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我们不相信基督教的唯一上帝。我们甚至像佛教一样可以称为“无神论”。我们相信的,是天道,是祖宗。
多次外出旅行,在还未城镇化的乡村,还到处可见土地的神龛。在一些古旧的大宅中,还能看见悬挂在厅堂中的先辈画像。
我庆幸,我还能看见汉朝的古墓,魏晋的文章,隋唐的城址,两宋的石刻,明清的宅院。
我惋惜,无水淹没的陕州蒲州,不复存在的牌楼街巷,被烧毁的书籍,被推倒的庙堂殿宇……
我害怕。我害怕当我的孩子问我什么是“中流砥柱”,我害怕他问我什么是“蜀道难”,我害怕他问我什么是“二十四桥明月夜”,我害怕……
但是,我会告诉他:不管怎样,要记得:人在做,天在看。
四
不要怕,我的孩子。
不管这个世界变成怎样,你要记得。长辈们都在天上看着我们。他们,和我们在一起。
不要怕,我的孩子。
不管世界多么混乱,不管未来多么灰暗。你要记得,我们这个民族,从一无所有中走来。
不要怕,我的孩子。
不管别人怎么怀疑你,不信任你。你要记得,我们的身体里流淌着千万年不曾停下不曾改变的血脉。
我相信,汉人更需要的不是对未来的设想,而是对过往的反思。
因为,中国太大,汉人太多。
这么庞大的一个国家一个族群,是不可能“规划”的好的。因为人性有无数种可能。
不相信任何党派、政府、主义。
可我相信时间,相信这个伟大的民族。
始终不渝的相信,人性有无限之可能。善与爱,长存其中。
当千百年后,我们回望历史。
希望我们能坦然的回归大地的怀抱。
相信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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