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文革,被关押在小牢房里以无声的琴键弹奏贝多芬的木心写,“能作个旁观者,一切哀乐恩怨的旁观者,已是万幸的了。后来在生活道路上的颠沛流离,都是由于作不了旁观者。”而另一在时代大潮前做不了旁观者的人,用一种调侃而不羁的笔调,记录下他被迫参演的荒诞剧本。天马行空的像是一场魔幻盛宴。而他在后记写下,“生活不应该是我写的这样,但实际上,它正是我写的这个样子。”这话说的不重,却将想象瓦解,生活有时候,竟比一个最有才华的作家所能想象出来的,还要荒诞。
加缪想尽办法描述一个被鼠疫包围的城市,摹写人生的荒诞与无望。他想象不出,在遥远东方的大地,粗暴的剥夺一个人存在的意义,将一切归零,这样的景象可以在一场轰烈的运动中得以实现。
主角王二几次怀疑自己的存在,如何才能证明自己的存在。这一看似最无可置疑的,却几乎成了文中挥之不去的心结,如同陈清扬几次三番想要证明自己不是破鞋,即使成为了“真正的破鞋”,依然不能理解这是为什么。“我是谁”,这个哲学上最基本的命题,在故事发生的年代,被推到了另一个极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都被赋予某一标签,你不需要质问,也没有思考的必要。一个凌驾一切的机构,它告诉你,你是谁,你该做什么,你便是什么。《三十而立》中,留学回来参与文化革命的李先生,将身边一切看作被自己得罪的印度师兄所施的一场法术,一场幻境。似乎只有如此,人才能不发疯,不自尽,能勇敢的活下去。
“他人即地狱”,作者直言不讳的在文中引出这个词。如果说读萨特的《他人即地狱》觉得过于理论化和抽象,那么在批斗的人群里,在大字报里肆意攻击他人,在一个人对自己行为对错没有任何机会反驳与解释的环境里,这句话不仅仅是看起来有趣了。
同是这句话,木心解释为,“他人即天堂”——天堂是个窄门,一个人都很难挤进去,两个人反倒挤进去了。
想到这句,是因为贯穿《黄金时代》的伟大友谊,陈清扬和王二。有人理解这本书,以蓬勃的性欲来反抗那个时代的压抑。可是在性欲之外,还有走心的东西。文末陈清扬的交待材料,她坦言了自己唯一的罪恶,是在王二扛着她走过山野的时候,产生了爱情。审查人员在这份交待材料面前红了脸,她为自己在破鞋之外,寻到另一个存在与身份,一个爱人。一个不由他人给定的身份,一个再庞大的机构也不能否决或肯定的身份。就像几番怀疑之后,王二终于意识到,我的存在本身就是证明,不需要格外的证据。
以各自的方式,他们在这荒诞里保有着最诚挚的人性,甚至我觉得,这才是这荒诞里,真正荒诞的地方。
荒诞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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