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后大概过了一年,我移居到了米兰。35 岁快要结束的时候,回到日本,工作在这时也突然忙起来。刚开始的第一年,几乎没有什么工作,一点点地写东西,出版了处女作后,工作一下子就加速起来。女儿去上小学的路上要花不短的时间,为此我早上四点就起床,先工作一会儿再给她做饭带她去学校。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段时间。 我当时干劲十足,觉得这就是决定人生胜败的重要时刻了。在米兰时,我也做了一些采访取材,但大多是在重复无聊的话题。之前在杂志社,我非常努力,在还差一点就可以达到目标销售额时,突然不得不离职,这件事也给我留下了阴影。 那时我十分想要去工作,自己设定的目标就一定要达成。在笔记本上,我把这个阶段的安排像画坐标一样详细地标注出来。完成了一件,就画掉一件。“现在回归社会一定要取胜,绝不能输给自己”。就是靠着这个念头,我度过了那时的每一天。 和之前一样,受到伤害或是心情不好了,我就大量吃东西来惩罚自己的身体,这个毛病也越来越厉害了。在极度忙碌的这段时间,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这个毛病,就这样继续近乎自虐地度过了每一天。 那个时候,脑子里经常回荡着这样一句话:“身体要随着脑子来。”无论感觉多么疲惫,也不理睬身体渴望休息的状态。我坚信身体就是脑子的侍从,决定一切的是意志,身体应该臣服在这种意志下。 在这种不断消耗体力的日子中,疲倦不断蓄积。把家人送出家门,我就会倒在床上,不睡觉完全支撑不住。即使这样,我也认为自己还有体力,身体绝不能给头脑拖后腿,无论如何也要保持一切正常运转。 到了40 岁的时候,我的心境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二三十岁时重重地压在心里的某种东西消失了,心情也变得轻松了。心灵上,就好像法国式的大窗户一样完全打开了。这种完全释放的感觉是怎么产生的,我一开始弄不清楚。但我开始注意到,自己的女性意识也有了变化。 20 多岁的时候,处于社会和异性的目光中时,会十分在意对方的视线。对于自己无法顺利适应社会的痛苦,总是找些简单的理由,比如:因为性格不够可爱;因为身体骨架大,看上去胖乎乎的。但是此时想来,或许没有必要把自己想得那么糟糕,我只是欠缺适应能力而已。也许从出生开始就是这样的吧——无法与他人顺畅地交流,害怕受到伤害,比谁都胆小懦弱。因此给自己穿上了防护衣,在这件防护衣外又戴上了交际常用的开朗的假面具——似乎这是每个人都必须要有的,所以也就戴上这层假面具来面对他人。 接下来的30 多岁,结婚生子、异国生活、回国后写作出道,这十年过得眼花缭乱。虽然笨拙,但一旦扮演起自己相应的角色就会竭尽全力。女儿还曾经发生过交通事故,这个迄今为止我人生中的最大的危机也跨过去了。自己曾想作为一个职业编辑工作下去,但因为期间离职而没有实现,然而又开辟出了另外一条写作的道路。这十年也算是做得很好了,这么想也不为过吧。 认可年轻时的自己,处于安慰自己的心情状态下,感觉自己从“角色”中被释放了出来。这虽然只是很微小的一种释放的感觉,但也是一种很自然的感觉。不是作为母亲、妻子或作者,而是作为一个自由的女人,这颗种子种下了,即将发出芽来。 虽然伴随着身体产生的绝望感觉不会就此消失,但年轻时期那种认为自己不受异性喜欢的挫败意识没有了,自己变成了一个更自然的个体。这种感觉虽然还只是像婴儿小手一般的嫩芽,却即将冲破外壳伸展开来,我由此感觉到了一个崭新的自己。